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休想攀高枝
2024-04-29 21:53:25
作者: 公子穎兒
我臉上一熱,脫口道:「其一,我不知王爺這些日子傍晚都去那湖畔,我今日也是頭一回去,其二我又不是王爺的貼身丫鬟,一天到晚不照面,何來狐媚之說?其三那湖畔本就荒涼,夜深人靜更是無人,若是王爺過去,大約是圖一個安靜,姐姐就算是貼身丫鬟,也不便帶過去,故此,王爺被我誤撞了,想來也不會知會姐姐,姐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香桂被我一番搶白,臉都漲紫了,胸口急劇起伏著,只是抿唇不發。
我見她實是氣極了,不禁懊悔一時貪圖口快,揭了她暗自跟蹤王爺的老底。
正待說些什麼緩和些氣氛,她卻猛地抓向我的衣裳,不住四處探著,咬牙道:「憑你牙尖嘴利,也得把笛子交上來!我也不怕你知道,我是跟著王爺的,就見你嗚嗚咽咽吹那笛子,又跟王爺在那裡不知說些什麼,這才幾日,就做此狐媚行徑,還了得?……把笛子拿來!你把笛子給我拿來!」
糾纏間,笛子從我袖中跌落,翠綠綠的玉笛落在地磚上,清脆一聲響,便斷成幾截。
我氣極了,且不說這笛子是曹英珊送我的,我把玩這笛子數日,已是越來越喜歡,如今卻被她給毀了,不免急紅了眼。
憑她是王妃的大丫鬟,也不過是同我一般奴才身份,竟敢如此欺我!
趁她愣神間,我劈手拔下她頭上的描金碧玉簪子,狠狠慣在地上,簪子瞬間破碎,她滿臉驚愕,不敢置信地瞪著我。
我撿起地上的玉笛碎段,道:「這是我家小姐的東西,你跟著王妃,許是見過好東西的,應知這笛子有多貴重,我拿你一支簪子賠,原是為了府上兩位主子的和氣,還望姐姐日後明察秋毫,莫再平白無故冤枉了人。」
同屋的丫鬟此時才回過神來,紛紛開口勸著,也都替我作證,也就今日傍晚我才沒了影兒。
香桂袖下輕顫,眼神能誅人,到底按捺住了,冷冷道:「連一個公公都不肯放過,若說不想攀高枝兒,誰信?」
莫名的,手指就黏膩起來,心頭委屈不快積壓而來,簡直透不過氣來。
靜了會兒,我暗自吸了口氣,抬頭朝香桂笑道:「這麼說,姐姐是覺得公公是高枝兒?別說意王爺,就是李王爺、趙王爺,什麼高枝兒?我不稀罕,一分心思也不會花!」
「好!好得很!」香桂緩下嗓音,肅聲一本正經說,「這是在外頭,沒那麼大的規矩,但越是這樣,我越是得操上十二分的心來,不管你們是什麼心思,總之弄這些小玩意兒就是不合規矩,今兒你吹笛子,明兒她唱曲兒,我若是不管,等你們翻了天來,那才是對不住主子!你說,我說得在理麼?」
在她注視下,我漠然道:「姐姐教訓得是。」
香桂走後,其他人悄聲收拾妥當,各自安置睡下。
我躺在床上,胸口憋著一團氣,憤懣不已間似醒非醒,想著,往後須要謹言慎行,其實這倒算不得什麼,無非是規行矩步,做好本分事,可防不住那人是香餑餑,只怕旁人看一眼,就平白擔了覬覦之心。
又過了幾日,始終沒聽到打仗的消息。
而意王爺先是在鎮上閒逛,見風平浪靜,便開始帶一眾侍衛到寺廟酒坊閒逛,這兩日又迷上去草原騎射。
這日,意王爺剛換了騎裝,鮮衣怒馬,只待出發。
不想,一眾小太監、宮女及侍衛,簇擁著湯壽走進府來。
湯壽從一個小太監手裡接過一個錦帛玉軸,雙手捧與意王爺,道:
「聖上傳口諭,命意王爺即刻去野狐嶺宣此聖旨,著令常大淳速速出兵,不得有違。」
意王爺聽說要去野狐嶺已是先頹了大半,展開聖旨看了看,神情頗是犯難,半晌才無奈嘆道:「罷,本王去換身衣裳就出發。」又央求湯壽,「湯公公要跟本王一起去,路上好有個人作伴。」
湯公公笑道:「咱家原本就是要陪王爺一同去的呀。」
意王爺出城,我們幾個從王府跟來的奴才要跟著過去。
加上宣府總兵、巡撫,以及湯壽的人,連綿數里地,浩浩蕩蕩去往野狐嶺。
大約人人都想知道這仗什麼時候打?
久久不見動靜,連皇上都等得不耐煩了,下旨來催。
野狐嶺地勢險要,山坡上站滿了鎧甲鮮明的士兵。
來宣聖旨的隊伍,算下來有十來頂官轎,緩緩著走在山道上,轎身富麗堂皇,光彩耀目,與駐兵之地很是不入。
到營地的最後一段路,只能步行前往。
常大將軍、范將軍及大小頭目早在山腳下相迎,簇擁著意王、湯壽上山。
我略抬頭,在人群中找范將軍的影子,卻見一色青甲中,唯有前頭走著的意王身穿絳色貢緞朝服極為醒目,只是分辨不出哪個是范將軍。
山路崎嶇難行,眾人走走歇歇,直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總算到了營地。
在營房坐下,營中侍從端了茶水點心來。
舟車勞頓,又爬了山,意王有些不中用,氣喘吁吁攤在椅子上,從香桂手中接了毛巾擦了擦汗,又忙對湯壽說:「湯公公莫用他們的茶,本王自帶的有好茶。」說著,招手讓預備。
香桂便忙安排將備好的茶水、糕點給意王和湯壽擺下。
泡好的雨前龍井。
菱粉糕、如意卷、胭脂鵝脯、雞油卷,裝在小描金匣盒裡,仿若是在王府花園裡賞景吃茶。
常大將軍坐在下首,一臉肅容,行了禮,凜然道:「駐軍之地,條件艱苦,無好東西供獻,委屈了王爺和公公。」
常將軍說話時,范將軍微垂著眼,神色冷傲不屑,石像似的端坐著。
在我要移開視線時,他卻忽然抬眼朝我的方向看來,目光如電,我心中一跳,生恐讓旁人瞧出他與我相識而眼神相會,可他卻是定睛不動了,仍舊是一個睜眼睛的石像,雖是看向我這裡,又像什麼都沒看。
我只得木然垂目。
耳邊傳來湯壽的聲音:「咱家一介奴才,怎麼都無妨,只是咱們意王爺那是先皇都讚不絕口的風雅之士,走到哪兒都一般金貴,倒不是獨在常將軍這裡。」
意王這會兒落了汗,又穿紅,面色愈加白皙,姿態閒適地呷了一口茶,道:「常將軍無需自責,只怪本王用慣了這茶和杯子,湯公公說的是,本王確實是走哪兒都帶著呢。」
常將軍並未再回應,只漠然道:「不知兩位尊駕來此有何貴幹?」
意王忙放下茶杯,從小廝竹青手裡匣子裡取出聖旨來,在場的一眾人忙齊齊跪地聽旨。
意王念完聖旨,說:「本王也是不明白了,我等來此已有一周有餘,大將軍為何遲遲不發兵?可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常將軍儘管道來,本王回去也好寫了摺子呈上去。」
常將軍接了旨,復又挺身跪下,聲音鏗鏘有力:「回稟王爺,不是末將按兵不動,實乃戰機未到。韃靼剛大肆擄掠一番,物資充足,已經退回草原腹地,如今又是水草肥美時節,韃靼兵強馬壯,然則我們大軍剛剛跋涉而至,不能浪戰,應先站穩腳跟,尋機行事。」
意王起身,蹙眉道:「常將軍請起。」
常將軍依言起身。
意王隨之冷聲道:「以常將軍之意,我們兩萬大軍,竟是不敵韃靼散勇?」
「我軍自是強過韃靼數倍,只是此為他人地盤,韃靼鐵騎神出鬼沒,若貿然出擊,只怕會傷亡不少,兵法有云: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末將只是不想做無謂犧牲。」
意王一拂袖,背過身道:「本王不懂什麼兵法,打仗哪有沒有傷亡?既然下了聖旨督戰,常將軍自當儘快發兵。」
常將軍默默不語。
意王等了會兒,不見回應,遂又轉過身,神情間已是有些不悅。
湯壽笑著嘆了聲,起身道:「常將軍聖旨已領了,自是明白皇上的意思,咱家和意王爺就等著將軍的捷報了。」
常將軍緩緩沉聲道:「這是自然。不過,野狐嶺原有糧草遠遠不夠,還請意王爺為將士們儘快籌集足量糧草。」
意王爺乾脆道:「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道理本王還是懂的,常將軍放心,有本王在,定會讓大將軍無後顧之憂!」
因許了諾,一回城裡,意王爺馬不騎了,也不去寺廟、酒坊閒逛了,一心籌集糧草。
命人張貼徵購軍糧告示。
專門在總兵署司要了間屋子,掛牌採購督辦。
每日破曉而出,踏星而歸。
如此兩三日,竟是不見成效。
菱花負責打掃外間,雖是不近身侍奉,回來也說王爺臉色嚇人,許是籌糧不順,這時候辦事須得小心些,省得觸了霉頭。
我不免唏噓,籌糧自古是一大難事,哪裡是意王爺這等養尊處優的子弟能做的差事?可惜在眾人又放出大話,可不是要愁得團團轉。
不料,竟是湯壽幫了他大忙。
公開籌糧第四日,湯壽帶了一個富商來府上做客。
意王爺命在前廳設宴款待。
香桂令我們幾個丫鬟都過去侍奉。
來回端送間,聽了幾句,我便知道了這蔣姓富商,是借義捐糧草為名,結識意王爺,這湯壽就是牽線人。
蔣姓富商年紀不大,本地人,家中專做漢蒙物資交易生意,這些年積累了深厚的家產。
富則慕權,原來是想傍個大靠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