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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姑蘇遊記(三)

2024-04-29 21:11:47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時間又過去一個月,一行人走走停停,終於抵達姑蘇城。

  裴筠庭坐在馬車上,興致勃勃地掀開車簾一角,嘴裡贊道:「果真是江南水鄉,到底與燕京截然不同。」

  古人道「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閒地少,水港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然而直至裴筠庭來到江南水鄉,親眼所見,才真正知曉此話的含義。

  姑蘇城歷經百餘年滄桑,底蘊正足,是文人墨客最喜常駐的地方,尤其姑蘇雲氏,作為在此屹立百年不倒的世家,是無數文人心目中無法撼動的存在。

  因經濟逐代繁榮,民居逐代增多,城內空閒之地越來越少,稱其為「古宮閒地少」,實在恰如其分。城內河網交錯,馬車一路駛向前,更見水港與小橋的繁多,愈使人真切感受姑蘇水鄉之稱的名副其實——小橋流水人家,所謂不假。

  駛出鬧市後,馬車還未停下,裴筠庭意猶未盡地回身,凝望一貫倚壁而息的燕懷瑾。

  近幾日他不知與展昭在忙些什麼,偶爾起夜時,總能瞧見他房間未熄的燭火,趕路時也大多倚在馬車上閉目養神。唯有途經城池,她提出想要逛一逛時,燕懷瑾才會睜開那雙盛滿墨色的眸子,懶洋洋地跟在她身後,老老實實充當她的「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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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非裴筠庭不想問,只是念及她身份尷尬,又事關朝堂機密,索性避而不談。待時機成熟,即便她沒提,燕懷瑾也會主動將能說的全都告知予她。

  如此一想,裴筠庭便愈發閒散起來。

  游離於燕京城外的日子,說快活似神仙也不為過。

  這些天,她亦給家人添置了許多禮物,大大小小堆在一塊,被她分成好幾份,其中以裴瑤笙的禮物占據大頭。

  當然,若沒有燕懷瑾適時制止,或銀兒見縫插針地勸解,她花出去的銀子只怕會再翻上一番。

  待到午時,馬車終於在一座府邸前緩緩停下。

  燕懷瑾先下車,隨後極自然地伸手,將裴筠庭迎下來。

  展昭早已駕馬抵達,等候多時,並由家僕前去稟報。報上去的名號雖為李公子,遞上前的卻是他的貼身玉牌。

  雲府中有人認得此物,所以即便此刻門前來的人不多,卻都是能說上話,在姑蘇城內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並非燕懷瑾第一次來姑蘇,也並非他第一次入雲府做客。然時過境遷,雲府的模樣未曾有大的變化。

  姑蘇雲氏、許氏與何氏,清河張氏,以及蘭陵宇文氏同稱為五大氏族。而雲氏到底是百年世家,無需道破,也能從各處細節盡數體會他們的底蘊。

  風雨不動安如山,十年如一日地屹立不倒。

  他站在裴筠庭身前,因有意隱瞞身份,免去了眾人的禮數,只頷首,對站在最前的雲氏掌權人云守義喚道:「雲先生。」

  與他有過師徒情分的先生這樣多,可現如今能得他這般尊稱的,雲守義乃其一。既不失禮義,又合心意。

  多年前,他尚且是個半大的少年,初生牛犢不怕虎,急於證明自己,便主動攬下本該由燕懷澤去做的任務,一意孤行,領著身邊最得力親衛來到陌生的姑蘇城。

  彼時他心智遠不如現在這般成熟,做事難免冒失,在糾纏中遭受重的傷,一時游於無涯的姑蘇。

  幸而遇見雲守義,將他帶回雲氏府邸好生修養,既不道明他的身份,也不圖他的回報,是極有文人風骨的。養傷期間,也曾教會燕懷瑾許多道理,故在他心中,雲守義是擔得起他這一句先生的。

  「好,好。多年未見,小友愈如竹之風姿,當年我果然沒看錯人。」記憶中的故人到底還是不如這一磚一瓦砌成的府邸那般堅不可摧,終有老去的一日。

  料想不久後,雲氏掌權人也該更朝換代了。

  ……

  今日雲府因外客的到來格外熱鬧,隱約猜到幾人身份的畢恭畢敬,不知身份的也遵循世家該有的禮數,待客親和有禮,關懷備至,反倒使裴筠庭不好意思起來。

  她跟在燕懷瑾身後,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或禮貌或探究,面上從未顯出絲毫不耐。一襲白裙飄飄,如山茶初綻,偶爾迎上那些視線,微微一笑,反將那些人看得臉紅起來。

  裴筠庭自小什麼場面沒見過,還從未在禮數上栽過跟頭,對待雲氏眾人的態度也不卑不亢。

  燕懷瑾自然能察覺到那些看向身後人的目光,背在腰後的手微不可察地動了動,隨即不著痕跡地擋在她身前。

  裴筠庭身後一步,銀兒作為此行被她帶出來的唯一一個丫鬟,自知不能丟了侯府的顏面,即便現下尚無人知曉她們的身份,卻仍挺直腰板,目不斜視,就連邁出的腳步都分毫不差。

  雲守義與燕懷瑾一路寒暄著進了正堂,場面話說過後,便問及他們此行的目的。

  燕懷瑾抿了口茶,下意識朝裴筠庭那一看,又很快收回視線:「晚輩此行,一是帶著妹妹遊歷,四處逛逛,二來……自有要事在身。」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他雖未點破,但云守義心知肚明,此事怕與雲氏有脫不開的干係。

  他一面感嘆這一天到來得實在快,一面又不得不再次審視面前的少年,記憶中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那個孩子,仿佛已不能與面前運籌帷幄,滴水不漏的少年重合了。

  他們談話間,裴筠庭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一些人總將迂迴當做風雅,將明知故問當做體面,然而在雲守義身上,她並未瞧見這些東西,心下不免讚嘆世家風骨。

  思忖間,手邊一位看上去與她差不多大的雲氏姑娘湊上前:「妹妹你好呀,我名喚雲妨月,年十六。」

  裴筠庭淺淺一笑,回道:「我叫李珊盈,我哥哥叫李懷瑜。」這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名字,那造假的文書上也是這樣寫的。

  「你們是從燕京來的嗎?」

  「是呀,哥哥說要帶我四處看看,我便跟著他一起來了。久聞姑蘇盛名,月姐姐可知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去處嗎?」

  「唔……城西的劉家麵館極具特色,可以趁此機會品嘗一番,不過要去得就得早一些,那兒人滿為患,本地人吃上一碗都是極為不易的。」她偏頭想了一會兒,又道,「雲府再往前十里地,便是重元寺,那的簽很靈,求的佛珠與紅繩也極有用,盈妹妹若有興趣,改日得了空我帶你去。」

  「既如此,就勞煩月姐姐帶路了。」

  「這有何勞煩的,我向來喜歡與相貌出眾的小娘子一塊玩,妹妹是正好撞上了。」

  兩個姑娘相談甚歡,三兩句話間便拉近了距離,稱呼也愈發親昵起來。

  燕懷瑾抽空瞥一眼她,隨後啞然失笑。

  ……

  姑蘇近來已逐漸有向春日過渡的趨勢,雲妙瑛坐在亭中,正朝池塘里的魚兒投食。

  今日本想邀小姐妹一聚,偏不巧她出了門,原定要去聽戲,只得臨時改了。左右閒著沒事幹,琴也練了,字也寫了,閒來無事,只能在亭子裡百無聊賴地看紅鯉游來游去。

  今年冬日,姑蘇只下過一場雪,隨後天氣逐漸暖和起來,故池中的鯉魚活蹦亂跳,貌似還生了崽,顯得池塘愈發擁擠。

  身後忽然傳來姑姑的聲音:「我的好瑛兒,晨時用膳不還同我說要去看戲,眼下怎的一個人在此,瞧著怪可憐的……來,讓姑姑看看。」

  雲妙瑛嘟起嘴,被她擁入懷中。

  軟香人兒依著自己,陣陣幽香撲鼻,姑姑的心不由一陷再陷。

  姑侄倆說了幾句體己話,小娘子粲然笑意,姑姑忽然問道:「瑛兒再過一年便是及笄的大姑娘了,你爹娘近來收到不少帖子,瞧著都是沖你來的,正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們瑛兒這樣好,眼下竟還未有中意的小郎君?」玉指輕碰其發梢,姑姑話語輕柔,雲妙瑛卻一時不語。

  「你是雲氏的掌上明珠,喜歡誰都可以,盡跟你母親去說,莫要憋在心裡,總比你大姐那般,嫁給不喜歡的人相敬如賓大半輩子的好。」她拍拍小侄女的背,「姑姑命人做了上好的酥糕前來,知道你素來喜歡,只是切記不可多吃,否則過兩日又要上火,喊著牙疼。」

  「知道了姑姑。」雲妙瑛是個慣愛撒嬌的,眼下也一樣,「姑蘇的郎君我都瞧不上,一群凡夫俗子,有什麼好的。」

  她依偎在姑姑懷中,一句話便引得其頻頻發笑:「好,那瑛兒喜歡什麼樣的郎君?」

  「需得比大哥再高上幾分,得是個心性純良的好郎君,做得蓋世英雄,也做得獨寵我一人的夫君。」雲妙瑛掰著手指細數道。

  一束日光灑在池上,映得波光粼粼,水痕幽碧。沁涼的風穿堂而過,丫鬟自小道快步走入亭中:「四姑娘,老爺差人來喚,說是有貴客來訪,還請姑娘拾掇拾掇,前去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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