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大姑娘的宅事
2024-04-29 20:58:37
作者: 涼子姑娘
白次府。
浮瀅這幾日得空常去白府帶著兒子玩,兩個孩子在浮沁的主屋院子內玩得熱鬧,浮瀅也覺得不悶了。
白穆見浮瀅來了,這幾日也常去主屋內。
白夫人和老爺也去得勤了,白府和尹府同在一個府位上,白穆與尹柄也都在朝為官,且都是隨了達道的,二人是既是連襟,又跟了同一條仕途路,雖說都在同位,但在仕途上大家互相幫襯,也是極好的。
浮瀅也並非得空,余公府的宴席上,她早就瞧出浮沁在白次府過得很是糟心了,與浮沁聊了幾句,浮瀅自知這位大姐姐如今已沒了任何想在白府爭得一些地位的心思了。
她生的是個姑娘,她自然什麼都不想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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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瀅這些日子也無事,索性帶著孩子來白次府,她想先觀察一下,這白次府的內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來了才知,白夫人鮮少再管內宅事,本是有心讓浮沁來操持的。
可浮沁卻拱手把這內宅管家一事全都讓給了之歌。
浮瀅作為客,也不少說什麼,不過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留意著之歌的院。
之歌上次在浮沉跟前鬧了那麼一出之後,她回府就很安穩了,一直覺得浮沉會把她說的那些事告訴浮沁。
回府後小心謹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白夫人有事囑咐,她也是稱病避開,就連白穆來她都會婉拒。白穆無奈沒地去,這些日子都歇在書房內。
之歌還是怕的。
上次在達國府,她十拿九穩浮沉厭棄浮沁,她可是在褚公府長大的,跟了大姑娘那麼些年,怎會不知浮沉對浮沁這些姐姐們的埋怨。
在她眼裡,但凡有這麼一個口子撕開,浮沉肯定會找浮沁的岔。
可誰知,最後竟是她成了笑話。
她歇在屋子內,一直都很擔憂,她怕浮沁踢開那扇門,也怕浮沉把所有的事都說出去。
之歌在屋內候了好些日子,結果浮沁那邊沒有任何動靜。
反而浮沁聽聞她稱病,還命阿蕪送了些補藥過來。
這些舉動,讓之歌摸不透,難不成浮沉什麼都沒說?
就在她納悶時,浮瀅來白次府小住,之歌更加看不懂了,「尹家那位娘子怎會突然造訪?」
她心裡一陣納悶。
之歌細細想了半天,總覺得是浮沉把她的事全都說給了浮瀅,她是國府娘子不好出面,這才派浮瀅來白次府查她的。
乖乖。
之歌腦門都炸了。
但她還是存了僥倖心理,畢竟當初在達國府她與浮沉說嘴時旁邊也沒什麼人,即便此事真的被拿出來,只要她不認,白穆就會信她。
阿蕪瞅瞅院牆外面。
之歌此刻在院內的二樓,阿蕪一眼就能看見院子各處。
主院因浮瀅來變得熱鬧了,跟著伺候的人也多了。
阿蕪看著浮沁院子熱鬧起來,心裡多少有點嫉妒,「姨娘,這些日子您閉門不出,這倒是讓主院那邊搶了風頭。這尹家娘子一來,老爺和夫人可是夠忙的,盡等著與尹家去攀附交情了,按理說這個尹家也是個次府,咱們老爺何必如此謹慎呢,大家都一樣,不存在誰高誰低。」
阿蕪耐不住寂寞,上前攛掇著之歌出門,「姨娘,不如我們出去透透風,這內宅事向來是姨娘來管的,如今這都擱置好些日子了。」
之歌覺得阿蕪說得沒錯,「是這樣的。」
之歌挪步到窗前,看著這房屋磚瓦,覺得沒什麼好怕的,「如今我是在白次府,又是為白家生有兩子,還有庶長子,我到底怕什麼。」
阿蕪連連點頭。
她速速給之歌取來淡水綠的衣裳換上,又換了鞋,梳了新的髮髻,別了雙耳梳簪花一對,畫了遠山黛,染了指甲。
之歌又讓下人備好了去主院的禮,揚起眉,面露微笑地踏進了主院的門,「白家娘子來了,我這幾日在屋內不曾出門過,患了風寒,又怕把這病氣過給別人這才沒出來的。如今身子已然好全了,婢女說您也來了,我這才趕忙換了身衣裳,特來姐姐這裡見見您。」
浮瀅嘻嘻地笑著,她端著茶,盯著這個穿得如野地里冒了芽頭的綠茶一樣的之歌。
之歌。
浮瀅心裡感嘆,真是造化弄人啊。
曾經,她是在褚公府做使喚的粗使丫頭,她們姐妹幾個,浮沁是最年長的。她及笄後就分了單獨的隔間,也配了女使伺候。
當時之歌做粗使丫頭時表現不錯,媽媽們才把她提到浮沁跟前伺候的。
如今再瞧,當初那個乾瘦的丫頭,也變成了雍容華貴,頗有這白次府當家娘子的風範了。
再反瞧浮沁,透視素雅,穿著也素淨,渾身上下也沒個什麼點綴,愈發的樸素,又怎會讓白穆對她再生了情分呢。
浮沁回過神,禮貌一笑,「之歌來了,坐吧。」
之歌心裡彆扭,但她也只能坐著。
她現在是姨娘,府中除了白穆,很少有人喚她的這個舊名,浮瀅這樣喚,她老覺得自個又回到曾經伺候人的時候了。
浮沁在一旁提點,「三妹妹,之歌現在已不是我們能喚的了,她是姨娘,你該喚她一聲姨娘才好。」
浮瀅故作不知,又故作沒事地一笑,「大姐姐,我竟不知這些。不過這些都是白府的規矩,我既是個客,又會時不時不尊著這些規矩,這沒人提點,有時真就忘了。畢竟之歌是在褚公府與我們一同長大的,這就是親親的姐妹情分,這姐妹之間,誰還會顧著這個呀。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啊,之歌?」
浮瀅故意為之。
她方才都是故意的,人家之歌都沒說哪裡不對勁,她這個豬隊友大姐姐反倒是急了。
之歌趕忙接過話茬,「三姑娘說得沒錯,我原本就是伺候人的,這幾年承蒙姐姐待我好,讓我做了姨娘。我又爭氣,為姐姐生下兩個兒子,這一切的福分,都是姐姐給的,我們斷不會忘了姐姐的。」
浮瀅:「之歌能這樣想,就說明還記著當初的主僕之情呢。」
之歌眼神有些不對。
主僕之情。
這是一巴掌一巴掌地往她臉上打呢,她如今是姨娘,掌管白府的內宅一眾大小事,到了浮瀅嘴裡,張口閉口她都是僕人。
她的臉臊得慌,誰都不願提起當初的不堪。
而浮瀅又偏偏往她的心窩子裡戳。
可是無奈啊,無奈她的身份,無奈她沒有娘家什麼都沒有,即便浮瀅此刻一巴掌砸過來,她都得喜笑盈盈地說沒事。
之歌恭敬地行禮,咬著牙,憋著笑,「是,我從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也從不會忘記自己當初在褚公府與三姑娘相處的情分。」
浮瀅起身,拍拍之歌的肩,「如此便是最好的,之歌啊,我記得以前在褚公府,你最會煮茶了,煮的綠茶很是味濃,這都是我們素日裡做不來的。記得之前有教做茶的嬤嬤來府上,見了你的茶都讚不絕口。這些日子我在白府做客,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能再喝上一口之歌妹妹做的綠茶呢?」
之歌的拳頭都攥在一起了。
浮瀅句句試探,總算在她裝著乖巧的面容上,瞧見了一絲不甘。
不過,之歌也不是能隨意暴露本性的,她雖有不甘,但也全都應了下來,「三姑娘是有福氣的,這茶我也許久不做了,我這就去給姐姐們煮茶。」
她再行了禮,出了屋子。
浮沁見之歌走了,她拽著浮瀅往內簾走。
到了床幃前,她甩開浮瀅的手,「你要做什麼啊,我在這白府好端端的,什麼事都不用操心。這之歌現在管著許多事,也省了我去操心,多好的事。你來看我來玩,想住多久都可以,但你幹嘛要攪合我們白府啊。今日你給之歌難堪,你是過癮了,可你甩手一走,難為的人是我。你不能只圖個嘴快過癮啊,你還得想想我日後的處境。」
浮瀅眼神錯愕。
她萬萬沒想到,曾經那個什麼都不怕,敢拿著尤氏奴籍去與褚槐對峙的大姐姐,竟變成了現在這樣。
「大姐姐……」
浮瀅無力地盯著她看了許久,「我是真沒想到,大姐姐如今變得如此窩囊了,大姐姐難道真的打算就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將來等之歌羽翼豐滿,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吧?」
浮沁不語。
浮瀅:「自我進到這府中,白家下人排擠姐姐,白老爺和夫人對姐姐也都愛搭不理的。大姐夫來你屋內,竟連你的床榻換了位置都不知,你說床榻是半月前換的,可見大姐夫半月都未曾進來過了。大姐姐,日子不是這麼個過法啊,內宅並非是和妾室鬥嘴吵架,而是要各自維護好各自的體面,互不打擾,安分守己才行。大姐姐你瞧瞧之歌現今都快騎到你頭上了,穿衣打扮一副當家娘子的派頭,殊不知她是姨娘,你才是大娘子啊。這些事,原本我一個外人也不好插嘴的,但是阿娘生了我們四個,若是有誰受了委屈,我當真看不下去。」
浮瀅含著淚,懊悔不已,「二姐姐和離,四妹妹現在和郭王氏鬥法,與自個的夫君數月不曾相見過,其中的苦楚無人知。再瞧瞧大姐姐你,在白府又是這樣的一般境地,姐姐,我看了心裡疼,心裡難受。二姐姐如今安穩了,她雖和離,是個不全的姻親,可她還能求個半姻親,只要能過安穩就是。」
浮瀅自知話多了些,也不言語了。
兩姐妹坐在帘子下,盯著被風吹起的帘子,蔫頭耷腦的誰都不說了。
坐了許久,香爐上的香斷了火後,浮沁才微微挪動身子,湊到了浮瀅跟前,「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們四個姑娘都好了,彼此才都會安心。你是老三,不大也不小,但卻是性子最像阿娘的。咱們這些姐妹中,我見過阿娘時間最長,我知道阿娘的性子,也知道她雖大字不識,但做事從來都不會失了禮數。三妹妹,這白府,我已不想折騰了。」
浮瀅脫口而出,「難不成大姐姐也想和離了?」
浮沁捂住浮瀅的嘴,「休得胡說,為了我生的錦書,和離什麼的事都不會提,再者,我在白府挺好的,錦書是嫡女,我守著她長大便好,別的再無所求。」
浮瀅此刻,真是覺得浮沁越活越回去了,「大姐姐也是在褚公府挨著過來的,小時候父親維護尤氏,父親的不作為,難道大姐姐都忘了嗎。如今你不為錦書這孩子爭一個內宅安穩,難道真的要等之歌有一日霸占內宅,她的庶子們為大的時候,姐姐才想起反擊了嗎?」
浮沁搖頭,「她沒那麼大野心,她現在熱衷內宅,無非是圖個踏實罷了,若是見我真的已不過問世事,她也懶得再與我計較。」
浮瀅不懂。
浮瀅再問,「大姐姐為何會變了心境呢?」
浮沁眉眼挑動,「我一直這樣。」
她一撒謊就會眼神閃躲,浮瀅早看出來了。
浮沁不想說,正如當初浮沉猜的一樣,她把之歌塞給白穆,無非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罷了。
當初那些內宅夫人們說起她,都說她沒生個一兒半女,還不張羅著給白穆納妾,不成體統,沒得規矩。
大娘子為夫納妾乃是常有的事,為子嗣單薄,各府各門都是如此。
哪個女子想給丈夫納妾,浮沁自然也是不想的,可她抵不過這悠悠之口。思來想去,之歌是她的陪嫁,奴籍在她身上,又知根知底,與其讓不知底細的外人進來,不如她賣之歌一個好,扶之歌來做妾室。
而那時候的之歌,自進白府來,一直都很上心地伺候浮沁,這些她都看在眼裡。
旁支那些低門親戚為了把自家姑娘塞給次府公子做妾,都暗中攛掇白夫人好幾次了。
浮沁不能無動於衷啊。
她說服了之歌,把她塞給了白穆。
原本,這些都是為了做戲給別人瞧的,浮沁想的是,就算她把之歌塞過去,之歌也會守著本分的,畢竟這是她當初答應過她的。
她說服之歌那晚,她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大姑娘,沒有哪個姑娘想給別人做妾室的,誰不想當正頭娘子啊,哪怕大姑娘將我嫁一匹夫草草一生,至少我是有名有分的。我是姑娘從褚府帶出來的,我的生死和以後全憑姑娘一口話。如今姑娘既覺得我是有用的,白公子是大姑娘的夫君,我知姑娘選我的用意,姑娘放心,我會恪守本分,不會亂了分寸,也不會與白公子發生任何事的。一切都是為了安置一個妾室在院子中讓外人閉嘴,這事,我甘願給姑娘做。」
浮沁從不擔憂之歌會真的當這個有名有實的妾。
她不是放心之歌,而是放心白穆。
她眼中的白穆是翩翩公子,溫文爾雅。
她一直記得那年落水,那年在白府院內,他遞給自己小物件時候的樣子。
他閃爍著眸子,全是期盼。
她是真的放心。
浮沁心裡明白,但她不說,表面上要送之歌去白穆跟前,可實際她是為了做戲。
而白穆呢,起初連之歌的房門都不進,看都不看一眼。
但日子久了,浮沁屢次拒絕白穆。
這就讓白穆生了懷疑,他總覺得與之歌坐實了,浮沁也就心安了。畢竟內宅那些口傳事他也聽過幾耳,他又何嘗不知浮沁入府未生下一兒半女的心酸呢。
他信了自己的分析。
坐實了之歌的妾室身份。
從那時起,浮沁的心就垮掉了。
她信的夫君,果然與之歌生了情分。而之歌呢,發了毒誓不會與白穆坐實關係,可她還是次次勾搭,最終當了妾室,為白府生下二子。
浮沁的心,漸漸變得寡淡了許多。
她不愛笑了,也不愛說話了。
之歌生產時,她扶著門框,哭紅了眼睛,可她盼來的是白穆守在之歌床前的身影,也是白穆翻閱群書為庶子起名字時的興奮。
更是他漸漸遠離自己的心。
於這些而言,在內宅爭執,又有何意呢。
沒了情分,這些不過是擺設罷了。
她寒了心,也一次次地拒絕白穆的到來。
浮沁回過神,倒了杯熱茶,端在手中,是啊,過眼雲煙罷了,她不想再爭這些了,沒意思。
浮瀅閉眼,聞到這點的香中有股淡淡的香氣,「這是什麼香,好好聞。」
浮沁:「梨花和木魚花的香,之歌送的。」
「之歌?」
浮沁點頭。
浮瀅讓之衫把香爐端過來放在跟前,浮瀅湊近了再問問,「可是這香未免也太香了些,按理說一般的香都只是一丟丟的香味,不怎麼刺鼻,這個我瞧著,有些過分了。」
浮沁:「怎麼,我的三妹妹,你到底懷疑什麼,這裡沒那麼多算計的。這是之歌早在去年就常送到我這裡的香,她自個也用,我這用久了,晚上入睡時不用還覺得睡不著。」
浮瀅謹慎,她覺得不對勁。
「姐姐,你這一年多,可有沒有看過身子?」
浮沁納悶,「為何看身子?」
「氣血上,和這癸水可有不對?」
浮沁搖頭,「沒有啊,月月都正常,沒覺得哪裡不對勁。我這院內只有一個伺候的老產婆子在,當初伺候我生了錦書,我見她年邁便沒讓她走,留在院內做些粗活。」
浮瀅搖頭,「這不頂用,看不出什麼的。」
她靈機一動,喊來之衫,「你速回一趟尹府,找到公子,就說我在白府近日有些眩暈,因是女子內宅事,不便男郎中來瞧,讓他去請容公府的浮蘭來一出趟診。浮蘭與我們本是同姓,一家子姐妹,少了忌諱。」
是。
之衫速速朝門外走去。
浮沁:「你尋浮蘭做什麼,她與我們,鮮少來往啊?」
浮瀅一笑,「她來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