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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國喪

2024-04-29 21:00:05 作者: 涼子姑娘

  禮院古樓上的鐘聲一旦敲響,就是帝王駕崩。

  此鐘不敢隨意響起。

  浮沉站在二樓,盯著亮了燈的國府,抬眼望去,這大雨中,家家戶戶的燭燈都陸續點燃了。

  國喪啊。

  宮亂也正式開始了。

  

  夙葉留守的宮外,在聽到這傳來的鐘聲時,他握緊手中的劍,戴著帷帽直著身子默默站了許久。

  暴雨落下,渾身濕透了。

  他擦拭乾淨雨水,勒緊馬繩,「各位可得打起精神來,宮中自有達大人來應付,咱們好好替梁京守好這座城門。」

  夙葉再謹慎問道,「放進去的誘餌可都入京了?」

  「將軍放心,誘餌已放,周邊的百姓都提前驅散了,剩下的那些百姓都是暗門中的人假扮的。至於京內高戶附近怕是估計不過來了,畢竟這是宮變,他們算是從清含關過來的賊寇,若是咱們守死,怕是會生懷疑。」

  夙葉自是知道這些。

  沒有亂,怎來的動,這些高門貴府自有應變宮變和賊寇入京的法子,現在只能顧全大局,這些事,只能由著它發生了。

  他能做的是減少最小的損失。

  夙葉放進去的誘餌,此刻已潛藏在梁京城內,這些人都是梁鐸從清含關帶來的,為首的是熟悉梁京地形的將軍,他們躲在暗處,死死盯著那條小道。

  只要宮裡傳出話,他們就能在梁京城內活動了。

  再說宮中。

  翰林院已召集了百官跪在太和殿外,文官和武官分立兩側,每個人臉上表情凝重,都低著頭不敢動。

  達道在太和殿外,他穿一身白色盔甲,雖說他盯著的正門,可他從未有片刻放過站在殿內不遠處的幾位皇子。

  梁鐸已經從第一個,站到了最後一個位子,隨時都可起身離去的姿勢。

  太和殿內,鈺皇后為首的眾嬪妃都跪著,有的哭,有的掩面流淚,也有的默不作聲。

  法師和道士排著長隊挨個進了殿內。

  殿內烏煙瘴氣的,全是方才施法時彌留在上空的香灰,還有數不盡的黃紙和銅鎬。

  正上方擺著騰龍棺,梁帝安詳地躺在那裡。

  據說,梁帝咽氣的那一刻開始,陳內監就一直在試圖捂好他的眼睛。

  可梁帝的眼睛怎麼都合不上,他死死盯著上方,直到人進棺都是睜著眼的。

  睜眼入葬又於理不合,法師說這是忌諱,帝王死不瞑目,定是對江山和梁國還不放心,恐有禍亂。

  鈺皇后最怕這些了,她讓法師想了個避災的法子,依著法師的叮囑,由她親手將兩顆夜明寶珠放在梁帝的眼眶處,這才算是平安入了棺。

  事雖是解了,可話還是暗戳戳地傳開了。

  都說這位帝王死不瞑目,定是不放心這身後事。

  這些人都心知肚明,那份立嗣詔書還沒出世,誰都不知梁帝的突然駕崩有沒有安頓好這些。

  百官面面相覷又不敢言語。

  依著入葬禮制,不管先帝有沒有立好太子,在入葬前都不可議論此事。一切都得入皇陵禮畢好再議新君,行登基大典。

  百官急,這幾位皇子都很急。

  他們急,他們的母妃更急。

  鈺皇后忙著國喪事宜,鶯貴妃和雲宸妃從旁協助,如此忙亂之下,她都心心念念她的梁騏能不能登基。

  五皇子梁玄雖從不參與這些,但他此刻也亂了陣腳,早在梁帝召集他們去太和殿前,說對這個位子不心動必是假的。

  生在帝王之家,哪有什麼光明磊落,權和利,往往前者最為誘人。

  鶯貴妃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去太和殿前,他就帶著梁玄正室所生的晏哥兒去說嘴,「母妃貴為貴妃,在這後宮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如今你有了晏哥兒,有了家,也立了府,難道你真的忍心讓他們娘倆為你擔憂,真的要去參與這些?」

  「母妃,兒臣沒有。」

  鶯貴妃:「你去了太和殿,什麼話都別說,什麼事都別做,就像你六弟一樣,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你大哥在,你四哥也在,你不是他們的對手。說不定你哪句話不對讓人家拿去利用也未可知。」

  梁玄本就只是一想,聽了這話他也知不簡單,自是不敢再生別的心思。

  如今,他的父皇沒了。

  這詔書也沒露面,國喪禮儀要辦七日,這七日有沒有動亂,會不會出現別的事誰都不知。

  還有,七日後,誰為梁國新帝,他和他母妃還有妻兒都該去何處,這一切都是未知。

  七日後,梁國又是誰為主,誰為寇呢。

  達道是太保官位,只負責內事,他睜著另外一隻眼,一直盯著梁鐸和梁騏。

  在跪的眾人中,遠遠望去,唯有梁駱跪在偏側,默默地燒著黃紙。

  他披著麻孝乖乖地跪在雲宸妃身後。

  達道趁著燒紙的間隙湊近他,遞給他一塊帕子,「你跪在此處有好些時辰沒動了吧,若是跪久了,就起來活動下膝蓋。」

  梁駱抬眼的瞬間,一滴淚順著臉頰落下。

  達道瞧見,心裡莫名地擔憂起來。

  梁駱接過帕子,又還給達道,「這帕子,是嫂嫂給書元哥的,我就不用了。哥哥放心,我無事。」

  「你父皇最擔心的,便是他的小皇子了,」達道拍拍他的肩,「別太傷心。」

  梁駱點頭。

  他起來活動了幾下膝蓋,又跪在那了。

  他腦海里閃過的,是幼時偷偷跑去尚書院,隔著遠處,盯著殿內對著燭燈徹夜批閱奏摺的父皇。

  是為除賊寇護住百姓時的艱難抉擇時的神色。

  是為解水患和旱災,他為寬心借著南巡遊歷時為民分憂時的認真。

  是除奸臣、善賢臣、待前朝後宮時的寬厚。

  他為帝又為父,他比誰都清楚,他的父愛,從不只屬於他。

  他的母妃時常誇他聰明懂事,可梁駱很清楚,與其說他聰明懂事,不如說他其實也在按照他父皇走過的路,一步步學著走的。

  正因為有這樣的父皇撐著梁國為他的驕傲,他才會私下裡偷偷學著他的模樣長大成人。

  而此刻,他安靜的躺在棺中,死不瞑目。

  支撐著梁駱十幾年的驕傲,那個閃著光的男人永遠地走了,他的驕傲沒了,他的寬厚也沒了。

  梁駱呆呆地跪著,沒人能理解他的難受。

  他緊緊攥著拳,指甲陷入肉縫中滲出了血。

  而這些,雲宸妃全看在眼裡。

  國喪是七日。

  七日一過才會入皇陵,修好墓園,閉門後才算禮畢。

  至於新帝一事,這七日都不可隨意議論。

  明面上都不議論,私下裡可是爭執不休。

  官員的府上,還有幾位皇子府上,此事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包括浮沉在達國府,她閉門不出都知道各府議論著什麼,「這七日,書元哥哥才是最不好過的,所有的動盪和不安都在這七日內,成和敗,也全在這七日內了。」

  浮沉覺得這七日真是度日如年。

  在這個紛亂時刻,各府都閉門,可唯獨褚公府那邊,竟然還派了人來國府給她傳話。

  浮沉還以為是宮裡的事,她速速去了前廳,一聽傳話小廝急切說完事後,浮沉覺得甚是荒唐,「父親派你來傳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六妹妹在四皇子跟前犯了事被發賣了,父親差遣你來尋我做什麼?」

  小廝:「老爺還是今早收到傳話的,老爺在府中都急死了,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五姑娘您能和宮裡說上話了,再說了,姑爺不是也在宮中,老爺說讓五姑娘您幫個忙,讓人去四皇子處問問六姑娘到底是怎麼了。」

  「六妹妹被發賣了,憑什麼讓我去想法子,」浮沉覺得甚是可笑,「還有,這是國喪期間,父親他一個正品官銜,不在朝為官,不守著國喪,還敢躲在府中,當真是稀奇得很。」

  小廝:「五姑娘,您看六姑娘的事?」

  浮沉:「你回去告訴父親,自求多福,我如今也是規避府內不敢肆意走動,我有心幫,可我法子更沒本事。」

  小廝還不死心,「老爺還說了,六姑娘和一般妾室比是不同的,她是納入皇家典的,她的身份是皇子側妃。」

  「她什麼身份都和我沒關係,」浮沉擺擺手,家臣速速上前把小廝架起丟出了府。

  浮沉覺得奇怪,「為何父親不去宮裡?」

  她更為奇怪的是,「為何六妹妹會被這樣不知所以地給賣了?」

  她也只是淺想,再深的事她也懶得猜。

  如今,她什麼都不想,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都得好好顧著自個呢。

  宮裡亂了一陣子後就恢復到了井然有序,全靠鈺皇后打點上下,大家這才慢慢穩住了。

  鈺皇后叮囑梁騏最近先別動,可梁騏按捺不住性子,偷偷跑去梁鐸在宮中歇腳的寢殿內。

  兄弟二人都戴著麻孝,可這嘴裡張口就來「篡位」,這些話和頭戴的麻孝,倒是讓人唏噓不已。

  梁騏等不及了已經,「父皇到底有沒有立好詔書?」

  梁鐸:「如此大事,父皇又怎會大意,我猜測,他早就立好了。達大人是太保大人,如此時刻,他才是全宮百官和皇子們唯一惦記的人了。那份詔書,絕對在他手中。」

  梁騏連連點頭,「大哥說得沒錯,達大人臨危不亂,他一點都不慌,我也瞧著他什麼都知道。只是大哥是知道的,這位大人是油鹽不進啊,他為官忠正,從不涉及私利。而達國府上下這些年更是不與朝臣聯絡,就連內宅事都從不應酬。達大人的那位娘子也是個不好惹的,嫁入國府後事事小心,也沒落個什麼把柄在的。父皇當年看中的,正是達大人的這份堅守難攻之處,這才給了他太保之位。這實在是,無從下手啊。」

  梁鐸早就有了對策。

  他自進京後,早就派人查清了浮沉的底細,「四弟為何只在這國府中尋下手的時機呢。四弟可知,達大人的娘子是褚公府的姑娘?」

  說起褚公府,梁騏更是一臉的愧疚,「我自是知道的,褚公府的六姑娘曾是我的側妃。」

  「曾是?」

  梁騏:「靈娘說,我們既是要做大事,身邊的人越少越為妥當。」

  梁鐸也懶得去管這些私事,「既是四弟知道這些,想必也知道達道的娘子有四位姐姐,這四姐姐好像是嫁入了郭國府,咱們暫時不敢動。可她還有兩位姐姐是嫁入次府門戶的,這次府若還是不敢動,咱們當這個皇子,也甚是沒意思了。」

  梁騏:「大哥的意思是?」

  「四弟,咱們雖是已萬事俱備了,清含關的那些人已入梁京城候著了,只我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和城防兵的人聯手死死圍住宮中,那時候,詔書不詔書的都無關緊要了,誰手上有兵,誰才是梁國新帝。」

  梁騏聽得意氣風發,好似此刻已在接受萬名朝拜了。

  梁鐸再轉話題,「只是,如此強硬得來的怕是事後內政和百姓的悠悠之口難堵。我們不如兩手準備,從褚家二位姐姐身上下手,以此來要挾達道,試探出父皇到底立了誰。若真是四弟,咱們自當名正言順,若不是四弟,咱們就反了這梁京。」

  「好,」梁騏立馬就答應了,「自古血殺都在新帝登基時發生,戰亂也好,廝殺也好,全都是一搏。大哥,一切聽你的。」

  梁騏再問,「可是,要如何下手呢?」

  梁鐸篤定地笑著,「四弟放心,這兩位次府姐姐,可是好下手得很呢。白穆和尹柄,是慶大人的附屬手下。」

  「慶大人?」梁騏想起來,「可是那位一直追隨大哥的慶大人?」

  梁鐸點頭,「是,慶大人是專做附屬一職的,雖說白穆和尹柄都是達道的直屬,可咱們梁京的規矩四弟你也是知道的,分層管理,一個個的來是死規定了。既是慶大人能隨時調遣他們,那他們的娘子,自然也能調遣。」

  慶大人得了指令,他明白意思後,立馬開始著手安排此事了。

  梁鐸的意思很簡單,「勞煩大人組個局,讓這二位大人帶著家眷去貴府一趟,我聽說慶大人您的夫人最是擅長應付這種內宅女眷的事了。大人只需好生款待便是,至於別的事,大人不必擔憂。」

  慶大人與梁鐸認識了很早了,自會替他安排好這些事。

  他親自寫好帖子,敢在落日前將帖子送去了白次府和尹次府。

  本就是國喪期間,浮沁和浮瀅收到帖子後愣了半久的神,「這,這怎會在國喪期間還能收到帖子呢。」

  白穆不在府中,浮沁自是不敢隨意回了帖子。

  浮瀅也一樣,她比誰都謹慎。

  浮瀅拿到帖子後第一反應就是趕忙派人抄近路去了她的這些姐妹府中偷偷問了。

  來人回話說,「只有大姑娘收到了帖子,五姑娘那邊也沒收到呢。大姑娘也知道三姑娘您收到了,說是今晚入夜就來府中和姑娘您商議對策。」

  浮瀅懸著心久久不敢大意了。

  入夜後,她總算是盼來了浮沁,二人對著燭燈一對比帖子,一模一樣。

  浮沁好奇,「這個慶大人,你可曾聽三妹夫說起過?」

  浮瀅:「倒是聽過,但他是附屬層,等於就是個擺設呀。尹柄和大姐夫,跟的人是五妹夫,那才是直屬。」

  「等等,」浮瀅停頓片刻,她拿著帖子再里外翻著看了半天,「大姐,你說,這帖子上說的宴席,會不會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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