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道歉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小草一手拉一個將冰冽和凌汐池拉到了餐桌前。

  大嬸面帶愧色道：「汐池，我們這裡鄉村野地的，也沒有什麼好吃的，要是有什麼招呼不周的，還請你多多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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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呢？」

  凌汐池湊上頭去，除了冰冽打的兔子肉，桌上僅有的是幾個地瓜，一盆漂浮著幾片葉子的清湯，還有一盤不知道用什麼東西烙成的看起來粗糙無比又黑乎乎的餅。

  凌汐池知道這已是大嬸能拿的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連忙順手抓起一個地瓜，使勁地咬下了一大口，笑道：「大嬸，你怎麼知道我最愛吃地瓜，地瓜這東西啊，可真是個好東西，營養豐富又具有抗癌功效，還可以美容養顏，可是蔬菜之首。」

  「姐姐，什麼叫抗癌啊。」

  小草眨了眨她那不諳世事的大眼睛，好奇地問。

  凌汐池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就是吃了身體會特別好，小草，來來來，你要多吃一點，這樣你才能身體健康，快快長高長大。」

  她順手拿起一個兔子腿塞到小草的嘴裡，又挑了一個地瓜遞給了冰冽。

  冰冽看著她，並沒有伸手去接。

  就好像接了這個地瓜以後，他就接了什麼重擔一般。

  凌汐池又將地瓜朝他遞了遞，歪著頭沖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快點接過去。

  「哥哥，你快點呀，我的手都燙紅了。」

  聽她這麼說，冰冽終於伸手將地瓜接了過去。

  凌汐池鬆了口氣，轉身挑了一塊兔子肉吃了起來，又大口地喝了湯，美滋滋的接著吃著地瓜。

  大嬸欣慰地笑了笑，聲音卻異常低緩：「既然你們喜歡，那一定要多吃一點。」

  她邊說邊又給凌汐池的碗裡盛了些湯，夾了個餅給她，便轉回到了灶間，忙著一些根本就不需要忙的事。

  可是在大嬸轉身的那一刻，凌汐池卻分明看見她的眼角閃爍著淚光。

  時逢亂世，食物緊缺，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大嬸也不想他們看到她辛酸的那一面。

  堅強如大嬸，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支撐著這個家，守著稚女思念遠方不知何日能歸的丈夫，還要面對朝廷那麼高的賦稅，對比起大嬸，她實在不能怪命運有多麼的不公平。

  畢竟上天是公平的，因為它對每個人都不公平。

  一頓飯，凌汐池是眼帶笑容，心含哀愁地吃完的。

  吃過飯後，她借著肚脹難受要出去消化一下為理由，走出了大嬸的家。

  夜幕開始四合，蕭索的大街沉浸在死一般的靜寂里。

  即使快到晚上，鎮上的居民也是沒有一家點了燈的，十里長街，除了在暮色中緩緩升上天的幾縷炊煙，大街上沒有一個人。

  空氣死寂得難受，落寞的思緒如同潮水一般湧來。

  一陣風吹過，凌汐池只覺身心俱是一寒，抬頭望了望天，明明是盛夏，為什麼她卻感覺那麼冷。

  漫無目的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她的情緒幾乎不受控制。

  其實她並不想這麼失控的，可是身處太平盛世的她，幾時遇見過這麼疾苦的生活，如今自己親身體驗了，才真正明白到亂世之下黎明百姓的辛酸與無奈。

  全身的寒意越來越重，她乾脆抱著膝蹲在地上，將頭埋進了膝蓋里。

  背後似乎響起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

  凌汐池沒有抬頭，沒有理會，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

  「你哭了？」

  冰冽的聲音自背後響了起來。

  凌汐池抱著膝，扭頭看他，回道：「沒有，我只是心裡難過。」

  冰冽眼中閃過一絲愕然，接著道：「難過可以哭出來。」

  凌汐池啞然，冰冽這算是在安慰她嗎？

  可世上哪有這種安慰人的方法，還是他以為女孩子天生就是弱者，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嗎？

  「哭能改變什麼嗎？既然不能改變，那麼我又何苦多此一舉。」

  「你……」

  「我姓凌，我叫凌汐池。」

  冰冽沉默良久，才道：「你，是不是很堅強？」

  你是不是很堅強？

  聽著這個問句，凌汐池哭笑不得，曾幾何時，堅強這個字眼竟會落到她的頭上。

  她望向遠方，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緩沉重，「你聽過一首詩嗎？」

  冰冽沒有回答她，只是一臉莫名地看著她，仿佛在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凌汐池遲疑了一下，接著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冰冽愣住了，目光散向遠方，沒有焦距。

  「很貼切是不是，以前我聽到這首詩的時候，那時雖然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社會，人們哪會過得這樣悽慘，但其實我是不相信的，因為那樣的生活真的離我們好遠好遠，我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也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還存在過這樣的社會，甚至我還覺得，這只是一種誇大而已，可是直到今天，看到大嬸她們，我才知道當時的自己有多麼可笑。」

  冰冽呆立著，陣陣冷風拂起他的長髮，凌亂飛舞的髮絲舞出了強烈到無法忽視的悲傷。

  他一直沒有說話。

  凌汐池扭頭看著他，突然意識到，不是他不說什麼，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吧。

  他的爹甚至他的全家就是為此而喪命的，此刻面對此情此景，還能指望他說什麼呢？

  冰冽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轉過身背對著她低聲道：「走吧，大嬸看你出來很擔心，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風滿樓的事情瞞不了多久的，我們明天就得離開這裡。」

  凌汐池站起身，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道：「對不起，我為我之前所說過的話向你道歉。」

  冰冽的腳步一頓，全身微微一顫，回道：「沒關係！」

  說完抬腿便走。

  凌汐池在他身後叫到：「冰冽，你有想過改變這個世界嗎？」

  冰冽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不想。」

  他的語氣雖然冷漠，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沉痛。

  不是不想，而是無能為力，關於黎民蒼生，冰家已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

  可這世界並沒有半分改變，所以他不會再像以前一般，妄想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看著冰冽越走越遠的背影，凌汐池的心情愈加沉重了，心知冰冽是害怕在這裡呆久了會連累到這裡的人，連忙追了上去，快到大嬸家的時候，卻發現一群小孩圍在了那裡。

  看到她走過來，小草連忙撲過來將她抱了一個滿懷，「姐姐，你剛才去哪裡了。」

  凌汐池颳了刮小草的鼻子，「姐姐吃過飯以後習慣去外面逛一逛，這樣才有助於消化，吶，看到姐姐苗條美好的身材沒有。」

  她話音剛落，一個衣衫襤褸，面色蠟黃的小男孩就指著她問：「小草，這就是你說的教你寫字的姐姐。」

  凌汐池不明所以地看著面前這一群小豆丁，只見他們一個個衣著破爛，瘦骨嶙峋，估計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

  但是他們有一點讓她感覺到很奇怪，那就是他們看著她的眼睛裡都閃爍著一種莫名的光，那是一種莫名的渴望。

  凌汐池又是一呆，問道：「小豆丁們，你們都在這裡做什麼？」

  小草驕傲地仰著頭看著她：「因為我們鎮上只有我娘識字，他們都是來找我娘學字的，我娘可厲害了，他們認識的字都是我娘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