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新帝登基
2024-04-29 21:00:11
作者: 涼子姑娘
梁京的深秋迎來第一場初雪。
這場雪下了三日,梁駱在太和殿完成登基典禮後,這場雪意外地也停了。
殘雪漸消,宮宇樓閣的縫隙中掛著一輪圓日,雖不如夏日時烈,可在這深秋季節,能抬頭就瞧見圓日懸掛半空,也是暖意漸上心頭。
正如浮沉所說,「新帝繼位,元號為梁元,這場雪許是為新帝和梁元國初見面的贈禮吧。」
梁國改號為「梁元」。
梁京宮內已悄然換了模樣。
郭內監為元帝貼身內監。
白穆、尹柄一干人等提升為正五品文司、武司官員。
所屬梁京官員帶正品者,府內也得跟著提升為白公府、尹公府等類公府,以此為例。
閔國府和郭國府維持不變。
梁駱早年為皇子時曾四處遊歷玩耍,一早就查出梁元國內的基建薄弱,每年一到入夏、入冬這兩季時,南方水患,北方雪災。
南北兩地百姓,年年都有災民逃來梁京避難。
故梁駱坐上龍位的第一日,就把掌管水患雪災的國土院等官員再加緊撥了幾十名外調官員入京。
再從京內分派所屬地方,再配好職責連夜趕去各地方。
而這幾十名外調官員,全都是芒山早年記在小本本上的官員,層層篩選,各個做事仔細謹慎不與官場所勾結,事事處理公平,都是在梁京無關係,默默無聞守在地方的最落尾官員。
梁駱和達道都深知梁京層層官場,各個維護,牽一髮動全身的機制,所以梁駱的打算,是先從地方入手。
先守住百姓利益,守住南北兩地之災。再從地方層層篩選直到梁京城內。
梁駱在太和殿的書桌前,把自己所想說完,達道聽完,對面前這位新帝甚是有所改觀了。
先帝有六位皇子,唯獨梁駱,當真是能做到事事巨細。只是,他以為梁駱年歲不大,定是也有顧慮不到的地方,可誰曾想,他全都想到了,也全都安排到位了。
「陛下所想,正是微臣所想,陛下如此體京顧外,微臣定當好好輔佐,辦好這份差。」
梁駱從書桌前起身,他走到達道跟前,輕輕攥緊達道的手,「書元大哥,朕與大哥是陪伴之情,也是兄弟之情。朕幼時常得大哥照拂,國府朕都去過無數次了。如今朕受父皇所恩來坐這個位子,必定遵父皇遺願為國為民。可朕左不過十幾歲,朕不想坐了這個位子,也與大哥還有浮沉嫂嫂失了兄弟的情分。」
梁駱說得誠懇,「書元大哥,朕……朕不想被推上這個位子的同時,也沒了身邊人。」
他垂下頭,一時感傷起來。
達道知道,梁駱和他的哥哥們沒什麼情分,他自小愛跟著他屁股後面跑,打馬、獵鹿、舞劍、逗趣。
如今,當真是成了孤獨的小皇帝。
他拍拍梁駱的肩,趁著四下無人時一把將他摟在懷裡,「我讓你嫂嫂改日做幾樣你愛吃的,你偷偷來國府吃可好?」
梁駱皺緊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當真?我最愛吃浮沉嫂嫂做的油炸冰溜子了。」
「好好好,給你做。」
二人總算都舒坦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正打鬧著玩呢,宮外有小宮女來報,「陛下,皇后娘娘讓陛下去一趟後宮。」
因後宮暫時沒來安頓,故後宮這些娘娘們的名號和所屬也只得暫時歸為先帝時所稱。
梁駱恢復了緊張,長吁一口氣。
說起後宮,達道也為他捏一把汗,「現下雖是定了國號,可太后一位,朝中官員還在爭執著。」
他拍拍梁駱的肩,「此事我不便參與,朝中白穆、尹柄大人,還有隸中院的幾位大人,陛下便可與他們商議。至於咱們這位太傅大人,還是別問了。四皇子一事,太傅已算四皇子家人,本不該參與調查的,可皇后娘娘執意讓太傅參與,陛下知道這其中曲折就好。」
梁駱:「大哥放心吧,這些事,自會都處理好的。」
他抬腳打算出去,又縮回腳,轉頭問達道,「書元大哥,太后之位,依著往年慣例,該是誰為太后?是認親母妃,還是認親嫡母后?」
這話倒是把達道給難住了。
認誰為太后,歷朝從無什麼規則。
有認親母妃的,也有認親嫡母后的,爭執當下,不過是皇帝心中的一桿秤罷了。
他攤手,縱肩無奈一笑。
隨即他又謹慎囑咐,「不過陛下,鈺皇后娘娘跟前,還有四皇子一事沒解決。這事牽扯的有清含關、大皇子,還有太傅大人和皇后娘娘身後的一眾黨羽,怕是難了。」
梁駱也跟著攤手,無奈一笑,「再難的,都得查。」
梁駱說畢,抬腳出去了。
梁駱轉身的一刻,達道臉上毫無笑意。
他挪步走到殿外,盯著雲宸妃寢殿的方向望去。
殿宇樓閣,唯有雲宸妃的寢殿在一片密林深處的小徑路處。
芒山上前,「公子。」
達道:「咱們還有一事,才能心安。」
芒山也順著達道的眼神看向密林深處,「公子是指,那片密林處的寢殿?」
達道點頭,「既是先帝遺願,怕是再耽誤不得了。」
芒山:「那公子,接下來我們做什麼可好?」
達道揪揪芒山的鬚髮,「回府去。」
達道回了府。
身後萬千重隔,此時的他也想回府去。
他在朝兕廳見了達麟和梁愫亞,達麟問了宮中事,雖說新帝已順利登基,可這梁京的亂事還是多如牛毛,達麟也是為達道擔憂。
太后未定。
梁鐸尚在獄中。
梁騏那邊原因不明。
太傅大人是人還是妖,鈺皇后和雲宸妃之間的暗中爭奪,這些可都是要緊的,一個都不能鬆手。
達麟為達道擔憂。
達道寬慰了幾句,就被梁愫亞扯著從朝兕廳出來了,「我雖知你忙,可你怎麼能把你的寶貝娘子給忽略了。老大不小了,該是有孩子的時候了,你瞧瞧達識,這次宮亂人家明哲保身,就守著公主府照顧雲鶴哪也不去。今日早起他還帶著雲鶴來給母親請安了,說這些日子亂不敢出來。我瞧著,肚子都挺挺的,哎喲,真是叫人羨慕啊,真是羨慕死了。」
達道:「母親怎知識弟安安穩穩地哪也沒去,母親可別忘了,識弟自竹賢回京就升了官品,先帝在世時,又給識弟升了一品,現下為正三品武官院督軍,大皇子謀反時,識弟可是帶著武軍,暗中守著梁京城的督軍。」
他說完,一步上了石階,小跑進了暮兕齋。
獨留梁愫亞一人在風中懵,「這還好,各個都升了官,各個都不說,旁人家的孩子升了官大開府門擺酒,我們家倒好,像是鼠賊偷了人家的官一樣,悶不做聲的,無趣,無趣得很!」
暮兕齋的花草已有許久不曾修剪了,長得和人一般高,擋住了視線,也擋住了廊下的捲簾。
達道悄悄邁腳進去,合上門時,浮沉已從背後一把抱住他了,「你可算是回來了。」
浮沉一把拽著達道往床榻前走,將他一把推著坐下。
之青和月兒端著藥盒子跟在身後,「哐」一聲將藥盒子重重擺在矮凳上,「姑娘,都備好了。」
達道還沒反應過來,浮沉已放下床簾。
「娘子,娘子……娘子再急也不在這一時啊……」
達道幾下被浮沉推倒了。
之青和月兒捂住嘴,偷偷地站在一旁踮著腳望。
浮沉扒開達道的衣裳,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達道的每一寸肌膚。
腦袋。
胳膊。
腳踝。
還有胳肢窩、腳底板,浮沉里里外外都查了,該上藥的上藥,該抹的抹。
七七八八好一陣子,總算是折騰完了。
浮沉下了床榻,月兒上前把床簾再次掛好。
浮沉把藥盒子收起,長吁氣,「既是有了傷,就得好好照顧著,若是生了瘡疤流了膿就不好了,身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沒了好身子,往後照顧我和……」
她立馬再改口,「和這國府一大家子人,你力不從心,我就遭殃了。」
達道滿心歡喜地把衣袖放下,「是是是,娘子說得極對。」
浮沉吩咐月兒和之青去了後廚,她小心端著矮凳坐在他跟前,摸著他的頭髮,再摸摸他的胡茬,關切問道,「現下,一切都安穩了吧。是不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府中幾日了?」
浮沉想著,先打聽好有無事,若是再無事,她便可以把有孕一事說出來了。
畢竟,這也算是個喜事。
可她還是謹慎,怕再出什麼亂子。
她現下也藏不住了,畢竟再過不了幾日,這肚子就會慢慢鼓起來的。
達道攥緊浮沉的手,「太后一位安定下來,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了。雖說太后一位不關我的事,可陛下的那位母妃,是先帝的遺願。」
「梁駱……不不不,陛下的母妃?」
浮沉冷不丁想起來當年她進宮時在鶯貴妃那瞧見的「瑛柒霖裳」四個字的繡樣。
她記得當初問過雲鶴,她說這「霖」是雲宸妃的閨名,而鶯貴妃、雲宸妃和她母親三人又是在屠壁長大的閨中姐妹。
當初她就心生了很多疑慮,想著問問外祖母。
可事太多,接二連三地發生,她也將這位雲宸妃忘卻腦後了。
達道今日再提雲宸妃,浮沉覺得,是時候去問問外祖母了。
她也迫切想知道,她們三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有什麼瓜葛。
她想起那次進宮見雲宸妃時,她的言語間,多少有些她聽不懂的話意。這位雲宸妃,像是要說什麼,可字字句句又像是在藏著什麼似的,讓人捉摸不透。
達道在浮沉跟前,倒是什麼都說,「這位宸妃娘娘我是最捉摸不透的,你看她那張臉,根本猜不出她要什麼,她想得到什麼。當年二皇子的母妃哲宸妃我也見過,她與雲宸妃,完全不同。哲宸妃才是真的懼怕又想逃離後宮,可雲宸妃不是,她看似不爭,其實她一直都在爭。」
浮沉:「這位宸妃娘娘,是不是以後的太后?」
達道篤定搖頭,「她不是。」
浮沉一笑,「書元哥哥說不是那就不是。」
浮沉又想起白府和尹府升公府一事了,「對了,早起母親收到兩份帖子,是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府上升公府的宴請帖。」
達道點頭:「這兩位姐夫立了功,也算是熬過來了。大姐夫和二姐夫都升為正品了,一個負責文司,一個負責武司,雖是個五品,可二姐夫的職責,比咱們那位岳父大人的都多。我估摸著,咱們這位岳父大人,此刻怕是正在褚公府跳高了腳埋怨著呢。」
達道撫著浮沉的下巴,「娘子啊,我聽芒山說你將國府圍得銅牆鐵壁一般?」
「是」浮沉得意地笑著,「你家娘子從來都不弱,不會給夫君添麻煩的。既是哪都忙哪都亂,這國府自是不能亂,我會替你,好好守著此處的。」
達道半蹲著身子,「吧唧」給了浮沉一大口。
浮沉害羞地扭過頭去,「怪難為情的。」
達道攥著浮沉的手往門外走,「宮亂到現在也算是安定下來了,娘子,我陪你去一趟戚國府吧?」
巧了。
浮沉也想去看望外祖母了,二人牽著手,雙雙上了馬車。
梁愫亞趴在門外,長嘆,「唉唉唉,這才回了府又出去了,整日整日地忙,就是不干正經事。
唉唉唉,惱啊,煩啊,何時才能幹點別的事啊。」
劉暢拉著梁愫亞的手,仰頭問,「夫人,什麼是正經事啊?」
梁愫亞連忙捂嘴,臉蛋泛紅地托著劉暢往院內走。
戚國府的巷子口擠滿了人。
都是修繕各自房檐的匠人,有的抬,有的背,忙得不亦樂乎。
達道和浮沉坐在馬車內,馬車顛簸幾下碎石子,繞著彎到了國府門口。
馬車剛歇下,達道扶著浮沉從馬車下來。此番來得匆忙並未帶著什麼禮來,張媽媽見是達國府的馬車,速速回了老太太的時苑閣,「老太太,五姑娘五姑爺都來了,正在外頭陪著她舅舅們說話呢。」
老太太拄著拐,邁著門檻從時苑閣出來,「浮沉和書元都來了,快些給請進來。」
「外祖母,孫女這不是來了嘛!」
浮沉蹦躂著一路小跑進來,乖乖地挨到老太太跟前,「外祖母,宮亂這些日子我沒能來,方才在前院聽舅舅們說戚國府一切都好,沒有任何事,我這才算是放心了呢。」
「外祖母可是一點都不擔心達國府,外祖母知道,書元定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張媽媽在一旁摻和一句,「五姑娘您是不知,我們老太太啊,在屋內來回地走,嘴裡都念叨您的名字呢。這亂過了,倒鬆懈下來說不擔心您了。」
浮沉調皮地笑著,「外祖母真可愛。」
達道也跟著慚愧一笑,「外祖母您可抬舉我了,達國府被浮沉守得銅牆鐵壁一般,可全都不是我的功勞,都是您這外孫女的功勞。」
老太太拽著浮沉和達道的手往屋內走,達道禮貌鬆開,再行了禮,「外祖母您和浮沉說話,我去前院見見舅舅們。」
老太太:「那你且去,把你這娘子借我一個時辰。」
浮沉吐舌笑,達道寵溺地看著浮沉也笑,「外祖母,您借幾個時辰都無妨的。」
老太太又拽著浮沉的手進到了屋子內。
每年一入冬,老太太就會從時令閣搬到時苑閣來住。
時苑閣是北屋,時令閣是西屋。
一個夏涼,一個冬暖,各有各的好。
這時苑閣浮沉可是熟得很,一進屋子,她就想起年幼時的冬日,褚槐忙著被府上過冬和年關口的事顧不上她,老太太就會趁這個間隙將浮沉白日接來,入夜送回褚府。
反覆好幾年,為的是偷著教她認字。
浮沉瞧見,時苑閣長條桌前掛著的一幅字畫,便是她扭扭捏捏不會寫字時所畫。
她鼻子一酸,「外祖母還留著呢。」
老太太瞅一眼,也笑,「自是要留著的,那時你才六歲,我派人去打聽尤氏私下為你請的學識,才知只教你畫不教你字,我自是知道她揣著什麼壞心思。你一個姑娘家怎能不識字,我只能偷著教你了,讓你順著她的意思走。也是咱們都小心,讓尤氏一點點暴露了。」
浮沉扶著老太太坐下,「外祖母,今日孫女來,還有一事要問外祖母。」
老太太一愣,「你要問何事?」
浮沉:「母親和鶯貴妃,還有雲宸妃的事。」
老太太端著手的茶猛一松,茶杯險些都掉了,還是張媽媽細心,巧妙接住了,「您當心燙著。」
老太太撫著小圓桌,「你怎的,突然想起問這些舊事了,這些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如今都過去了。」
「外祖母,」浮沉趴在床沿上,「外祖母,此事當真大到,連孫女也不能說了?孫女成婚後進宮,曾見過鶯貴妃一次,她像是故意露出那個繡著『瑛柒霖裳』的紋樣來讓孫女瞧見的。那次孫女還見了雲宸妃,她瞧著孫女也是怪怪的模樣。孫女實在不知,她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事?」
老太太緊緊地抿嘴,一言不發,一個勁地只喝茶。
浮沉試探再問,「外祖母,如今新帝繼位,有些事您不說也得說了。若是當真是這位宸妃娘娘來坐太后之位,有些事您覺得不說是為了孫女,可如果孫女什麼都不知地與這個宸妃娘娘打交道,怕是不知何時踩了人家的禁忌都不知呢。」
如此,老太太覺得也對。
畢竟這位新帝,可是雲宸妃親生的。
老太太一想,她放下盞茶,輕哼一嗓子,「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浮沉啊,這人人都知雲宸妃是齊家後人。也知齊家是謀逆被全滅的,可你知道,真正下手去動齊家的,是當年不能抗旨、不敢不從的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