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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情起由心(下)

2024-04-29 21:12:24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他此番病得實在過於突然,直至展昭將幾日裡,那些被燕懷瑾或掩蓋或忽略的不適一一道出,裴筠庭才明白,這場病痛並非毫無徵兆、空穴來風。

  得益於自小習武的體質,燕懷瑾身強體壯,極少生病,雖常出現些皮肉的小傷,恢復得倒極快,因傷感染風寒的情況也不多見。

  用燕懷澤的話來說,便是把他丟到荒郊野外去與野獸纏鬥,過了一個月再去看,或許滿山的野獸都得被他一塊抓來烤著吃。

  哪怕裴筠庭,相識數年,也是頭一回瞧見他高燒昏迷的模樣。

  病因未明,展昭難得心焦,更別提護衛們。不說旁的,三皇子若是在他們身邊出現半點差池,萬一傳到聖上面前,不死也得丟去半條命。

  依照眼下的情形,回燕京找太醫治簡直天方夜譚,幾經商討,一行人決定原地休整,又將城鎮中的郎中都請了個遍。然而他們要麼搖搖頭,表示束手無策,要麼只能短暫緩解。

  找不到病因,自然也無法根治。

  這並非一場單純的受寒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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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尋無醫後,裴筠庭肉眼可見的沉寂下來,面容亦因心事重重而憔悴。

  展昭也沒好到哪去,返程的計劃就此擱置,主子仍在昏迷,他既要穩定軍心,又要快馬加鞭將信送回燕京派人,稟明情況。

  燕懷瑾中途倒醒過兩回,一次安慰兩句守在他床邊眼眶泛紅的裴筠庭,喝藥後便沉沉睡去;另一次將展昭叫了進來,再三囑咐他看護好裴筠庭,又交代些需要他去做的事,人雖瞧著病懨懨的,但好歹意識清醒。

  如此一來,主心骨不倒,展昭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得以喘息。

  這病總拖著不是辦法,裴筠庭私下同展昭商量,打道回姑蘇,向雲氏求助,總比眼下孤立無援來得有利。

  他統共病了五日,醒來的時辰甚少,也吃不下東西,她日日憂心燕懷瑾會因此落下病根。

  一切仿佛陷入僵局。

  進退維谷,舉步維艱。

  ……

  細密的雨點砸向青磚,履尖濺起的水花浸濕裙擺。

  裴筠庭獨自出門去醫館替燕懷瑾抓藥。

  此藥雖無法根治,但到底能緩解一些高燒的症狀,讓燕懷瑾舒服些。

  昨夜他又醒了一回,在裴筠庭擔憂的目光下吃完了一整碗粥,瞧著精神許多。

  裴筠庭卻怕這是迴光返照,心中的大石始終無法落地,某些暗自發酵的情緒即將到達頂峰。

  自醫館抓好藥,她正神遊天外,忽然有位擦肩而過的行人攔住她,說道:「欸,姑娘,我就說咱們是有緣人!這不,在這種犄角旮旯都能遇見你呀!」

  那人身著藍色道袍,見她回頭,笑嘻嘻地收回手,那玉白衣袍男子仍跟在他身後,神色淡淡,不知是否與道士混久了,心境超脫,看著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裴筠庭微張著嘴,顯然沒想到會在此地遇見他們。愣神的片刻,那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白衣男子嗤笑道:「我說吧,人家壓根記不住你。」

  「瞎說什麼,姑娘一定記得貧道吧?前些日子,你我二人曾在蘭陵城有過一面之緣。」

  裴筠庭自然記得他是那個破布麻衣的破爛道士,以及他同樣破舊的小攤。

  禮貌地頷首示意後,她道:「我記得道長,只是眼下還有急事,趕著,無心與道長敘舊,還望見諒。」說罷轉身就要走。

  道士見狀,忙伸手攔住她的去路:「姑娘姑娘——別走啊,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

  他捋捋並不存在的鬍子,故作深沉:「貧道向來算無遺策,姑娘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情慾之劫?便是於此了。」

  「道長究竟是何意?」

  道士嘿嘿一笑:「貧道所言是真是假,一見便知。姑娘,帶路吧。」

  裴筠庭倏然憶起,蘭陵城那破敗攤子邊上,窮道士也是如此,看似胡言亂語,話語間卻暗自提醒二人小心行事。

  事關燕懷瑾,她如履薄冰,只得一再小心謹慎。且郎中都醫不好,瞧不出癥結的東西,他一個道士,能瞧出癥結來嗎?

  裴筠庭半信半疑,躊躇片刻,還是決定帶道士去試一試。

  死馬當活馬醫,未必不能抓住一線生機。

  ……

  道士帶著白袍男子,一路跟裴筠庭返回驛館。

  展昭乍一見到兩個陌生人,滿臉警惕:「二小姐,他們是……」

  裴筠庭沒想過瞞他,自己留下與展昭說清楚情況,並吩咐銀兒將道士帶入屋內。

  末了,她看向白衣男子:「這位公子留步,為確保我兄長的安全,還望公子稍候片刻,道長隨我的丫鬟進去即可。」

  男子面露不悅,正要開口還嘴,就被道士眼疾手快地攔住:「誒!陸兄陸兄,且慢!君子不動口也不動手,我就進去看看,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你等等我,貧道馬上出來!」

  被稱作「陸兄」的男子撇撇嘴,面露不耐:「行,知道了。」

  道士「嘿嘿」一笑,便跟著銀兒進了屋。

  半個時辰後,道士與他的陸兄早已離開,裴筠庭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想起道士說的那些話,更是愁得近乎一夜白頭。

  「貧道沒猜錯,這位,呃,這位生得不錯的公子,中的乃是情蠱。」

  「情蠱可謂是蠱中的極品。中蠱之人七日內會高燒不醒,隨後逐漸失去意識,臣服於下蠱之人,據記載,時間為兩個月到七個月不等。」

  「此蠱原是讓中蠱之人在兩個月內對下蠱之人言聽計從,情根深重,多數人即使等期限過後也無法徹底走出,並且蠱會慢慢腐蝕人的心脾,總之——中了等於沒好事。」

  「姑娘別擔心,貧道可沒說這蠱無藥可救,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接受。」

  彼時她還不知道士何出此言,只一心想救人:「什麼法子?」

  「貧道的藥方只可遏止蠱毒蔓延,若想將其一網打盡,排出體內,還需……行男女間的魚水之歡。畢竟公子如今昏迷已久,咳,自己動手是不行了,都沒啥勁——哎喲陸兄你掐我做什麼!」

  裴筠庭內心說不掙扎是假的。

  她不想,也半分不願讓燕懷瑾碰別的女人,別說是風塵女子,哪怕正經人家出來的姑娘,她也不情願,光是想想,心裡就堵得慌。

  以為柳暗花明,未成想再次走入死胡同。

  她焦慮得很,左右靜不下心,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陌生的長街上。

  不知走了有多久,忽然聽見一旁巷子傳來吵鬧聲,走近前去一看,原是一群混混將一男一女兩人圍在巷子深處,瞧著就不是要做什麼好事。

  少年擋在比他矮一個頭的小姑娘面前,眼神倔強,面對比他還要強壯的幾人,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意:「男子漢大丈夫,莫要對女兒家出手。」

  那群混混聞言,起鬨,領頭的那個說道:「你小子逞什麼英雄啊,喲,窮光蛋還想著攀高枝呢?哦不對,她算什麼高枝,你倆一個庶女,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孤兒,倒是天生一對。」

  「就是,你如此護著她,莫非你……喜歡她?」

  嘲笑聲響徹狹窄陰暗的小巷。

  天空陰沉,悶雷作響,少年郎挺直腰板,神色半分不似作假,說道:「對,我就是痴心妄想,就是蚍蜉撼樹,就是喜歡她,那又如何?我喜歡她,是光明正大的喜歡,不求錢財,不為功名,我就是喜歡她又如何!」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不僅唬住了巷子裡的混混們,也使巷子外的裴筠庭定在原地。

  擂鼓般的心跳與錯亂的呼吸,始於少年人最灼熱真摯的愛意。

  這一刻,眼前的小郎君和記憶中的背影漸漸重合。

  她似乎也曾在某時某刻某地,感受過這份赤誠。

  裴筠庭出面趕跑那群混混,回首,就發現小郎君正小心翼翼護著姑娘起身,二人一齊朝她道謝。

  她擺擺手,囑咐二人早點回家。

  他們走後,裴筠庭站在原地,陷入回憶。

  那些悄無聲息的縱容,一次次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數不清的偏愛,只為她一個人綻放的煙火,只有兩個人知曉的明月夜。

  難道她從始至終,都未曾察覺過自己的心動嗎?

  陰沉的天又落起雨,洇濕的衣袖,裴筠庭躲在檐下,望著面前瓢潑大雨,自嘲一笑。

  焉知,你避的是雨,還是心呢?裴筠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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