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弔唁

  無論趙曦曾經多麼落魄惶恐，當他被封為太子，這個身份就給了他最大的光環，因為他是大宋未來的皇帝。

  這個頭銜太大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在恭維他，討好他，從那一刻開始，他做什麼都是對的……

  在封閉的小院子裡，如蛆蟲般活了八年的趙曦突然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從無人問津到備受尊崇的過程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少年不可避免的迷失了。

  上次木子發現不對，輕輕教訓了他一次，從結果看來效果並不好。

  宮裡的宦官宮女出於種種私心討好奉承，那些老師一心想著帝師的位子不肯管教，老趙因為愧疚心理無底線的溺愛，曹皇后當然不想和他把關係搞僵，再加上那個沒主見的靈兒……

  人家有爹娘有老師，自己只是個沒有血親的便宜舅舅，自然不能管的太多。

  結果直到今天，木子猛然發現，當初他努力幫助的孩子竟然長成了惡魔。

  

  身份如鐐銬禁錮著每一個人，淑兒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死的連一朵浪花都漸不起來。

  可這不關乎身份，這關乎人性！

  不是每一個皇子都能如老趙一般，老趙從小被強勢嚴厲的劉太后養大，生母至死沒能相認，十二歲登基卻只是個傀儡，他一直老老實實的做乖寶寶。

  後來劉太后沒了，老趙終於主政，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卻一直善待劉後一家，幾十年來小心翼翼的做著皇帝，從不輕易怪罪別人，就像一個慈祥的老太太，任那些年輕的臣子對他口出不遜。

  年紀越大，地位越高，越能體會老趙的不凡。能遏制自己的欲望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沒人不愛臉面，更何況是皇帝，那個看似窩囊的老頭兒才是真豪傑。

  酒酣時木子舉杯致敬劉太后，「某不如太后多矣」。

  不說別的，單論教育孩子，劉後甩了他十條街。

  木都頭與狄二哥不知道喝到什麼時候，反正第二天快晌午了還沒醒。

  格格問道：「宮裡有什麼消息？」。

  昨晚阿爸把趙曦揍的不輕，最後又趕了出去，這事不小，她不太放心。

  狗娃低聲道：「宮裡傳出消息，昨晚二姑娘帶太子回宮，官家去看過了，只吩咐治傷，別的什麼都沒說。

  有宮女看到官家回宮後偷偷流淚痛哭」。

  格格點點頭，輕輕嘆了口氣。

  老趙的反應在她預料之中，老趙既不捨得懲罰兒子，又不能怪罪木子。

  趙曦是他唯一的兒子，是太子，他不能表現出對趙曦的不滿，那會破壞太子的威望。

  他更不能怪罪木子，因為一旦他那麼做，等於告訴所有人木子已經與太子決裂，難保不會有有心人興風作浪，這會引起朝廷動盪。

  所以他就只能自己偷偷躲起來哭，心疼那個再見不到的孫兒……

  老木醒了，頭疼欲裂，親自送了狄青出門，揉著太陽穴喝茶醒酒。

  格格乖巧的過來給他按摩，：「阿爸，今天收到馬六叔來的書信，今年大雪比往年早了一個多月，東北軍司那裡收的皮子又多，完顏部那邊很是艱難……」。

  木子早就已經知道了蓉蘭的事，那個精靈一般的女子終究回歸了草原。

  草原人相遇，完顏部分別，蓉蘭給老木的心裡留下一抹亮色，她終究沒能如老木希望的那樣快樂的度過一生，木子偶爾會想，當初應該把她帶來大宋，或者自己留在大山里，那樣會不會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你打算怎麼安排？」。

  格格道：「我準備讓龔信帶船多跑一趟，給他們送些鹽和南貨過去，只是大雪封山，今年冬天恐怕顧不上深山裡了」。

  木子點頭道：「能幫就幫一把吧，完顏部對我們有恩」。

  格格笑道：「阿爸，其實你對完顏部也有大恩的」。

  木子搖頭道：「我們還不了巴虎和古答的恩情……」。

  格格鄭重點頭道：「我知道，阿爸」。

  巴虎父子為了救格格而死，這件事一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裡，每每提醒他欠下的債。

  還有術虎……那個強韌的母老虎……

  風雲變幻，世事無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老木不是神仙，他能做到的事其實並不多。

  好在他失去的夠多，已經被錘鍊的堅強或者說麻木了。

  「給天波府送帖子，午後我去弔唁老太君和姐夫」。

  沒等過午，天波府派了下人來等候了。

  這種場合微柔和琴兒是不適合的，木子帶著格格吃過飯後出了門。

  今年對天波府來說是悲傷的一年，楊文廣戰死在環州城頭，老太君因此一病不起也逝世了，他回來了必須去弔唁一番。

  可憐的老楊，接連失去兒子和母親，卻被朝廷奪情，連回來奔喪都不許……

  不寬卻平整的道路還和從前一樣，東京城也跟從前一樣，天波府那看似高大實則陳舊的大門也跟從前一樣。不一樣的是人。

  上次來的時候木子還掛個禮部侍郎的頭銜，這次來卻已貴為國公，對天波府來說卻一樣，因為上次他來的時候是中門大開，楊懷玉迎接。這次依然一樣。

  「舅舅征戰辛苦」，楊懷玉行晚輩禮，並上前扶木子下車。

  許久不見楊懷玉也高大了許多，隱隱有了些大人模樣。

  木子已經與楊文廣正妻穆氏相認，雖然木家另立門戶，但與穆氏畢竟是堂姐弟，對她木子還是很重視的。

  穿過大門向里，由於未過百日，仍舊處處可見白綾，府中氣氛依舊沉重。

  「舅舅，母親在中廳等候，請隨懷玉前往」，楊懷玉在一旁引路。

  木子邊走邊道：「懷玉，諸事可還安穩？可有宵小之徒？」。

  本來不想問的，實在是不放心，天波府低調慣了，從不與人爭執，老楊久在邊關，老太君在的時候還差點，畢竟面子夠大，現在老太君沒了，楊文廣殉國，而所有人都知道天波府後繼無人……

  隨口一問，楊懷玉竟然僵了一下，又強做無事道：「沒什麼事，舅舅安心便是」。

  竟然真的有事！木子臉色陰沉下來。

  停下腳步，沉聲問道：「說！什麼事？是誰？」。

  楊懷玉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年少氣盛，好容易有了撐腰的便一五一十的說了起來。

  事情很簡單，楊文廣殉國，官家憐憫，下旨封賞，最後還特意賞賜城北好地五百畝。

  當時府里忙著辦喪事沒顧得上交接，後來老太君又病重逝世，就把事拖了下來。

  終於等到老太君過完了五七，穆氏也按著她遺願開始主持天波府，想去交接那五百畝地了，沒想到卻出了岔子。

  「母親派人去尋那中官，那中官卻說那塊地挨著李家，早就被李家侵占去了，他不敢去討要。

  母親又派人去李府，卻被告知那塊地本來就是李家的，楊家若想討要，便去找官家去……」。

  木子明白了，李家看準了楊家沒人能出頭，也不會因為幾百畝地鬧大，想吞了這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