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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勝卻人間

2024-04-29 21:11:41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咯咯笑作一團:「是呀小姐,您怕不是睡傻了,能與大小姐一併提起的國公爺,普天之下唯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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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筠庭故作佯怒的嗔她們一眼:「吵鬧。」

  裴瑤笙與溫璟煦間的淵源極深,一句兩句倒真講不清楚。

  溫璟煦自己的故事倒頗為曲折坎坷——當年靖國公府遭滿門屠戮時,他尚年幼,被忠心家僕保護到最後,一路跌跌撞撞地逃亡,幸而碰上因處理公事晚歸的裴照安,將其救下後才得以保全性命。

  話雖如此,靖國公府上下,除這位小世子外無一生還,成了一樁震驚朝野的滅門慘案。

  此後溫璟煦在鎮安侯府借住了小半年,又得聖上垂憫,得以承襲靖國公的爵位,一舉成為大齊最年輕的國公爺,憑藉努力步步成為現如今仁安帝最鋒利的爪牙之一。

  他與鎮安侯府幾個孩子正是在那借住的半年熟識的。

  彼時溫璟煦只是個和燕懷瑾年歲相仿的孩子,一夜之間,愛護他的家人,保護他的僕從全都慘死,而他目睹慘劇的發生,卻無能為力。

  每當午夜夢回,滿眼皆是猩紅的畫面。

  故他剛到侯府的那幾月,時常在噩夢中驚叫著坐起,渾身冷汗連連,浸濕被褥,白天又搖身一變,化為不愛說話的小刺蝟。

  二三房的孩子瞧不起他,不願帶他一塊玩,時常說些難聽的話,還刻意讓他聽到。

  這無形加重了溫璟煦的心魔。

  某天夜裡裴瑤笙左右睡不著,便打算起夜看會佛書靜心,忽聞別院傳來刺耳驚叫。為一探究竟,她循聲趕到別院,恰好撞見揮刀自殘的溫璟煦。

  待發現他滿臂的血痕和結痂的傷口,裴瑤笙才驚覺他這種狀況已非一兩日,心生憐憫,將他帶到院中,仔細為他包紮傷口,又耐心講了半天道理。循循善誘,告訴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唯有活著,變強,才能替自己的家人報仇雪恨,乃至保護未來更重要的人。

  如此溫柔成熟的姐姐,就好似天際遙遠的耀陽,灼熱發燙,照在溫璟煦心頭,就此成為他一生的信仰。

  然而說起兩人的婚事,至今都讓侯府上下摸不著頭腦。

  當時裴瑤笙剛過及笄禮,恰逢裴筠庭被留在翰林院打掃落葉,後來才從家人隻言片語的描述中得知溫璟煦隻身上門提親一事。

  裴瑤笙不明就裡,以為溫璟煦是同兒時那般鬧著玩,卻聽他鄭重承諾,直言自己真心求娶,若有半分虛言,定遭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甚至許諾婚後不娶妻妾,靖國公府所有錢財皆交由妻子打理。

  見她仍未鬆口,溫璟煦便拉著裴瑤笙到庭院中,促膝長談了小半個時辰,回來後裴瑤笙便紅著臉說願意嫁。

  時至今日,他們仍未知曉溫璟煦到底給裴瑤笙灌了什麼迷魂湯。

  之後的事順理成章,互換庚帖、下聘禮,成親的日子也定在溫璟煦十九歲生辰這天,算命先生管這叫雙喜臨門。

  裴筠庭總覺得有哪不對,曾暗中試探過溫璟煦的想法,但此人的心思實在難測,全然沒有兒時那般好騙,以她現在的水平根本玩不過他。

  溫璟煦這棵曾經在風雨中飄零的小幼苗,早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悄然生長,長成了深不可測的參天大樹。

  而最後瞧見溫璟煦那不知什麼時候起常掛在嘴角的微笑,以及他看向長姐時溫柔深情又執拗的眼神,裴筠庭才後知後覺——這哪是突如其來地求親,根本就是蓄謀已久!他們現在看到的,都是溫璟煦步步為營,精打細算後的結果。

  自那時起,即便溫璟煦對她毫無惡意,甚至隱約有拿她當自家妹妹的意思,裴筠庭也敬而遠之。

  所以在凝暉堂對上溫璟煦眼神的那一刻,裴筠庭腳步一轉,在裴仲寒右手邊的椅子落座。

  瞧見她的小動作,溫璟煦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笑意,又很快隱去。

  ……

  養心殿內,仁安帝正手書他的第一百九十九篇《蘭亭序》。

  與裴筠庭瘦挺爽利、鋒如蘭竹的瘦金體不同,王羲之的書法,端的是遒媚勁健,深得仁安帝喜愛推崇,故民間模仿王羲之隸、草、楷、行各體之風盛行。

  然他也極為欣賞裴筠庭的書法,即使瘦金體乃宋徽宗趙佶所創,卻仍贊她所寫風姿綽約,運筆靈動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絲毫不見怒色。

  這時江公公走近前來通報:「聖上,三殿下求見。」

  仁安帝一時未應,江公公也就一直低頭等著,待到他回鋒收筆,才用帕子擦擦手:「老三來了,讓他進來吧。」

  「是,奴才這就去。」

  燕懷瑾進來,先是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隨後又道:「父皇,線人的消息傳回來了,黎橈果真沒讓兒臣失望。」

  「你且說來聽聽。」

  「父皇先前已知曉他在幽州紈絝囂張的所作所為,眼下軍隊操練地址選在鄒國附近,途徑周國,此人貪婪的本性更暴露無遺。他進供讒言,怡親王竟也任由他胡作非為,命軍隊在周國境內停下,要求周國送他貴禮。」

  燕懷瑾靠坐在椅子上,狀似無意地把玩腰間那塊玉佩,話間全是森意:「起初,周國國君並未理會他的要求,誰料黎橈惱羞成怒,縱容手下士兵,打著割草餵馬的旗號,在周國境內四處作亂,弄得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迭。他頂著大齊的名號,周國不敢與之鬧翻,只好忍氣吞聲地派人送了幾箱精美的錦緞和珠寶,才堪堪送走這個瘟神。 」

  眼下連仁安帝都皺起了眉頭,想來父子倆對此極為不齒:「恃強凌弱,算不得什麼光彩事。待事情了結,你記得派人上周國去賠一番禮。」

  「兒臣遵旨。」

  他翻開本奏摺,掃一眼,又說道:「先前你在幽州查到的東西,與溫璟煦說給朕聽得有些關聯,改日你二人與周思年一道,將個中隱情一一推出,再來找我。」

  兩人商討片刻,臨走前,燕懷瑾還不忘提一嘴他先前答應過的事:「父皇,您允諾兒臣帶裴綰綰出燕京的那事,如今沒有反悔吧?」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朕那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那兒臣便放心了。」他朗聲一笑,「上元節後,兒臣便帶她去趟姑蘇,順道將您吩咐的事給辦妥帖。」

  「行了,油嘴滑舌的小子。今夜我在坤寧宮與皇后用膳,你記得來就是,大過年的,別添亂。」

  「兒臣知道。」

  還未等他走出幾步,仁安帝又叫住兒子:「老三,你和裴家那丫頭現下如何了?」

  燕懷瑾聞言,腳步一頓,知他話里問的意思,便道:「父皇怎的忽然想起要問此事?」

  仁安帝冷哼一聲:「你小子,就是嘴硬。朕是想著,你若實在不行,由朕下旨賜婚便是。」

  「您就別來添亂了,兒臣自己能行。」

  他走後,仁安帝捧著摺子,笑罵道:「你母后說得沒錯,真是兒大不中留。」

  ……

  與此同時,皇城的某處廊下,有人負手而立,眺望遠方。

  眼前的燕京城如一卷恢弘的畫卷,天色漸暗,華燈初上,這幅畫卷亦隨著亮起的燈火熱鬧喧囂。

  那人眼中卻儘是緘默的譏誚。

  良久,他輕咳兩身,便有侍從上前,將挽在肘間的披風披在他肩上:「少主……天氣這樣冷,仔細莫要著涼了去。」

  「無礙……咳咳,被迫做了這麼多年病秧子,我知自己並非那般孱弱,不必太過憂心。」

  「是。」

  他最後深深看了眼遠處燕京冉冉升起的炊煙與華燈,轉身離去。

  許多事情終會達成,比如生存、長大。

  很快,很快他就能回歸故土,完成那個畢生都為之努力的使命。

  屆時,莫說燕京城,便是連這方圓百里的土地都會被他踏平。

  享樂人間,安居樂業?

  不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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