第495章雙方的堅持

  完顏部今年損失慘重，失去了近三百名戰士，還被徵收了兩倍的皮子和山貨。

  他們不得不耗費大量人力打獵應付賦稅，相對的就沒有足夠的人手準備過冬的食物，又加上今年下雪早，所以他們的冬天就註定悽慘了……

  狗娃一直以為他的童年很悲慘，現在卻突然發現跟女真人這些孩子比起來自己的童年如同天堂。

  把忽突骨的兩個兒子叫到身前，看著被凍的青白色的皮膚，狗娃覺得胸口悶的厲害。

  

  「大哥，屋裡咋不點個火？」，語氣里有些埋怨，山里不缺柴草，屋裡卻如冰窖一般，狗娃認為這是忽突骨作為父親的失職。

  忽突骨解釋道：「兄弟不知道，這屋裡一點火那煙太大了，根本待不住人，一不小心就連屋子燒了，只晚上臨睡覺的時候燒一點」。

  打量著略顯昏暗的屋裡，狗娃突然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因為這裡什麼都缺。

  比如木屋有窗口，但這季節你不能開著那個大窟窿，所以中原百姓的做法是在窗欞上糊上白紙，而在這裡，女真人會問，紙是什麼？他們的做法只有就地取材，樹皮代替白紙……

  忽突骨的婆娘燒熱了水，小心的捧著陶罐送到狗娃面前。

  看著粗糙的陶罐，狗娃知道，他們可能連碗都沒有……

  隨便喝了口熱水，小心的陶罐放下，狗娃起身告辭。

  他發現自己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女真人面臨的困境不是某一個，而是所有。

  急匆匆趕回木屋，格格已經洗完澡，正在與巴虎婆娘點燃壁爐。

  狗娃忙上前幫忙，很簡單的壁爐，只需要幾根木柴，木屋裡迅速暖和起來。格格又讓狗娃往炕洞裡燒了幾塊柴火，屋裡已經溫暖如春了。

  格格又重新恢復成那個讓人不敢直視的貴小姐，坐在那裡慢慢喝著熱茶，一副從容模樣，讓巴虎婆娘再不敢靠近，無聲的退了出去。

  狗娃把自己所見到的告訴她，同時告訴她，完顏部現有近萬人，儲存的食物卻不多了，按往年看來要到四月才能冰雪消融，食物肯定不夠。

  格格笑著搖搖頭道：「這些蠢人，上次阿爸離開的時候就有一萬多人，大好局面之下人口竟然還變少了」。

  她的神情很輕鬆，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小事，這讓狗娃有些錯愕，「格格既然並不在意，又何必……」。

  他不懂，既然格格並不在意女真人的死活，又千里迢迢一路辛苦來做什麼？

  格格道：「我來是幫一個人順便看看他，又不是為了幫完顏部過冬」。

  狗娃問道：「見到了嗎？」。

  格格搖頭道：「沒有，他們不太想讓我見，所以要先做些事情」。

  狗娃點點頭道：「都是好人，能幫一下就幫一下吧，他們活的很艱難」。

  格格輕笑道：「艱難是自找的，食物隨處可得，木柴漫山遍野，他們卻在忍凍挨餓，一群無藥可救的蠢貨，若不是看在阿爸面上，我才懶得管他們死活」。

  狗娃只能點頭，不得不承認，女真人真的不算聰明，木爺留下這座木屋，他們也跟著學著建造了木屋，可他們連壁爐和火炕需要煙道都不懂……

  這個民族強壯彪悍，卻不擅長鑽研學習。

  狗娃動了惻隱之心，格格卻從沒有過那種東西，狗娃知道，人世間格格在意的東西很少，在意的人更少，唯一能溫暖她的只有木爺，唯一她想溫暖的也只有木爺，至於自己……誰知道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多了四十多人吃飯，女真人的日子更加艱難，格格除了吩咐拿出五十隻鐵鍋交給老石苦，剩下的什麼都沒做，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完顏部送來的食物。

  老石苦特意讓巴虎婆娘和幾個婦人去木屋服侍格格，她們知道，格格不再是那個長老撿到的小女孩兒了，現在的琪琪格猶如天上的仙女。

  狗娃沒法勸格格出手幫助他們，只能儘自己能力跟著一起去下套子捕獵，鑿冰捕魚，一起來的弟兄們都是苦出身，從女真人孩子嘴裡爭食的事實在是做不下去，索性也都一起幫忙，半個月以來倒是跟部落里都混的熟了，完顏部的人對他們視為親人，不止一次在有危險的時候奮不顧身的保護他們，讓漢子們感慨不已。

  女真人不是蠻夷，不是野人，他們都是熱血彪悍的好漢子。

  又一天的漁獵結束了，漢子們回到部落，今天的收穫不多，卻有個漢子摔斷了腿，還有兩個人的胳膊被冰劃的鮮血淋漓。

  他們的工具太簡陋了，為了得到一隻鹿或者幾條魚，幾乎是用命在拼，而危險卻無處不在。

  女人和孩子披著勉強遮體的獸皮迎接她們的男人和父親歸來，沒辦法，禦寒的衣物當然要給進山的男人。

  屋裡點起火堆，濃煙迅速瀰漫，人只有坐在火堆旁邊才不會窒息，狗娃道：「打來的東西不夠消耗，這樣下去維持不到冰雪化開」。

  一個女真漢子道：「今天又有個娃娃病死了，這樣下去完顏部要死掉很多娃娃……」。

  屋裡一陣沉默，老石苦緩緩道：「不能虧了孩子，年紀大的和婦人再少吃一些吧」。

  狗娃大聲道：「不能再減了」，他知道，現在老人和婦人的食物已經減到一個很危險的地步了，再少的話會有許多人餓死病死。

  長達半年的嚴冬對女真人來說是巨大的考驗，更要命的是他們連簡單的工具都沒有。

  近年木氏的人給他們帶了一些東西，跟遼人一場大戰損耗大半，剩下的也被遼人拿走了……

  「你們為什麼不去求格格？你們知道不知道，格格什麼都懂，她就在那裡」。

  狗娃真的忍不住了，這些人不知道在堅持什麼，他們寧願自己族人凍死餓死也不去木屋請求格格幫助。

  老石苦的眼神透出無奈，「林兄弟，長老是長老，格格大小姐是格格大小姐，不一樣的……」。

  如果是木長老，早就站出來幫助他們了。而格格並沒有，她一直在木屋裡等著。

  狗娃憋悶的想要發瘋，他不知道格格在堅持什麼，也不知道完顏部在堅持什麼，他只知道這麼下去是不行的。

  沉默的時間並不長，有人推開門沖了進來，他認識，是那個女族長，名字叫術虎，從第一天後她就沒怎麼露過面。

  今天的術虎不再有往日的從容，臉上滿是慌亂：「小木發熱！小木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