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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承乾殿辭歲(下)

2024-04-29 21:11:39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酒過三巡,銀燭將殘,玳筵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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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殿內的屋檐下,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緊挨,湊著頭不知在搗鼓什麼。

  「寫這裡!笨手笨腳的……你這狗爬的字真是半點不改。」

  「你管這叫狗爬?」

  「別廢話了,再晚一些,過了時辰,下起雪來就不好放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放個燈,哪裡來這麼多講究。」

  只見燕懷瑾雙手虛扶著孔明燈,暖光將他眉眼間的冷冽盡數化開,他指尖還沾著點墨跡,催促道:「好了沒,我放手咯?」

  裴筠庭點好火,直起身來,拍拍手:「行了,放吧。」

  二人並肩而立,目送孔明燈緩緩升空。

  燕懷瑾忽然想起前兩年,也是如現下這般,他們一起坐在承乾殿檐下,裹著毯子辭歲。

  他鼻息間縈繞的滿是裴筠庭那若有似無的香味,一轉頭,一低眉,便能清楚瞧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

  四目相對,那雙眸子亮得驚人,他斂起眉目,沉聲問道:「仍記有年辭歲,你同我說想要走南闖北,遊歷人間。我一直好奇,你為何突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經他一提,裴筠庭也憶起舊事。

  彼時她將慈庵的遊記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心生嚮往,萌生出想要走南闖北,踏遍大齊江水山河,看盡世間繁華的願望。

  天高地迥,宇宙無窮,何必拘於一格,循規蹈矩。

  所以才會許了那樣的願望,才會有後來兩人都銘記於心的小約定。

  一番解釋後,燕懷瑾借潔白如玉的月色,凝望她的側顏,聲音不自覺壓低,其間分明帶了刻意的蠱惑:「那你今年的願望是什麼?」

  裴筠庭抬頭,風蕭蕭瑟瑟,毫不客氣地灌進衣中。她抬手將鬢邊碎發勾到耳後:「願四時皆安,親人朋友,歲歲常相見。」

  接著她轉頭:「你呢?」

  燕懷瑾未置一詞,半倚闌干,仰望星空穹頂,許久才道:「我本想著,若你的願望多一些,便由我替你許。」他偏頭,四目相對,「我的願望,自己可以實現。」

  一簇煙花冉冉升起,點綴了黑暗的長夜。

  煙花顏色幾經變幻,映出裴筠庭的片刻呆滯,卻掩蓋不了自心底湧出的悸動。

  孔明燈散發著暖黃光暈,悠悠飛向夜空,直至與星屑融為一體。

  雪花紛紛揚揚落入她額前碎發間,裴筠庭心跳如煙火初綻般劇烈,半晌,她在這片喧囂中莞爾一笑:「燕懷瑾,新年快樂。」

  ……

  馬車悠悠自宮門駛出。

  裴筠庭被燕懷瑾帶走後,便僅剩裴瑤笙與林舒虞共乘一車,趕回鎮安侯府同親人守歲。

  這個時辰,正值各家歡聚一堂,辭舊迎新,故道上空無一人,唯有一串整齊清脆踢踏的蹄聲不絕於耳。

  母女二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談,忽聞車壁外傳來一陣車馬的疾馳聲,由遠及近,最後緩緩停在她們的車輦旁。

  車壁被人輕輕叩響,林舒虞倏然睜開眼,眼神打趣地看著裴瑤笙。

  什麼都沒說,又好似什麼話都說了。

  裴瑤笙的臉火辣辣的發燙。

  顯然,她們都已猜到車壁外頭的來者是誰。

  掀開帘子,她沒有直視那人的灼灼目光,只一味盯著他的皂靴看。

  頭頂適時傳來一聲輕笑:「幾月不見,阿瑤怎這般害羞,全無此前——」

  話音未落,便收到裴瑤笙的怒視,他識趣地住嘴:「我不說就是。」

  裴瑤笙面無表情,平靜得仿佛不帶一絲情感:「瑤笙記性不好,不曾記得與閣下有過淵源。一個月前見過的人事都記不太清,更何況數月之前……閣下莫要再與我開玩笑,若傳出去,壞了名聲,便不好了。」

  這就是在睜眼說瞎話了。

  這樣得體的稱呼僅適用於點頭之交,卻不該橫亘於目成心許的愛侶之間。

  他心知裴瑤笙心中有氣,並不急於一時,配合道:「那不知,阿瑤姐姐可曾有過婚配,若沒有,嫁與我可好?若有,何不棄了那男人,我定不會讓你委屈了去。」

  裴瑤笙嗔他一眼,斥道:「孟浪。」

  說起來,她與裴筠庭真乃難姐難妹。燕懷瑾還好,左右只是遲了一晚,那份風塵僕僕的急切可是無法隱瞞的。

  然而眼前這人,不徐不疾,有時間與帝後傳信,策劃這麼一出「驚喜」,倒未曾告知他的去處。數月前留下口信便匆匆離京,婚事也因此延遲數月,若非了解他的性情,裴瑤笙險些以為他要悔婚逃跑。

  刀子嘴豆腐心的裴大小姐,時常盼著收到他的來信,哪怕隻言片語。

  只可惜,她始終沒能等到。

  現在他突然出現,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要她如何裝作無事發生?

  那人挑起唇角望向她:「阿瑤,今夜月色正好,想來不久便要下大雪。在下許久沒見過燕京的雪了,明日登門拜訪,可否賞臉,與我共賞雪景?」

  拒絕的話語還未溢出唇間,又聽他補道:「你不說,我便當你答應了。」

  實在沒見過這般強買強賣的!

  裴瑤笙再也憋不住,來了情緒,提高聲量喚道:「溫璟煦!」

  被喚作溫璟煦的人聞言,並未露出羞惱的神色,反倒莞爾,話里略帶歉意與無奈:「姐姐,是我不好,莫要再生我的氣了。待找機會,我定將能說的都告訴你,可好?」

  他說完後,裴瑤笙悶在心裡那口氣終是無聲消散了些。

  沉默不語間,唯馬蹄聲依舊。

  良久,刺骨寒風送來她低低的嘆息,裴瑤笙抬眸,仔細打量溫璟煦的眉眼。

  一別數月,忽然覺得他有些陌生,記憶中那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跌跌撞撞跑向她的小郎君在看不見的地方驀然拔高,暗自成長,長成如今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少年。

  「世人皆陷愛別離,求不得。」耳邊傳來他的喃喃自語和無端嘆息,「人間世事,從來變幻無常。阿瑤,幸而你還在此處,天下之大,終於有一處我心之所向。」

  ……

  天光啟明,裴筠庭睜開眼時,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庭院一角紅梅開得正好。

  昨夜與燕懷瑾在承乾殿放過孔明燈後,她便匆匆趕回府上與家人守歲,直至鞭炮煙火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銀兒幾人難得穿上了顏色喜慶的衣裳,聽聞她喚人,魚貫而入,嘰嘰喳喳地與她說起話來。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今日大早,靖國公府那位提禮上門拜訪,眼下正與大少爺說話呢。」

  「說是等人齊了,要一塊兒用早膳呢。」軼兒為她扣上領子,「小姐,那位離開了這樣久,大小姐的難過咱都看在眼裡,想來不會如此輕易原諒吧?」

  裴筠庭人是醒了,意識卻尚未回籠,聽幾人七嘴八舌說了半晌,才緩過勁來:

  「你們說的可是……國公爺,溫璟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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