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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姑蘇遊記(九)

2024-04-29 21:12:00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在閣樓撞破雲黛璇同肖徽的姦情後,雲妙瑛倉皇逃回院中,再三嚴令丫鬟定要將今日之事忘得一乾二淨,守口如瓶,否則小命不保,即便丫鬟根本不知閣樓上究竟發生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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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走丫鬟後,雲妙瑛原先挺直的腰板瞬間坍塌,再無法強撐內心的震驚與慌亂。

  那美艷清白的皮囊下,竟然會藏著那樣骯髒污穢的心思,由最低級的欲望支配理智,做出如此無恥悖論之事。

  在房內坐立不安、提心弔膽數刻,即便無人造訪,她也未敢放鬆警惕。

  此事關係重大,甚至牽扯雲、肖兩家的姻親關係。

  偏巧被她撞上了。

  眼下該怎麼做?向爹爹揭發?還是矢口否認,裝作無事發生?

  耳畔傳來一陣清脆的叩門聲,伴隨其來的,是姑姑一貫的溫柔嗓音:「瑛兒,你在嗎?」

  從前聽到姑姑的聲音,雲妙瑛總迫不及待,歡欣雀躍地朝她奔去,然而眼下聽到姑姑的聲音,她便渾身汗毛倒豎,只想逃得越遠越好。

  見她不搭腔,雲黛璇拖長音調,徐徐道:「瑛兒,你與姑姑說的事,現下如何了?」

  雲妙瑛聽懂了這弦外之音。

  這是在拿她喜歡李家公子的事點醒她,倘若雲妙瑛再躲著不肯開門,說不定轉頭雲黛璇就會在她爹爹娘親面前提起此事,再添油加醋地說幾句不好,她便再與「李懷瑜」無緣了。

  咬咬牙,即便步子再如何沉重,心中再不情願,依舊打開了房門。

  門外,雲黛璇身著淡綠色廣袖裙,笑意盈盈。

  「進去說吧。」

  ……

  日子來到雲妨月出嫁這天。

  桃花好,朱顏巧,鳳袍霞帔鴛鴦襖。春當正,路旁柳枝新,姑蘇城內艷陽高照。

  東風送,香雲迎,銀釵金鈿珍珠屏。

  雲府上下歡聲笑語,喜氣洋洋,目光所及之處儘是喜悅的紅色。

  雲妨月梳妝時困得不行,還被聚在一旁的親友們好生笑話了一番。

  然而只有裴筠庭知道,她這份睏倦所為哪般。

  昨夜裴筠庭正要睡下,忽聞房門被叩響,她心下疑惑,還以為是燕懷瑾來尋她,正納悶他何時變得如此有禮,推開門,卻見是裹著狐裘,笑得一臉狡黠的雲妨月。

  她一面驚訝,一面伸手將人迎進屋裡:「月姐姐,你……」

  雲妨月笑著環住她的手:「噓,她們讓我早點歇息,我卻橫豎睡不著,這心總定不下來,想找人說說話。我妹妹這兩日總怪怪的,與剩下的幾個姐妹也不親厚,唯有你最合我心意……盈妹妹,你不會趕我走的對吧?」

  裴筠庭笑著嘆了一聲:「你人都來了,我又怎麼會狠下心來趕你走。」

  雲妨月嘿嘿一笑:「我就知道,盈妹妹最是心善了。」

  隨後她褪去外衣,只剩下盞燃了一半的燭火。兩個姑娘並肩躺在床上,說了一整晚的閨閣話。

  那是女兒家出嫁前不可多得的好時光。

  次日裴筠庭站在燕懷瑾身旁,凝望雲妨月披著紅蓋頭,與新婚丈夫牽著手向前走的模樣,她是真心為雲妨月高興的。

  風月芳菲,錦繡妍妝。

  她和她的少年郎會長相廝守,一生和和美美地幸福下去吧。

  燕懷瑾注意到身邊人突然的沉默,側頭去看她,用以眼神詢問。

  裴筠庭看著他,心中沒由來的有些難過。

  他是皇子,是未來有可能要繼承大統的人,相信不久後,聖上和皇后就會為他指一門與之匹配的親事,他也會像今日這般,牽起那位姑娘的手,與她洞房花燭,像護著兒時的她一般,護妻子一世周全。

  思及此,裴筠庭心中酸澀不已,仿佛預見物是人非的前兆,表情逐漸凝重。

  燕懷瑾蹙眉,悄悄拉住她的衣角:「怎麼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裴筠庭深吸口氣,對他搖搖頭:「沒事,我就是想阿姐了。」

  他並沒有完全相信這幅說辭,卻明白她眼下不肯說出緣由,只是不曾放開她的衣袖,反倒得寸進尺,借衣袖和身體擋住兩手交接的地方,輕輕扣住她不堪一握的手腕。

  ……

  家有喜事,自然是要大辦酒席的,世家與世家聯姻,排場更是常人不及。

  十里紅妝,座無虛席。

  燕懷瑾乃雲氏的貴客,不說話時那股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氣勢為他省去不少麻煩與試探。

  裴筠庭如今是他名義上的妹妹,自然被拉著與他坐在一塊。

  席間燕懷瑾注意到隔壁桌的一個小姑娘,看上去不過六七歲的模樣,不知怎的,飯沒好好吃,反倒一直逗她玩,還好脾氣地低下頭去與她說話。

  裴筠庭細細嚼著飯,不時轉頭去看。燕懷瑾並非會無故喜歡小孩子的人,這回倒是個例外。

  小姑娘生得水靈,眉眼瑩亮如雪,一身淡粉衣裙,襯得她更為憨厚可愛。

  一頓飯下來,他動筷的時候不多,悄悄與小姑娘說的話倒不少。周圍一些長輩看了,也並不苛責,可見在家中是頗受寵的。

  反觀另一旁,雲妙瑛卻坐如針氈。

  姑姑就坐在對面,而她一轉頭,就能瞧見「李懷瑜」的側顏,瞧見他放柔冷冽的眉眼,低下頭去與一個小姑娘說話,面容明朗,流光溢彩。

  她想起雲黛璇在房中與自己說的話,內心沉重不已,對心上人的那份嬌羞與期盼散去不少。

  加之雲妨月出嫁,她們姐妹向來感情不錯,如今各自長大,不免惆悵。

  性格活潑的她,頭一回沒在眾人面前露出過半分笑顏。

  酒席結束,雲府從白日的鑼鼓喧天,熱鬧非凡中抽離,恢復了往日寧靜的模樣。

  燕懷瑾負手走在裴筠庭身側,送她回房。

  二人閒聊一陣,裴筠庭想起席間不時與他說笑的小姑娘,狀似無意道:「今日那個小姑娘——」

  接下來的話,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幸而燕懷瑾知曉她要問什麼,聞言一頓,隨即悶悶道:「她長得像你……」

  裴筠庭覺得古怪:「我怎麼沒瞧出來?」

  「自然是小時候的你。」

  「你記得我幼時的模樣?連我自己都不清。」家中倒是有一兩幅畫像,只是她鮮少會翻出來看。

  當然記得了,燕懷瑾腹誹。

  鮮有人知,三皇子的書房裡,有一個從來不許人動的檀木箱子,就連裴筠庭都不曾見過。

  他甚至早就吩咐過身邊的侍從與暗衛,若書房走水,定要將這個箱子完好無損地護出來。

  那裡面裝著他七歲那年至今,親手畫的每一幅畫像。

  畫中人永遠只有一個,姿態各不相同。

  有睡著時的模樣,有撫琴的模樣,也有笑靨如花的模樣。

  娉婷秀雅,風姿綽約,淡妝濃抹總相宜。

  從小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盡數躍然紙上。

  一年新添一幅畫。

  這一畫,便是十年。

  十年,她不曾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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