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浮蘭產女
2024-04-29 21:01:32
作者: 涼子姑娘
「什麼保住保不住的,女子生產,這些都是常事,」浮沉從床榻起來,她此刻比這屋子裡的任何人都急。
可即便再急,她都要冷靜下來,「書元哥哥,容姐夫是太醫院的人,蘭姐姐難產能直接從太醫院調備人過來?」
「很麻煩,太醫院那邊步驟太多,若沒有事先安頓,這些官員此刻都在各自府中,即便再怎麼速度快,拿調令再回宮再出宮的,都得好些時辰。留守在宮中的內診太醫,除了嬪妃們各自的專用太醫以外,能出宮的,幾乎是沒有。」
「好,」浮沉臉蛋燒紅,她的手心裡都是汗,「既然這樣,宮中太醫是沒法子再用了。」
她再看向梁愫亞,「母親,咱們府中您早就安頓周全的這些伺候生產的人,全都調去容公府。這些人母親熟悉,就由母親帶著她們速速去。容家是世代醫家,容老爺和夫人從不敢在府中私藏什麼人,容姐夫此刻在門外候著,想必是那邊人手已經不夠了。」
梁愫亞擦拭著汗,「好好好,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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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道喊來芒山,「備好馬車,要厚墊子的馬車。」
梁愫亞摁住達道,再看向浮沉,「那邊需要什麼我會盡我所能全都安排好的,要什麼我給什麼。我知道蘭娘子與浮沉是什麼關係,可浮沉不能去啊!」
達道沒言語。
他知道浮沉不可能不去。
如果這是見浮蘭的最後一面,就算面前是火山,她都要迎火而上。
浮沉小心撫著梁愫亞的肩,忍著眼眶的淚,「母親,如果這是見蘭姐姐最後一面,您還會攔著我嗎?」
「這……」
梁愫亞急得喉嚨都乾裂了,她此刻最為艱難。
一條懸著的命躺在容家,浮沉這條命又在她眼前,她到底要如何抉擇。
達道拉著浮沉的手往門外走,「還需要備什麼,你隨我去見容姐夫。」
「罷了罷了,我們都去,都去容家,快快備馬車,備好府上所有的產婆、產仆子,統統跟我去容公府!」
容亦錚在朝兕廳外,達麟還在寬慰他。
見浮沉出來後,他跪地,連著給浮沉磕頭,「五妹妹,五妹妹……快去看看浮蘭吧,快去看看她,五妹妹……我不敢保證了,我不敢了,我能不能保住她……」
達道攙扶起容亦錚,湊近後才瞧見他已經眼眶泛紅,泣不成聲了。
他的臉色蒼白,膝蓋都破了,腳像是從淤泥里踩過來的。
他站立不穩,抱著自個的身子蹲下,再用力捶打著自個的頭,「都怪我,都怪我,我算什麼夫君……五妹妹……我沒能護好她,早知道今日這般局面,當初我就不該來禍害她,我不該在蹴鞠會上纏著她的……」
浮沉的所有堅強,在看到容亦錚的一刻也跟著瓦解了。
她一把揪住他,不可思議地看向他,「蘭姐姐到底怎麼了!」
容亦錚:「她難產……血崩了……」
浮沉腳一滑,達道扶穩她。
想起豐鄉,想起浮蘭在蹴鞠時的颯爽英姿,想起她當女醫官時的自信,想起她的笑,她的可愛時,浮沉的心都碎了。
她的手輕微顫抖著,連拉衣襟的力氣都沒了,「書元哥哥,咱們去容公府。」
「好。」
梁愫亞心都提在手裡了,看著浮沉的肚子,她真怕自個一口氣上不來當場掛掉。
左也是擔憂,右也是擔憂。
索性兩腿一蹬一了百了,誰也不想顧了。可是再一想都要與孫兒見面了,她還是打消了這念頭,速速跟了上去。
到了容公府,緊閉的紅門重重推開,容亦錚跑在最前面,有下人出來給浮沉掌燈,引她往內院走。
容家內院已經是一團亂了,下人們端著熱水進進出出,門外還候了三四個男郎中。浮沉到了才知,容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府中,他們正月回老宅祭祖,想著浮蘭離生產還有些日子,打算是待到月底再回府的。
浮沉到了院內停下腳步,她瞥了一眼立在院中的這堵牆。
如浮蘭所說,一個院子一分為二,那一半是容大公子的院,這邊是容亦錚的。
浮沉再抬腳速速進去,剛到門口就聽到浮蘭撕心裂肺地喊叫了。
一聲聲的喊叫聲,喊得浮沉肝都要裂了。
她先是穩定好自個的情緒,再看向屋內各處。浮沉留意到屋內炭火很足,可不知為何用了最能出嗆煙的黑煤炭,且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屋內看似很暖和,可一進來就覺得憋悶得要窒息了。
再有這絨毯上一直散發著香味,聞起來很是異常。
她想蹲下,奈何彎不下腰。
剛巧達道瞧見了,他速速蹲下,伸手在腳踩的絨毯上摸了半天,再湊近鼻尖一聞。
達道謹慎,索性把指頭放在嘴裡細細一嘗,「是蘆花的香,這整個絨毯都放了蘆花。」
「好……」
浮沉再看向門外,郎中倒是不少,可他們為怕女子產房禁地不肯直接進來,都是讓婢女在中間傳話。
此舉甚是不妥。
浮沉沒急著進去,她察覺到了這屋內許多的不妥當,「姐夫,你今晚可一直在府中?」
容亦錚聽著浮蘭的叫聲,此刻他心急如焚,「五妹妹,陛下已經讓我輪休好些日子了,可三日前慈寧院那邊太后召見,說是太后這些日子總是常犯心疾,夜裡又生悶病。浮蘭這邊離生產還有一個半月,我便留在太醫院。今晚我也本該在太醫院的,是下人傳話到宮中我才趕來的。都是我大意了,我不該留她一人在府中的。」
「容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府中,那這些郎中還有這些事,都是誰安排的?」
浮沉剛問完,謝伊行掀起內屋的帘子,懷裡抱著一堆白布急著出來,「聽說長公主帶了人來,萬幸啊萬幸,快些讓把人帶進來吧。」
浮沉看向謝伊行。
謝伊行也看向浮沉,「哎喲,產房血腥之地,達娘子可別在這了,你也不怕犯了忌諱。你這也是有孕之身啊,可別在這待著了。」
容亦錚和浮沉異口同聲道:「嫂嫂怎麼在這?」
顯然,容亦錚也不知情。
他一把將謝伊行推出去,「嫂嫂還是回自個院比較妥當!」
浮沉沒理謝伊行,她擺擺手,門外站著的產婆和產仆挨個進來,「你們都是母親教了多日的,自是知道如何讓產婦平安。切記,到了萬不得已時只保產婦一人。」
她再一把將那幾個還在傳話的郎中提進屋內,「女子產房哪有什麼規矩不規矩的,此時若還在顧著這些規矩傳話,躺在床上的人可怎麼辦。」
達道一把將他們也推到屋內。
容亦錚:「嫂嫂,難不成是你讓他們別進屋的?」
謝伊行:「我這樣難道還有錯不成,浮蘭可是你瑾瑜的妻子啊,這些都是男人,怎可進去瞧女人生孩子……」
浮沉惡狠狠地瞪向謝伊行,此刻在她心裡只有浮蘭,什麼謝家張家李家的,都沒有一條命能活著要緊,「謝家嫂嫂,我蘭姐姐今晚若是出了事,嫂嫂的日子,怕是再不會有安穩的一日。」
謝伊行一愣,剛要開口,就被容亦錚重重一拳推到了台階下,「浮蘭無事便好,她若有事,你活不過今晚!」
梁愫亞在院內當起了指揮,燒水的、備衣物的、燒剪刀的全都安排妥當了。
達道在大屋內候著浮沉。
容亦錚把窗戶打開了一半,又按照浮沉的意思把鋪在地上的絨毯撤走了。
此刻的浮沉站在帘子下,她伸手幾次想掀起帘子進去,卻遲遲不敢動。
她不是怕晦氣不晦氣,她是怕看到浮蘭疼,看到她難受。
浮沉鼓足了勇氣去掀帘子時,婢女一把掀起帘子端著銅盆出來。
浮沉愕然一驚。
這銅盆內,全是血。
「蘭姐姐……蘭姐姐……」
浮沉泣不成聲地進去,只見浮蘭躺在床榻上,她嘴裡咬著一塊絨布,汗濕透了發。鬢前的頭髮全貼在臉上。褥子全濕了,被子上染了血。床榻前擺了三個銅盆,裡面裝有熱水。產婆在床尾,喊著浮蘭,讓她使勁。
浮沉怯怯地站著不敢上前,「蘭姐姐……蘭姐姐,如何是好……我該如何……」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孕婦生孩子,曲姨娘生褚岱時她守在湪汐軒門外,只聽了聲,不曾瞧見是如何生的。
此刻她自個都是個即將臨盆的產婦,看著浮蘭痛苦,浮沉覺得肚子都開始疼了。
她含著淚,伸手去夠浮蘭。
可腳遲遲不肯往前邁,總覺得邁開這一步都太過沉重。浮沉的腳好像麻了,她動彈不得,渾身發冷。
被褥上的血。
生到一半已經能看到孩子的頭。
產婆額頭上的汗珠。
浮蘭咬著絨布暈厥過去的樣子。
這些所有,都讓浮沉懼怕。
她的嘴唇抖著,幾次開口喊浮蘭時都動不了,「蘭姐姐……浮蘭……」
看著浮蘭昏厥不省人事,浮沉鼓足勇氣邁著步子上前,她蹲不下,只能擠在一處床沿旁。
她拿著熱布擦拭著她的汗。
產婆:「這如何是好啊,昏過去了……」
浮沉顫著唇,「是不是要想法子讓她醒過來?」
「是啊,孩子的頭出來了一半,血崩方才用藥止住了,可蘭娘子沒力氣了,這如何是好啊。」
浮沉顧不上多想,她挽起袖子,伸手撫著浮蘭的肩,摸到了鎖骨後,她再往上寸了幾下,一把擰在浮蘭的脖子上。
沒醒。
產婆:「繼續繼續!」
浮沉實在下不去手了,她閉著眼,憋足了氣再重重一把下去,浮蘭疼醒了。
浮沉立馬鬆手,她看到自個的指甲上已經沾了血。
浮蘭都沒顧上脖子上的疼,就被下身襲來的陣陣痛感纏住了,「浮沉,浮沉……我終於把你等來了……」
她伸手想抓浮沉。
浮沉立馬把手遞過去,她緊緊捏著浮蘭的手,側身趴在她耳邊理她的濕發,「浮蘭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准你有任何別的心思,今晚就算是累到癱都得挺過來。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我不管,我只要我的蘭姐姐挺過來,只要你活著!」
浮蘭被浮沉逗笑了,她強擠出笑意,「你膽子真大,都敢直呼其名了。」
「我一個快要臨盆的孕婦什麼都不顧了來陪著你,我還有什麼不敢的,」浮沉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你不准託付我什麼,我不要你的託付。若你心裡覺得虧欠了誰,就自個去還,不准託付給我。褚浮蘭,我就你這麼一個姐姐是打心眼裡疼我愛我了,你要好好活著,生不生孩子都不要緊,我只要我的蘭姐姐好好活著!」
「五妹妹,可我真的沒力氣了……」
浮蘭越來越虛弱了,她附在浮沉耳邊,汗已經濕透了她的整個身子,「五妹妹,我知道五妹妹不該來……可我這一生,唯有把這個孩子託付給你才放心……五妹妹,若這孩子能活著,求妹妹可憐他沒了母親,將他視如己出,給他一個能長大的人生就好。孩子沒了母親……即便是梁京,都如浮萍一般……」
浮沉抽泣著使勁搖頭,「我不要,我不要他!既然你怕他如浮萍,就該自己負責好好將他養大,蘭姐姐,我不要你的託付,我不准你心安理得地把你自己就這麼放棄了。」
「蘭姐姐?」
浮蘭知道,浮沉這樣說全是為了她。
但她此刻已經釋然了,她知道,只要她說出來,就算千難萬難,浮沉都會護著他的。
她心裡的石頭落下,這時才能坦然再說起謝伊行,「五妹妹……今日我能如此,都怪我太過良善,我總是信什麼都是自家人,該好好相處。這容公府內,公爹不管內宅事,婆母性子懦弱,嫂嫂作踐……我原本以為,能當個女醫官就好了,什麼都好了,可還是逃不過這些……瑾瑜處處護著我,可我還是太過良善了……」
浮沉回頭瞪了一眼門外。
她知道,浮蘭能難產,都是拜這位嫂嫂所賜,「蘭姐姐你放心,這口氣,我勢必要為你討回來。她敢害你兩次,以前我顧著什麼家事不好插手,可如今這些體面和規矩全都沒了。她敢害人性命,我就不怕捅破這他媽的規矩和他媽的體面!」
浮沉還在說,浮蘭又疼得睡過去了。
浮沉亂了陣腳,「蘭姐姐!」
郎中:「快給娘子服煎好的藥!」
浮沉退到一處,夏至和小鶉把藥端來給浮蘭灌,「灌不下去啊!」
「我來。」
浮沉一把搶來碗,猛喝幾口,再對著浮蘭的嘴全吹進去。
吹了三次,藥全灌進去了。
郎中:「這位娘子若是再有法子,趕緊讓她醒過來,血崩止住了,只需再用勁,孩子就能生出來。」
浮沉最煩郎中這囉里八嗦的語氣,「你就說,產婦會不會平安?」
「母子都會平安。」
產房內很熱,浮蘭的羊水也越來越少了。
產婆最擔憂的便是沒了羊水,乾澀後這孩子怕是真的要難產了。
浮沉左右來回地走,她的腦門都要炸了。
屋外容亦錚更是坐立不安,他太醫之術所從為男子內診、女子內診和外診。分三六九內和外,這些都不涉及為女子接生。
因女子生產意外頗多,故而梁京宮中的太醫院有專門負責為女子接生的內生醫官,這些都是為嬪妃接生所用。平日裡不出診,只在太醫院研究藥理和內診的藥方。
容亦錚也不涉及這些。
這是早年梁京定死的規矩。
容老爺也不怎麼鑽研女子接生這一茬事,其實不僅僅是容公府,幾乎所有的醫官人家,都會把生產一事忽略。不是難,而是這等事從一開始就被定義為晦事,且是產房不吉之事。
環境如此,誰都不敢亂來。
為女子接生這事,最後就落到了這些野路子出身的產婆和郎中身上。雖不算正統,可整個梁國延續至今的規矩便是如此,大家也都將就著,在這些野路子中細細尋找正統野路子出生的來用。
梁愫亞在宮中尋來的這些也都不算正統,只不過由嬤嬤教引,還算好點。
這點,便是梁京醫官的一處詬病。
而浮蘭,早就察覺到了這一詬病,她這幾年提著藥屜子去各府門內診,四處查典籍,鑽研到深夜的本事就是這女子生產一事。
自古律法不足時,總有人以身試法,試圖為新法作一改變。
浮蘭做的,正是這事。
而梁駱一登基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醫法的欠缺,他設女醫官的目的,就是為改善這一漏洞。
容亦錚很清楚,浮蘭最懂這些。
可眼下這個最懂的人,卻躺在床上了。
是啊。
這便是醫官的無奈之處吧,能救萬人,能診脈能拯救蒼生,可無奈的是,救不了自己。
浮沉看著浮蘭,猛搖了好幾下她都絲毫沒有醒的樣子。
浮沉當真是沒了法子。
夏至拿著暖布給浮蘭擦著汗,浮沉見狀,把一塊放在冷水中的絨布取出,擰成半濕捂住浮蘭的嘴。
浮蘭被冷驚了幾下,輕哼了幾聲又不動了。
浮沉好像尋到了訣竅,「夏至,給我一碗冷水。」
夏至速速出來,把放涼的茶水倒入碗中端進來遞給浮沉。
浮沉端起這冷茶水,一咕嚕全倒在浮蘭的臉上。
浮蘭驚得打著冷顫,緩緩睜開眼睛。
浮沉激動地一把揪住郎中的胳膊,「是不是只要人醒著,能用力,就能都保下來?」
郎中:「是是是……」
她一咬牙,「產婆子你可敢用力拽孩子?」
產婆一慌,隨即點頭,「用力倒是敢,只是這法子太過殘忍了些。」
浮沉看著浮蘭,眼神堅定道,「到了這個份上,只要能保全她,什麼殘不殘忍的都是後話。反正,蘭姐姐得活著,不能就這麼耗下去。」
「產婆子,你與蘭姐姐一同用力,切記,不可慌不可害怕。」
產婆咬牙,也堅定點頭。
「你用力拽一下。」
產婆咬著牙,大口呼吸,用力拽了一下後,浮蘭立馬就有了反應,「疼!」
浮沉趴在她耳邊,「蘭姐姐若是還怕疼,就打起精神來好好生,這哪有生到一半不生的道理。若是等羊水沒了,你可怎麼辦。」
她忍著心裡的憐惜,用力搖著她,再眼神示意產婆。
產婆咬牙又是一個生拽,浮蘭疼得一把抓住浮沉的頭髮,「別拽了,疼!」
這下好了,浮沉也疼得要死了,這一把頭髮抓得她氣都喘不過來了,「愣著幹什麼,再拽啊!」
產婆又是猛拽,浮蘭這下徹底疼醒了。
她下體猛緊縮,再猛用力,終於是有了進展。
浮蘭拽著浮沉的頭髮,嘴裡嘶喊著。
郎中也看到了希望,「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兩位娘子加把勁,快了快了!」
「啊!疼啊!」
這一聲是浮沉喊的。
達道在外面心頭一緊,「難道浮沉也要生了?」
夏至慌忙出來回話,「不是,是姑娘被拽著頭髮才喊疼的。」
達道:「哦,那就無礙了,我家娘子頭髮多,無礙無礙。」
半個時辰後,屋內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打破了所有的擔憂。
與此伴著的,還有浮沉哀嚎的慘叫,「啊,蘭姐姐我的頭髮啊,差點就禿了……」
浮蘭生了個姑娘。
容亦錚緊繃著神經聽到「母女平安」四個字後,他松垮著身子癱坐在地毯上,捂著胸口給達道作揖。
達道拍著他的背讓他舒緩。
這孩子軟糯糯的在襁褓中包裹著,浮沉是第一個抱她的。
她顧不上數自個掉了多少根頭髮,怯生生的手不知該碰她的哪裡好。
梁愫亞趴在門外探頭瞧了一眼,「老天爺啊,這跟打仗有什麼區別,有什麼區別。」
郎中給浮沉行了禮,「兩位娘子都辛苦了,謝天謝地,母女平安。」
夏至給浮蘭換了新的軟枕,那個舊軟枕她才提起來就已經往下滴水了。可見浮蘭是受了多少疼,流了多少汗才生下這個姑娘的。
浮沉眼眶含著淚,眼瞅著要落下時,她速速用衣袖擦乾。
她把孩子放在浮蘭的臂彎下,她自個也順勢側著身趴過去,「生她也有我一份,我不稀罕當乾娘。」
浮蘭瞥了一眼,再嫌棄道,「太醜了。」
浮沉:「啊,你瞧瞧你,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反倒嫌棄丑了。」
「真的好醜啊,怎麼長這樣啊,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浮蘭渾身已經沒勁了。
她看著浮沉蓬亂的頭髮,「你怎麼頭髮全亂了?」
浮沉顧不上浮蘭,嘻嘻笑著只顧著看這孩子,「她真好看啊,粉嫩嫩的真好看。蘭姐姐,我也生個姑娘吧,以後咱們就有兩個姑娘了。」
浮蘭疲憊一笑,她閉著眼,心裡想的,全是謝伊行,「浮沉,這孩子滿月後,我要搬出容公府。」
「好,」浮沉依舊可愛地看著孩子,「溪上宅給你住了。」
「啊?」
浮蘭不知什麼溪上宅。
浮沉把孩子抱給乳母,再給浮蘭蓋好被子,「蘭姐姐,等十日後你緩好了身子,再把容家所有的事告訴我。你放心,都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可是浮沉……」
浮沉轉身出去,容亦錚迫不及待地再進去。
達道見浮沉無事,懸著的心也落地了,「沒事就好。」
浮沉疲憊地靠著達道,這一口氣鬆懈下來後,她胃裡難受得翻湧不止。
憋了許久的緊張讓浮沉再沒繃住,全吐了出來。
達道輕輕拍著她的背,又是遞熱水,又是遞絨布的。
吐完,浮沉才覺得輕鬆了許多,「太累了太累了,蘭姐姐生個孩子能鬧騰成這樣跟那個謝嫂嫂脫不了干係。還有容家上下,我總覺得里里外外早就爛透了,今日蘭姐姐有幸撿條命回來,可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達道:「再大的氣,也得等這個瓜熟蒂落。」
浮沉一笑,點頭。
是啊,要等的。瓜熟蒂落後,才最適合折騰。
梁愫亞見容公府暫且沒事了,她在院內安頓著從達國府帶來的人,「既是無事了,你們稍候片刻,整頓好再跟我回府去。」
浮沉和達道先上的馬車。
容公府到達國府的距離還有些遠,要過好幾條暗巷。
方才浮沉一行來容公府後,之青就按照浮沉的囑咐到小鶉那打聽這些日子容家的內宅事了。
之青打聽來的消息,讓浮沉頗為覺得有些意外,「姑娘,小鶉說六妹妹和謝家嫂嫂好像近日一直都有來往。具體談了什麼說了什麼還未可知。不過據說,六妹妹自出閣進宮後就已經開始和謝家嫂嫂有所來往了。謝家嫂嫂進宮幾次,都和六妹妹見過面。」
「六妹妹?」
浮沉提起浮淰,胃裡又噁心得難受了。
達道剛要低頭去瞧浮沉時,卻在這套了罩子的馬車燭燈下,看到了浮沉坐著的厚墊處流了一灘水!
達道錯愕一驚:「浮沉……」
浮沉伸手摸到這水,她怯生生抬頭,「難道,我也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