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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姑蘇遊記(十)

2024-04-29 21:12:11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將她送至院內,燕懷瑾仍未有離開的意思,裴筠庭也沒趕他:「進來吧,突然想起有個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燕懷瑾被勾起好奇心,抬步跟在她身後,而展昭與銀兒則識時務地留在門外,替兩位主子扣緊門扉。

  裴筠庭行至梳妝檯前,拾起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子,說道:「前些日子同月姐姐去了趟重元寺,向寺中的方丈求了佛珠,還有幾根紅繩,一直忘了說。」她頓了頓,又道,「佛珠是特意留給你的,要不要?」

  難得裴筠庭主動送他禮物,加之「特意」二字,怎麼聽怎麼舒爽,燕懷瑾哪有拒絕的道理,滿口答應下來,還將手伸到她面前,是要她替自己戴上的意思。

  裴筠庭說白了就是順道跟著他來玩的,而他近幾日公務纏身,最忙的時候一日睡不上幾個時辰,故眼下能明顯瞧出幾分疲倦,望向她時,那對墨色深瞳中的光卻是絲毫未減。

  見狀,裴筠庭嘆口氣,認真將佛珠給他戴好,一圈圈纏在他結實的腕上。冰涼的觸覺,於他而言,倒不及她柔荑般的手。

  

  他喉結微不可察地上下動了動,手指蜷起,為不讓她察覺異樣,只好轉移話題:「你是不是有什麼要說與我聽?」

  提起此事,裴筠庭一個頭兩個大,眼下有展昭在房外看門,燕懷瑾的暗衛也不知在哪個地方守著,她無需遮掩,索性道:「那日我說,不慎撞見雲黛璇與人在後院偷情之事,可還記得?」

  「記得。」

  「後來我差暗衛去查,雲氏府上還有哪個郎君與雲黛璇年齡相仿,未婚,風流成性的。」她扶了扶額,似乎對接下來的話感到頗為棘手,「雲氏的郎君基本都有婚約在身,而且大都性格正直,倒是府上有位肖家來的郎君,是雲氏主母娘家來的弟弟,借住在府上半年多了,名叫肖徽。我又將那日看到的男子特徵寫下,讓暗衛一一去對,結果嘛——」

  「怕是……八九不離十。」

  燕懷瑾散漫地靠在桌沿上,裴筠庭就坐在他手邊,她說話時,他就在她看不著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將她的一縷青絲繞在指尖。

  一語畢,他並未表現出任何感到棘手的情緒,反而勾唇一笑:「我當世家都是什麼清雅高潔之地,不食人間煙火呢,沒想到內里會出現這般有趣的事,妙哉,妙哉。」

  瞧他這副模樣,裴筠庭便知三殿下是起了攪渾水的心思,問道:「你待如何?」

  「城內異動,與這群外邦人是實打實的有關聯,我與父皇預計過,不出一年,必有一場仗要打。」他神色間滿是譏誚,手卻輕拍她的後腦勺,「別擔心,小打小鬧,還用不著你父親出馬。」

  裴筠庭嗔他一眼,隨後不輕不重地打開他的手:「我憂心這個做什麼,爹爹若想上陣殺敵,我是從來攔不住的。」保家衛國,是男兒的責任,也是武將的使命。

  「在外邦人這件事上,父皇自有分寸。眼下還未到收網的時候,靜觀其變即可。」他直起身子,腰間的玉佩與香囊隨著他的動作搖晃,交纏,「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說服雲氏為我所用,與天家聯手,從內部打壓世家。雲氏看似是虧了,實則不然,他們拿到的好處最多。」

  不過他根本不在一起,蠅頭小利罷了,但成功了,便能從根基處搗毀其他世家,何樂而不為呢?雲守義能答應這個要求,又不生出狡兔死走狗烹的悲戚感,自有天家的手段在裡頭。

  這具體是什麼,卻不好說。

  裴筠庭又在心中算計猜測,身旁那人卻不在這個話題多停留。少年眼角眉梢似乎都染上了幾分姑蘇的春色,他伸了個懶腰,回眸望她:

  「裴綰綰,再過十日,我們啟程回家。」

  ……

  女兒出嫁,照例是要在三天後回門省親的。

  新婚夫婦第一次回娘家,有象徵平安的意味。

  於女子而言,與未婚夫突然變成夫妻是會有些尷尬的,世家女子更是從小學習三從四德,恪守男女大防,即便能隨意與陌生男子說話交往,如今突然嫁人,總會有些不適應。所以出嫁後回門,好讓新娘子見一見父母,給新生的婚姻生活帶來一絲緩衝,也會從父母的言語間得到支持。

  再次見到雲妨月,她收斂了少女的明媚與俏麗,逐漸朝沉穩識大體過渡。挽著丈夫的手,她微微一笑,唯有在望向裴筠庭時,才能從眼神中窺見幾分往日俏皮模樣。

  裴筠庭見狀一笑。

  她不過適時將真實的自我隱藏起來罷了。

  即便雲妨月與丈夫自幼相識,感情不錯,且新婚燕爾不舍責怪她,可如今畢竟嫁了人,公公婆婆不會喜歡整日嬉笑玩鬧的兒媳婦,她便習得規規矩矩,唯有私下會友見親時才會展露真性情。

  夫妻二人拜見過父母,改口送上回門禮後,府里便開始著手準備宴席,叫上親朋好友一塊招待女兒女婿。

  趁管家僕從布置宴席的空隙,裴筠庭與燕懷瑾找了個角落坐下,而雲妨月和許煒坐在中央,正與親眷七嘴八舌地拉扯家常話。

  裴筠庭原打算就此安安靜靜地喝茶,不打算插話,卻聽雲黛璇忽然提聲笑道:「月姐兒出嫁了,咱們瑛兒的婚事,是否也該有個著落?」

  此話一出,雲妙瑛瞬間成為堂內眾人的焦點。

  往日伶牙俐齒的她,難得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我……我聽爹爹娘親的就是。」

  「是啊姑姑,瑛兒還小,明年才及笄,眼下不著急。」雲妨月替妹妹說話。

  雲黛璇笑意更深:「也該到年紀了不是,再說,還沒問過瑛兒可有心儀的郎君呢。」

  聞言,雲妙瑛下意識往那個人的方向看去。

  即使不說話,他的存在感也極強,不少未出嫁的小姑娘都偷摸朝他那瞧,他卻一如既往的冷淡,如高懸在夜空上的明月,讓人望而生畏。

  裴筠庭根本沒認真聽,神遊天外,不知幾何。

  燕懷瑾倒是聽著了,察覺有人朝他這看,輕笑一聲,便沒再給任何反應。

  聽見他的笑聲,裴筠庭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側首去看他,小聲問道:「你笑什麼?」

  「裴綰綰,」他用手指著堂外的一汪碧綠池水,「無聊得很,作首詩給你罷。」

  「說來我聽聽。」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他指尖一轉,指向裴筠庭,「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毫不留情地賞他一個白眼,正要開口斥他驢唇不對馬嘴,耳邊就傳來雲黛璇莫名令人厭煩的語調:「我瞧著李公子就不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在燕京定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

  抬眼看去,雲黛璇用帕子捂著嘴,露出的一雙眼卻透著精光:「瑛兒自小就是雲氏的掌上明珠,而今以雲氏的身份,想必已算得是門當戶對了吧?」

  雲妨月有心出言阻止,卻為時已晚。

  此刻堂內,除開與燕懷瑾同行的裴筠庭等人,雲守義和雲氏幾位公子都不在,雲家主母又不知去了何處,故都以為燕懷瑾是燕京哪個世家或官宦的公子,唯有裴筠庭在心中冷笑一聲。

  這位乃是天潢貴胄,別說一個雲妙瑛,便是十個都高攀不起。

  她冷著臉,直起身來,打定主意要將雲黛璇這話堵回去,卻見燕懷瑾先她一步起身,仍負著一隻手,面如冠玉,端的是清冷倨傲。

  他環視一周,最後將視線定格在雲黛璇身上,不怒反笑:

  「可惜,今日諸位恐怕要失望了。」

  「我心有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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