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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書生

2024-04-29 21:15:07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我不只要女子上學,更要全天下的姑娘都牢記一個道理——越是生於塵埃,越要發奮讀書。」

  話音剛落,身後人群中便突然響起掌聲,一位儒雅書生模樣的男子,連同他身後的友人一併現身,讚嘆道:「好!好一個『越是生於塵埃,越要發奮讀書』!諸位,女子讀書的意義,已然在這位姑娘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在場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那玉冠的布衣書生上前一步,朝前來鬧事的幾人拱手道:「晚生以為,兄台方才說的話有失偏頗。本人略讀過一點書,卻一向不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吳,楊妃亂唐的那些古老話。在男人作主宰的社會裡,女人是決計不會有這種大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由男子負。但世上男子,大抵將敗亡的大罪,推在女子身上,在晚生看來,這真是一錢不值的,沒有出息的男人。」

  「那位小姐說得倒不錯,人無高低貴賤之分,誰說女子就一定比男的差?我泱泱大齊,人才輩出,女子亦不遑多讓,若她們都能讀上書,興邦建國,那我大齊必定更為繁榮昌盛!幾位兄台不顧一切出面反對,實乃見不得我大齊欣欣向榮,莫非是奸細?」

  他身後跟著幾位年紀相仿的友人書生,皆為之附和:「就是,我贊同宇文兄的話!再說,用『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一詩來諷刺女子本就大錯特錯。諸君稱自己讀過書,上過學,是否確有其事?」

  「我等向來自持男子漢大丈夫,胸懷寬廣,何以容不下一群女子?」

  「依我看,害怕與女子平起平坐者,都是些扶不上牆的爛泥。」

  徐婉窈又驚又奇,趁亂走到裴筠庭身後耳語道:「二小姐,他們……」

  

  「靜觀其變就是,莫怕。」

  其實早在書生們出現時,裴筠庭便隱約猜到了幾分。

  秋闈才結束沒多久,不少通過鄉試的考生進京準備,繼續等待明年春天的會試。

  也就是說,站在眼前的,很有可能是名桂榜第一的解元。

  昨夜燕京下了初雪,瞧他們的樣子,應是相約前來踏雪會詩的,誰知正巧遇上。

  領頭男子生得鼻偃齒露,經他一說,整張臉瞬間漲得通紅,惱羞成怒到極點,擼起袖子便要動手:「你這儒生,休要在此血口噴人!」

  「兄台莫急,我說得不對嗎?如若我是對的,你又憑什麼怪我血口噴人?」

  君子動口不動手,書生之中似乎並沒有會使拳腳功夫的,真打起來未必是對手。

  旁邊侍衛尚未來得及做反應,裴筠庭便一個閃身上前,擋在他們身前,手中仍握著那把劍,劍身錚鳴,威風凜凜,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陸時逸朝侍衛喊道:「愣著做甚?將這些無故鬧事的好事者抓起來,立刻交由官府處置。」

  「你敢!」那人指著他鼻子,趾高氣揚,「你們可知我背後是誰?要先想清楚了,否則……」

  如果今日站在此處的是別人,說不定眼下真會打起退堂鼓。

  然而世上鮮有如果。

  「不過是些無賴潑皮,套上幾件人模人樣的衣裝,倒也真敢自稱讀書人。此等蹩腳的手段,也好意思拿出來在我面前班門弄斧。」她湊近領頭人,「指使你前來的人,沒告訴過你我是誰嗎?」

  他滿臉茫然,驚疑不定。

  裴筠庭捂嘴一笑:「呀,那他定是不敢告訴你了。只可惜,你這輩子也沒法再見他了,餘下的,自己在牢里好好悟吧。」

  書院初建之時,他們便已經被盯上了。

  先前說過,某些招收女子的書院故意將她們的學雜費抬高,其實正是以此牟利。大齊律法嚴苛規定男子的學雜費不得超過幾何,卻從未提及女子的利益。

  如今出現了一個學費便宜,且只招收女弟子的書院學堂,撼動他人長久壟斷的利益,自然要被聯合起來對付。

  當然,他們同樣懼怕女子的崛起,打破長久以來男子壟斷的局面。

  裴筠庭料想過這些,但她依舊願意堅持本心。

  挑事者原是想煽風點火,讓那些家徒四壁又臉皮薄的人知難而退,順帶搞臭閱微堂的名聲,預備謠傳他們名不副實,打著免除多餘學雜費的幌子踩高拜低,蔑視窮苦人家,兩邊討不到好。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運氣不佳,遇著裴筠庭這把難啃的硬骨頭,還碰見了一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心存熱血的儒生們,激起群憤。

  要知道,世上並非人人都有舌戰群儒的口舌之力。

  待挑事的人被強行帶走後,裴筠庭特地前去同書生們道謝:「多謝幾位相助,感激不盡。」

  被同行友人稱作「宇文兄」的男子躬身回禮:「在下名喚宇文章,姑娘無需多禮,我等並未有意偏幫哪一方,路見不平,只為明辨是非罷了。」

  「你幫了我,於情於理,我都要感謝你們的。若不介意,諸位可入城一道用膳,我請客,就當志同道合,交個朋友,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最後齊刷刷地看向宇文章。

  思忖片刻後,他才下定決心:「瞧姑娘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今日相遇即為有緣,我等便斗膽叨擾了。」

  ……

  長日落盡,血紅的晚霞暈染至山巔,堪稱賞心悅目。

  與城郊那頭如火如荼,一派和諧的場面截然不同,自純妃入殮以來,齊王府上下噤若寒蟬,家僕全都哭喪著臉,氣氛壓抑沉重。

  純妃一死,雲妙瑛自然無法繼續在宮中長住下去,幸而燕懷澤良心尚存,很快安排她和俞姑姑搬到齊王府來。

  即使如此,燕懷澤還是只將自己關在密不透風的房內,像縮在殼裡的烏龜。有時甚至整日滴水未進,除了偶爾前來的韓相外誰也不見,府中下人對此憂心忡忡。

  經歷諸多人生變故,又於燕京城旁觀許多明暗爭鬥的雲妙瑛,現如今飛速成長,許多事都有自己的考量,不再是從前被家人捧在手心,無憂無慮的氏族小姐了。

  她和張裕臻暫且算未過門的女主人,管家束手無策之下,竟破天荒請求她出面勸慰燕懷澤。

  雖然心中覺得燕懷澤必定會拒絕,但管家年事已高,又實在用心良苦,動了惻隱之心的她決定試一試。

  叩門便足足叩了小半炷香,雲妙瑛耐著性子:「齊王殿下,你究竟要作踐自己到何時?大家都很擔心你,哪怕允許人進去照顧你也好啊。」

  「走開,我不需要人照顧。」

  往後無論她問什麼,即便燕懷澤逐一答話,她卻只能聽出其中的頹廢煩躁之意,仿佛應話僅是為證明自己還活著。

  如此循環往復,雲妙瑛亦難繼續好聲好氣地哄他,畢竟世人皆苦,他這算得什麼:「你說走就走?齊王殿下,你的命可並非你一個人的,你現在要是死了,我、張裕臻和你府上家丁,甚至韓丞相也唯有死路一條。雲氏為助你奪嫡,將我送至你身邊,現在放棄,所有人都得跟著你陪葬。」

  「行,不說話,你喜歡裴筠庭是嗎?我立刻就差人去請她,好讓她瞧瞧你如今這自甘墮落的落魄模樣!」

  此時此刻,被逼無奈,燕懷澤終於捨得打開塵封的房門,同時居高臨下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滿警告意味,戾氣十足:

  「我說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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