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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梁帝駕崩

2024-04-29 21:00:03 作者: 涼子姑娘

  梁帝察覺到了雲宸妃此刻不對勁了,他悄悄把手放在被褥下,護著自個的胸口,努力支撐著身子。

  雲宸妃端著湯碗,又放下,又端起的好幾次。

  她從進來太和殿到這會都是一臉笑意,看不出眼神中的一絲波瀾。

  她的脖間掛著一個小小的長命鎖,紅繩子露在外頭,瞧著模樣,像是孩童時她戴過的一樣。

  此刻的她,與平日裡很是不同。

  

  梁帝也瞧出來了,她穿的衣衫,並不像是宮中嬪妃所穿,倒像是以前他為太子時在屠壁興起的反繡雲錦衣裳。依著宮中規制,這等小作坊的衣裳,按理說不可穿在嬪妃身上的。

  可梁帝還是在雲宸妃的這件衣裳中,找到了她當年還是個姑娘時的模樣。

  雲宸妃把湯碗再放下,他拉拉衣衫,靠近梁帝,「陛下可還記得這件衣裳,還有這把長命鎖。」

  梁帝的眼神看向她的脖間,他想起來了,這長命鎖,是當年她進宮剛有孕時,他送給未出世孩子的見面禮。

  可惜的是,這個孩子小產了。

  他頓頓神,「好端端的,提起這些事做什麼,這些都過去了。這把鎖,是朕出生時太后掛在朕脖子上的,朕送給了你,也算是一種緣分了。如今朕和你都有了駱兒,那些個舊事,就不得再提了吧。」

  雲宸妃一直悠悠地笑著,她笑的時候,確實看不出眼神中到底在藏著什麼,「陛下與臣妾的第一個孩子沒保住,是臣妾無能。陛下,臣妾陪您這些年,您教駱兒寫字,您陪著他玩耍嬉鬧時,可曾有一點點,想念過這個沒出生的孩子。」

  這話,問得梁帝是感嘆萬千。

  比起先帝和歷朝皇帝,他算是有福氣的了,登基以來沒出生就小產的孩子只有兩個。

  一個是雲宸妃的,還有一個是塵妃的。

  相對塵妃而言,雲宸妃的這個孩子是他最為牽掛的,那是他剛登基的第一個皇子。如果他真的能順利出生,這便是皇長子了。

  梁帝憶起這些往事也是倍感心酸,「都是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

  雲宸妃把長命鎖放回衣領下,她伸手,拉著他的被褥小心蓋上,「陛下喜歡咱們的六皇子嗎?」

  梁帝不想在雲宸妃跟前表現得自己多喜歡梁駱,「駱兒朕自然是喜歡的。」

  雲宸妃:「那陛下可曾想過,要立他為太子?」

  「雲宸妃!」梁帝咳嗽著怒斥她,「你可知你今日的行為,會讓朕覺得,梁駱也是有心參與這些鬥爭的。宸妃還是謹言慎行的好,你這些年,朕不知你是偽裝還是真的謹慎小心,總之,不管如何你都不爭不搶的,實屬難得了。朕望你保持本心,切莫再惹事,好好地護著梁駱!」

  梁帝明顯已經有些怒氣了,再瞧雲宸妃,她淡定的眼神中總是讓人捉摸不透,「陛下是喜歡六皇子的。」

  梁帝還沒開口,雲宸妃繼續淡淡地笑著開口,「臣妾記得六皇子打小就不招您的喜歡,別的皇子們都有父皇陪著練騎射,練拳腳、看書認字。咱們的六皇子是一個人在那默默地練著字,他從來不會索要陛下的父愛,臣妾在他小時候就告訴他,生在帝王家,你的父皇是你哥哥們的父皇,是朝臣的陛下,是梁國的陛下,你一個小小皇子能指望他分給你多少。」

  梁帝心疼,想起梁駱他就心疼。

  也或許是這樣的忽略,才讓梁駱這般懂事的吧。

  雲宸妃:「後來他長大了,也愛在後園晃悠,那個時候陛下您也常去後園。這後園有一種叫玉鐲子的花開得極好,陛下您喜歡賞花,駱兒也喜歡在玉鐲子花中練射箭。」

  等等。

  梁帝聽出了哪裡不對勁,他開始留意到梁駱,也是在後園見識到他與別的皇子不同時才留意的。他秘密去過後園多次,偷著暗中觀察過梁駱有些時日的,怎的,這分明就是保密一事,怎的這些事雲宸妃全都知道呢。

  他定神,謹慎地聽著她往下說。

  雲宸妃抿嘴再一笑,「您疼他愛他,從他七歲開始,您就開始歷練他了。您暗中派遣他去過很多地方,體察民情,處理民事,這都是您疼他。他十歲時,北關雪災,去往北關處理雪災的是關將軍,您以駱兒在尚書院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為藉口,責罰他跟著將軍去北關,您嘴上說,是為懲戒他糊塗,可實際上您是讓他去北關歷練,體察民情。」

  梁帝驚呆了。

  他已經覺得不妙了,這可都是他精心籌劃,運籌帷幄之事啊,怎的被這個宸妃全都猜透了,「你……你……」

  梁帝已經緊張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雲宸妃依舊不緊不慢,她的手很有力度地錘著梁帝的腿,眼神中滿含溫柔,「他十二歲,您責罰他在尚書院批改了您所有的摺子,您說他說錯了話,貶低有功之臣。您責罰他的那些摺子上,他事事巨細地把各地方官員在地方為官時的不作為和不到之處全都點出。您看了摺子,再派人前去地方落實。」

  她繼續:「他十四歲時去竹賢治理水患,也正是這場水患,讓您對他有了冊立為太子的心思。」

  她說完這些,依舊不緊不慢地捶腿。

  梁帝已經徹底亂了,他伸手,一把捏住雲宸妃手,用盡全力將她扯到他跟前。

  燭燈微閃,雲宸妃的鼻尖挨著梁帝的鼻尖,二人都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沒有曖昧。

  沒有愛意的眼神。

  梁帝一臉冷意,「你究竟要做什麼,說這些話,你究竟想做什麼?」

  梁帝已經懷疑了,他懷疑自己被這母子二人聯手矇騙了。

  這些年來他怕的就是後宮算計太子之位,他曾對五皇子疼愛過,導致君臣離心,滿朝抬舉閔國府。

  到了梁駱跟前,見他是個好苗子後,他都是暗中歷練他。

  可今日這番話讓他覺得自己暗中歷練錯了,他已經深信不疑地覺得梁駱在他跟前所有的表現都是受雲宸妃提點,他這才裝得懂事,裝得像一個能擔當重任之才。

  他以為,雲宸妃操控著梁駱,現在他瞧見的梁駱全都是偽裝,為了他能信任他!

  大意了啊!

  梁帝深感不妙,要真是如此,他的抉擇和那份早就立好的詔書,豈非是這母子二人佯裝多年的戰果?

  梁帝還有一點不明。

  若真是如此,為何雲宸妃要把這些心裡隱藏多年的事全盤而出呢。這不是給他一個改回詔書的機會嗎?

  她既然運籌帷幄多年,為何不再等等呢?

  等他歸天,等梁駱登基為帝,把這些事藏在心底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啊。

  梁帝想不明白,眼前的雲宸妃究竟要做什麼,他想要什麼。

  他打算以退為進。

  他鬆開她的手,慢慢地靠在軟枕上,「如此說來,宸妃還是個心細的,連朕的這些個心思全都瞧出來了。只是你這番話,不免讓朕會有所懷疑。朕會懷疑你的算計,懷疑駱兒,是否能擔得起重任。」

  雲宸妃一笑,「他自是個擔當不起的。」

  梁帝一愣。

  雲宸妃上前撫著梁帝的額頭一試,她低頭一笑,「陛下的額頭有些燙,還是讓外頭太醫進來瞧瞧為妥。」

  她挪步出去,陳內監上前,「娘娘,陛下如何了?」

  雲宸妃一臉的擔憂,拉陳內監到殿門外,「陛下與本宮說了些以前的舊事,本宮瞧著陛下有些傷心,內監還是讓外頭的太醫進來瞧瞧為妥。」

  「是是是,還是娘娘思慮周到些。」

  陳內監打開太和殿的門,容亦錚和別的幾名太醫都匆匆上前,跪在床榻前為梁帝診脈。

  這做法,雲宸妃當真是高明。

  她先甩出一個疑問讓梁帝對她產生懷疑,再讓太醫進來仔細查身子,讓陳內監和太醫覺得她為人小心伺候,哪怕之後再出了什麼事,她也少些嫌疑。

  如此計謀,讓梁帝心心念念地想知道她這樣做究竟是為何。

  太醫診治完,容亦錚上前回話,「宸妃娘娘伺候陛下周到小心,陛下方才確實有些發燙,心脈有些紊亂,想來是憶起舊事有些失神的緣故。微臣已寫好了方子,稍後煎好藥,勞煩娘娘伺候陛下喝下。」

  「好,」她故意在陳內監跟前問梁帝的身子,「陛下的狀況……」

  容亦錚:「娘娘小心伺候便是,陛下若有哪裡不對,您定要喊太和殿外頭的人。」

  雲宸妃心中有了數,她囑咐陳內監,「勞煩內監小心伺候陛下,既是陛下不舒服,本宮也就先回寢殿了。」

  她這招,又是欲擒故縱。

  剛邁過太和殿的門檻,梁帝喊住她,「宸妃留步,朕與宸妃,還有好些話沒說完。」

  這下,正中雲宸妃下懷。

  如此一來,就算等下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能脫身了。

  她來太和殿時,抱著必死之心,可來了此處,她又不想死了。

  梁帝囑咐陳內監,「朕與宸妃說些話,外頭的人守好就是,朕沒叫你,不可獨闖進來。」

  「是。」

  陳內監退下,雲宸妃上前。

  折騰了一會,太和殿再無旁人,梁帝的心一刻都不得靜,見四下再無人時,他一把將雲宸妃拽到他跟前,厲聲道,「宸妃啊,朕待你不薄,可你卻這般教壞駱兒,如此善於偽裝,當真是一個皇子該有的?」

  「陛下這話說的,難道陛下不知一句話『有其父,必有其子』?」

  梁帝詫異皺眉,「宸妃,你到底要什麼?」

  「陛下是駱兒的父皇,陛下善於偽裝這麼多年,對駱兒,還有什麼可驚訝的?」

  梁帝摸不清了,他已經完全摸不清雲宸妃到底要做什麼了。他詫異地瞪大眼睛,可一句話都問不出了,他不知該如何問起。

  雲宸妃掙脫掉梁帝的手,她撫著自個的手腕開始在絨毯上來回踱步地走,「陛下對齊家,不也是一直在偽裝嗎?這麼些年過去了,齊家在梁京無人敢提,無人敢議。陛下,您可知,您的禁言,就是一根根扎在臣妾心頭的刺。這些年,臣妾在您跟前伺候您,每每閉眼,想起的便是母親跳護城河,便是父親的屍首從戚國府抬出來,便是那血流成河的齊府,便是已經被您忘卻在腦後的殘敗屠壁。」

  說到齊家,雲宸妃波瀾不驚的臉上,總算有了一點恨意。

  齊家。

  這兩個字,讓梁帝憶起了曾經的點滴。

  但他的心,沒有一絲悔恨和懼怕,相反的是嘴角慢慢揚起的嘲笑,「齊家叛逆之賊,朕心慈,留你在宮中已是萬分開恩了。這些年朕禁言齊家,為的就是不讓你再想起那些舊事,為的是梁京百姓,為的是梁國。齊家大逆不道,朕處理齊家上下,殺的是不忠,滅的叛逆之賊。」

  雲宸妃一步步朝梁帝挪步走來,「難道陛下沒覺得,當年錯殺齊家,當年陛下殺的,是為陛下千辛萬苦搶來這梁京國土的齊家,是為陛下在戰場拼殺的齊家。若是沒有齊家,沒有臣妾的父親在前周旋算計,陛下現在,怕還是在屠壁坐著呢,這梁京,陛下怕是想都不敢想。」

  「你放肆!」

  梁帝有些摁不住自個的心了,他被雲宸妃這番話給激得睡不穩了,「想不到這些年朕待你如此好,與你生下駱兒,不承想,你對當年的舊事還念念不忘。看來這些年,你對齊家可真是忠心耿耿,你如此作為,駱兒養在你跟前怕是都養廢了!」

  「陛下,」雲宸妃眼裡有淚光,「陛下您說臣妾對齊家忠心耿耿,陛下,那是臣妾的娘家,死在戚國府的是臣妾的父親!從護城河跳下去的是臣妾的母親!滿門被滅的,是臣妾的上上下下幾十口子的家人!」

  她捂著已經疼痛難忍的胸口,淚如雨下,「臣妾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到了子時,臣妾噩夢纏身。這許多年來,臣妾日日服用那該死的安神藥,臣妾真的煩極了安神藥,那該死的東西,折磨臣妾這麼些年,您可曾知道,您的殘忍,是臣妾夜不能寐的痛苦!這些年來,臣妾唯一想不通的便是您對臣妾的偽裝,您當初既能下決心殺了齊家上下,為何不給臣妾也來一個痛快!為何不殺了臣妾,您為何要留臣妾在宮中,受安神藥的折磨!」

  梁帝被雲宸妃的逼問啞口了,「你是朕的嬪妃,齊家大逆不道與你又有何干,朕既是讓你進了宮,自是要護好你。」

  雲宸妃聽著梁帝的這些敷衍,嘲笑幾聲,「陛下,到了此刻,您還護著您那點自尊心呢。試問朝臣哪個不懂哪個又不知,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屠殺滅門有功之臣,您如此殘忍,怎能讓朝臣臣服萬民臣服,您不過是為了權衡上下才留了臣妾一條命罷了。」

  這些話,句句擊打在梁帝的禁忌處。

  他凌厲地盯著雲宸妃,在這殿內,他好像從未了解過面前這個女人。

  同榻而眠,卻彼此早已離心。

  與其說離心,不如說從未有過同心的那刻。

  梁京城外,暗門的人已經出動了。

  從清含關早早過來守在梁京邊界外的那群兵馬已被暗門的人拿下了。夙葉很聰明,早早讓先行的那一批隊伍朝梁京飛奔而去,剩下的大部隊,他們已拿下。

  這走在前面的,便是即將要入京的瓮中之鱉。

  此計是達道所想,放一批人進入京內擾亂梁鐸他們,最後再來個瓮中捉鱉。

  這群人馬有三五百,他們此刻就守在梁京城門外,趴在樹叢和蘆葦盪下,死死盯著城門的動靜。

  夙葉負責城外。

  達道負責宮內。

  此刻月懸半空,達道趴在挨著太和殿最近的尚書院屋頂,盯著眼前的太和殿。

  還是沒有一絲動靜。

  他抬頭瞧夜色,雖有半月懸掛,可瞧著天色,像是要落雨。

  太和殿內,雲宸妃哭夠了就直直地站著,眼神死死地盯著梁帝。

  梁帝歇靠在軟枕上大口喘氣,「你從未與朕有過貼心的時候,朕聽你說了這麼多,唯深覺得,這些年,你與朕,都是逢場作戲。」

  雲宸妃又恢復到方才溫柔笑的時候了,「陛下明白就好。」

  梁帝「難道你,沒有要解釋的?」

  雲宸妃故作一想,再抬頭,「陛下還真是提醒臣妾了,臣妾這些年,心中一直裝著兩件事,從未與陛下說起過。今日既然與陛下促膝長談,這事,臣妾不說怕是一輩子都難以安穩。」

  梁帝緩緩抬頭,盯著她。

  雲宸妃笑意盈盈地坐到跟前,輕輕撫著梁帝的手,「臣妾要說的第一件事,是在臣妾肚子裡,尚沒有足月就小產的那個孩子。」

  梁帝:「那個孩子,是朕對不住你。」

  「不,」她打斷他的話,「那個孩子,是臣妾當年故意摔下來,故意小產的。」

  梁帝下意識從她緊握著的手中甩開,再下意識朝後退著挪了幾下,「齊雲,你…….」

  「陛下,」她又輕輕再拽回梁帝的手放回原位,盈盈地笑著,「陛下,臣妾是齊家人,您說了,齊家是忤逆之臣,是忤逆之家。既是忤逆,臣妾又怎會生下有齊家血脈的孩子來。臣妾故意小產,是為了這個孩子著想。倘若他一出生,父皇不疼,母妃又沒有娘家依仗,臣妾能給他什麼,能護住他什麼。他若是個皇子,必定父不容、兄厭棄。她若是個公主,將來能走的路,只有和親這一條路,臣妾什麼都給不了,齊家血脈便是全梁國人厭棄的根本。」

  梁帝看著眼前的雲宸妃,越來越陌生了,「你怎會這樣想,朕何時說過會讓齊家的事牽連到你和孩子身上來。當年你有孕,朕又何嘗委屈過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都算計到自個孩子身上了。你說朕不公,你說兄厭棄,可你現在瞧瞧,朕對駱兒何嘗不公過。這些皇子們,又何嘗嫌棄過駱兒。一切都是你自個算計自個,你放不下,還想連累整個梁京都放不下!」

  終於,這話題扯到了梁駱身上。

  雲宸妃起身,行了禮,「陛下,若是戚柒和褚大人知道,褚家的孩子承蒙陛下抬舉當了太子,怕是戚柒都能掀起棺材板活過來吧。」

  梁帝的瞳孔充血,他定定地盯著齊雲,一口血憋在嘴裡,他又艱難咽下去。

  他抬手,指著齊雲,再指指自個。

  褚家。

  戚國府。

  梁駱。

  這三者,究竟是什麼關係,他有些吃不消,艱難開口,聲音沙啞,「齊雲,你放肆!你混淆皇室血脈,罪不容誅!」

  齊雲幾步上前,蹲在他跟前,抬眼瞧著他,「陛下,臣妾連第一個孩子都小產了,又怎會生下齊家血脈來玷污你們皇室血脈。陛下您英明一世,您算計了半輩子,可您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梁駱根本不是您的孩子,他不是皇家血脈,和梁家沒有半分關係,他是褚公府戚娘子所生,他是褚家血脈!」

  「你!」

  梁帝一口血噴出,他用盡所有的力氣,一巴掌甩在齊雲臉上,「你!你!你放肆!你放肆!」

  梁帝趴在床沿上,血一滴滴落在絨毯上。

  齊雲擦拭著噴在衣裳上的血跡,「戚柒生的孩子,是臣妾讓人用死嬰換來的。那晚雨大,護城河決堤了。那是那年梁京城最大的雨,臣妾假孕十月,就等著戚柒這一胎呢。臣妾打點好了一切,把這個孩子換進了宮中。當年宮中參與此事的都被處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陛下,他進了宮,成了您的六皇子,您疼他、歷練他多年,把這梁國江山都傳給了他。哈哈哈哈哈,陛下啊陛下,六皇子可真是有福氣的,他沒有白白生在戚柒的肚子裡。」

  梁帝嘴裡的血一滴滴地落下,他雙眼充血,艱難翻身正躺著。

  他死死盯著齊雲,此刻,他說不出一句話。

  他都能感受到五臟俱裂的聲音,一絲絲,一一陣陣,伴隨著齊雲的那句話,敲擊著他年老的心房。

  齊雲說完這些,眼神看不出一絲害怕和恐慌。

  她搬了矮凳,坐在梁帝跟前,溫柔撫著他的下巴,「陛下,臣妾雖沒見詔書,但臣妾早就知道您會立誰為太子。臣妾籌劃多年,為的就是這一日,親口將此事告訴陛下,也好讓陛下跟著臣妾高興高興。」

  「梁駱是個好孩子,他定會為陛下為梁國百姓好好當這個新帝的,陛下也放心,齊家一案,臣妾也自會告訴他,想必他定會為了臣妾的娘家,去還齊家一個公道的。陛下也不必自責,自古萬里江山,從無姓氏和血脈一說。誰為帝,誰就是血脈……」

  齊雲話未畢,梁帝嘴角溢出了血。

  那一刻,她知道,他再也撐不住了。

  梁帝嘴裡全是血,他艱難地撐著身子,眼睜睜看著齊雲邁過門檻,打開太和殿的門。

  他緩緩抬手指著她,最後還是無力地垂下手,滿眼的血絲,漲紅了眼眶。

  齊雲走出去,「陳內監,陛下說起了一些舊事,本宮瞧著他面色有些不對勁,陳內監還是讓人進來瞧瞧吧。」

  她假意緊張,轉眼看向殿內時的眼神,那深意一望,只有梁帝懂。

  陳內監湊上前一瞧,渾身哆嗦了。

  他知道,梁帝的時候不多了。他整個臉發白,唯有眼眶周圍是通紅的,嘴裡血已經溢出來了,陳內監能看清楚他的臉上都有滲出血的痕跡了。

  梁帝想抓他的衣領,嘴裡含糊不清地不知說著什麼,此刻他已氣火攻心,嘴角抽到一邊,強行擠了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個字。

  陳內監:「陛下放心,宮中的一切都打點好了。」

  梁帝想說話,急得他想拽住陳內監可沒有一絲力氣,他死死盯著門外,伸手指向門外。

  齊雲跪在絨毯上,抬頭瞧著他。

  昏暗的燭燈下,齊雲盯著梁帝,揚嘴一笑。

  那一刻,梁帝心灰意冷。

  他縱有萬千疑問,縱然想殺了面前這個女人,縱然想再立詔書,縱然想找來達道說明前因後果。

  可是,人之將死,他能奈何。

  此刻殿外已經圍滿了侍衛,達道親眼看到陳內監喊了喪禮後部的人候在太和殿後,他速速讓人去了梁京城外傳話給夙葉。

  而已經候在太和殿院內的梁鐸和梁騏,在聽到喪禮後部以及文武官員匆匆趕來太和殿的那一刻,他們一腳踢開門,速速走出太和殿。

  城防兵的人在黑夜中將太和殿死死圍住。

  一切,都在等候。

  等候落幕。

  等候最後的生死之仗。

  太和殿門口,後宮眾嬪妃已跪在殿外,哭哭戚戚得好慘烈。

  這群女人,她們哭往後的無依無靠。

  她們也哭朝不保夕的飄零,更是哭嫁入宮門的悲慘一生。

  梁帝眼前速速回閃過自己的一生,他為太子時,在馬背上廝殺為梁國寸下土地。

  他為帝時滅齊家、興土地、改賦稅,修土地。

  他一生功績顯赫,為梁國立下汗馬功勞。先帝為梁國第一任開國皇帝,國土尚在,規則欠缺。

  他一生,都在為梁國。

  梁國已穩,再一想那份已交給達道的詔書,他腦海里再閃回齊雲的那些話。

  他是褚家血脈。

  他是褚家血脈。

  梁帝急得再吐血,他無神抬頭時,看到梁駱跟在梁玄身後跪在門檻處時,他終於怒火攻心,他用盡渾身力氣,直指著梁駱,手臂顫抖。

  陳內監以為梁帝要見梁駱,急切喊他上前,「六皇子,六皇子快些上前來,陛下有話說!」

  梁駱起身,一臉急切地往前走。

  一步。

  兩步。

  步步砸在梁帝心坎處。

  就在梁駱湊近時,他虛晃著看清那張臉時,那一刻,梁帝五臟六腑碎裂,他震震地將再也撐不住的腦袋重重砸向軟枕。

  再也沒了呼吸。

  雙眼瞪大,死不瞑目。

  「父皇——」

  「陛下——」

  眾嬪妃嚎哭。

  梁京城內,天剛擦亮。

  浮沉一夜沒睡,她站在二樓隔間,盯著這突然落了雨的梁京城發呆。

  她伸手去夠屋檐處的雨滴,剛挨著的那一瞬間有一絲刺骨的涼意,她速速縮回。

  轉身的那一刻,梁京宮裡禮院古樓上的國喪鐘聲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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