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夜繾綣
2024-04-29 22:02:40
作者: 公子穎兒
天藍如洗,雲白如棉。
暖暖的陽光灑在青黃色的大草原上。
一群牛羊在悠哉地吃草,風一停,又看不見了。
我托人往孫澤渝暫居的寓所送去信,想要與他見上一面。
送去信後,約莫兩炷香功夫,城郊的小道上,飛快駛來一騎。
信中,我叮囑孫澤渝悄悄出城,只帶隨身心腹,他竟獨自一人來了,連隨從都沒帶。
藏在草叢裡的小廝,引他過來。
他騎一匹棗紅色駿馬,身穿月白繡竹錦緞常服,墨青貂絨羽鍛,黑底皂靴,氣度不凡,在質樸天然的大草原上,極其醒目且格格不入,但越發顯得尊貴。
離的遠遠的,就看見他微笑地凝望著我,臉上眼角儘是喜悅,奮力催促著身下的馬兒,可惜那馬貪吃草,走走停停,不肯聽他指揮。
看他這般窘態,我低叱一聲,策馬奔到他身邊,掀開帷帽紗簾,對他笑道:「孫大人,你好呀。」
他抬手要跟我作揖打招呼,不料卻牽動韁繩,馬猛地跑了起來。
他嚇得連連驚呼,我忙追過去,讓我的馬靠近他的馬,伸手拽過來他的韁繩,這才停了下來。
下了馬,他四顧四望了一圈,才微喘著氣,朝我拱手作揖道:「失禮失禮,讓姑娘見笑了。也叫姑娘久等了,接到姑娘的信時,在下正與一眾地方同僚吃飯,又回去換了身常服,耽誤了時辰。」
我道:「孫大人言重了,是我叨擾了孫大人。」
「不不不,不叨擾,不叨擾,在下、在下正想見姑娘一面。」
我微微笑笑,思忖了下,說:「蔣大人辦的宴席?」
孫澤渝愣了下,道:「因聽姑娘說過他的行事,我對他甚是厭憎,但他是地方知府,在邊疆勢力大,我此次奉命辦差,少不了他的協理,故不好推脫。」
「孫大人不必解釋,難道這道理我還不懂麼?別說你與他同朝為官,我跟他有諸多怨仇,仍時常來往呢。」
說著,我笑著隨意道:「喂,我問你啊,你怎麼來當這個差事了?」
我們在草原上邊走邊聊。
已是深秋了,草變成了黃色,風也凜冽起來。
孫澤渝明顯禁不住寒,縮著肩。
聽我問他為何來做使者,他伸出手扯了一根草拿在手中捻來捻去,仰頭目光隨意望了望天,方才扭頭對我羞澀一笑:
「是我主動請旨來的。皇上在早朝上議起此事,想要派使者來處理土默特部事務,我還未見過草原,而且我知道你在這裡,雖然、雖然我不知你究竟在何處,但心裡總想著或許能見上一面,因此我向皇上請示,願意出使邊疆,皇上就准了我。」
我低著頭,用手撫著膝旁金黃色的草,臉上仍掛著笑,卻是恍惚了片刻,方凝神認真問道:
「朝廷為何不答應蘇迪雅自立?還要她嫁給扎力克,你可知那新順義王,扎力克,是何等粗鄙之人,他還曾是蘇迪雅的繼子!」
孫澤渝聽了,立刻斂了容,雙手抱拳,朝南一拱,正色道:
「此事體大,新順義王人品為人實在難以周全在內,何況蒙古舊制,俺答汗即故,蘇迪雅便應改嫁新大汗。」
「姑娘有所不知,我朝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處境艱難。西南麓川鬧獨立,常將軍率軍已與其周旋一年有餘,尚且難以平定。在下家鄉一帶海亂不斷,官兵疲於應對,連年征戰,國庫已甚是空虛。」
「難得現在北疆暫無邊患,兩年裡,延袤五千里,無烽火警,與以往常年應對蒙古騎兵作亂的情形相比,極其不易,而這局面,蘇迪雅與俺答汗功不可沒,聖上以為扎力克資質不足,無法維持蒙古諸部落團結,沒有蘇迪雅王妃能鎮場子。」
孫澤渝肅然道:「若蘇迪雅王妃別屬,我朝封扎力克何用?」
我打獵回來,菱花說興兒來信了。
管帳的師傅寫的寥寥數語:
一切順利,新夥計知無不言。小姐勿念。
看來我識人尚准,那廖辰果真盡了責。
我剛將信丟進火盆里,就有一個夥計過來求見。
菱花掀開棉簾,放人進來,隔著屏風,那夥計道:「從中原進的那批毛貨,前陣子還賣得好好的,這幾日也不知道怎的,一匹也沒出貨。」
在北疆,蔣褚傑的勢力盤根錯節,只要他一句話,各方面的人自然不敢違。
幸虧我早有防備,只要江西、江南一帶幾個大商戶願意跟我合作,北疆就算無主顧接手,我也還有蘇迪雅這個靠山呢。
我冷哼一聲,在心裡默默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姓蔣的,咱們走著瞧吧。」
「姑娘?」菱花輕喚我一聲,擔憂地望著我。
我轉念一想,對屏風後面的那夥計道:「馬上要入冬了,那些貨緊俏,去找個機靈可靠的二道販子,折價賣給他,再由他轉手出。如此一來,雖賺得少了,但能儘快清貨。」
那夥計應聲離去。
我倚靠在軟榻上翻帳本,只聽外面一個清脆爽朗的聲音,道:
「你們不用跟著了,本王妃自個兒進去。」
是蘇迪雅!
自上回一別,我還沒與她再見過面,聽說前日她才與扎力克成了婚,但聽她聲音並無絲毫低落。
我忙下了榻,迎上去。
蘇迪雅掀簾進來,面貌依舊明艷動人,一進門便道:「還沒入冬呢,你就用上了地火龍,到入了冬,你可怎麼辦?」
我笑道:「你怎麼有工夫來我這裡?」
蘇迪雅一面在榻上坐下,一面說道:
「不就是又做了回新娘子麼?扎力克那小子算什麼東西,老娘叫在他在帳外睡了兩夜,他凍了個半死也得受著,土默特部,還是我蘇迪雅說了算。」
「這幾日耽誤了建城大事,我這回來就是與你商議,想請你全權督導此事,你要銀子,要人,要工匠,要什麼只管與我說。我瞧你建好那宅子好得很,我們無非再建一個更大的殿宇。
「之前我與俺答汗商議過,就仿著前朝大都的模樣,建上個幾座樓殿,建城的磚瓦也用青磚。」
她說著朝我行了一個蒙古人的大禮:「林姑娘,此事除了你,無人可完成,還望林姑娘相助啊。」
我扶起她,笑道:「建城一事,還是我提及的呢,我自然願意。不瞞蘇迪雅姐姐,這大草原只我這一座宅子,便如天上飛的那孤雁,若與你們土默特部一城相連起來,彼此間有個照應。姐姐放心,我定不負所托。」
搬進新宅子那日,范黎托人送來一扇紫檀架子的大插屏。
這可是個大禮,價值極其不菲,不知要花他多少俸祿。
見幾個小廝抬進來時,我不由有些犯愁,思索著日後也要還他一份重禮。
蔣褚傑也命人送了禮來。
將來人都打發走後,我和蘇迪雅、孫澤渝、老胡、菱花圍坐在暖閣里慶賀。
孫澤渝是趕在天黑之前來的,見蘇迪雅也在,很是吃了一驚。
蘇迪雅倒是落落大方,朗聲道:
「咱們今日這裡沒有什麼大應使者,也沒有什麼王妃,友人相聚,不醉不歸!」
吃喝到盡興時,外面竟然下了雪,紛紛揚揚的,地上很快鋪了白白一層雪,像是不小心撒到地上的麵粉。
送他們各自回房睡下,我站在廊下賞了會兒雪。
忽然想起如何勾勒一座殿宇的圖樣,便抄近路去書房。
走到孫澤渝住的客房時,裡面傳來一聲嬌笑:
「……孫大人,別緊張啊,難不成你還頭一回呀?……」
我猛地站在了原地,想起從前她從我這裡要過些助興的藥,難道她使在孫澤渝身上了?
我提拳就想拍門,但裡面傳來的喘息聲,讓我硬生生住了手。
罷了,罷了,千防萬防,興兒沒被蘇迪雅收在帳中,卻疏忽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孫澤渝。
他白淨清秀,一派書生之氣,可不正受蘇迪雅所喜愛?
唉!我只想著孫澤渝乃大應使者,哪裡會想到蘇迪雅敢對他下手?
這個蘇迪雅,怎麼這般好男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