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青梅（三）

  燕璇惡狠狠的模樣把小孩兒嚇著了，連連點頭。

  看著他們老實的樣子，燕璇稍稍消了點氣，隨即轉頭看向了蕭九淵：「你現在知道你那句話對小孩子的影響有多大了嗎？」

  蕭九淵被燕璇連帶著教訓一番，很是無辜：「一碼歸一碼，我那句話和他設計王筍衣有什麼關係？」

  「你那句『好小子，有前途，小小年紀就知道玩女人了』，既肯定了小孩兒偷肚兜的行為，又告訴了他們，女人是拿來玩的。要是他們真的信了你的這話，把女人當做了個玩物，以後又怎麼會尊重女人？小武就是如此，從小就被父親帶進青樓，他在青樓所接觸的人，多是將女人看作玩物，所以在大家調侃自個兒心上人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冒犯，反而在琢磨如何更進一步損害筍衣的清譽，將她得到手。正因為如此，最終才會釀成這樁悲劇。」

  從小就沒教他們正確對待女人，長大娶了媳婦兒，就能一夕之間改變嗎？答案很明顯，不會。

  在這件事中，不只是小武，筍衣的爹娘也是兇手。

  他們能在發現時說出筍衣勾引哥哥的話來，那必是知道傻兒雖傻，卻也有情慾，身體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只不過心智不足，不懂怎麼做。

  可他們還是繼續讓筍衣照料傻兒的飲食起居，完全沒有顧忌兄妹七歲也要不同席，兄妹之間也要有所界限。

  在這樁事情里，傻兒不是最傻的，最傻的是筍衣，她明明還是個孩子，只是個小妹妹，卻硬生生被爹娘捧成了個小母親，自始至終給家裡當牛做馬，到最後連一句『懂事、能幹』都沒有得到，陪她長眠的只有父親最後咒罵她是個婊子的話語。

  

  燕璇的話語，讓躲在她袖子裡筍衣大哭了起來，不過這聲音只有燕璇和蕭九淵能聽見。

  小武也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給筍衣道歉，這回沒有鬼笛影響，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筍衣，只可惜，一切沒有如果「如果能重來」只是一個美好的假設。

  在小武的哭聲中，小武爹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或許這就是咱爺倆的命，註定只能做個孤家寡人。」

  他的話語讓燕璇想起了什麼，燕璇走到他面前問：「據我所知，一般夫妻同房，就算體型相差太遠，只要小心著去，也不會有所損傷，更何況小武娘死時也不是初次，傳言她是受不住你而死的謠言根本就站不住腳，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小武聞言也看向了父親，他也想知道。

  被大傢伙盯著，小武爹有些不大好意思，不過還是說了：「傳言沒說錯，是在同房時出的事情。」

  說著，小武爹不禁又嘆了一口氣。他妻子是隔壁大娘的遠房侄女，有一次她來看大娘時，正好和他撞見，這一看就看對了眼。

  在大娘的撮合下，他們很快成了親，本該是一見鍾情，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佳話，可成親後兩人的相處並沒有想像的好，尤其是在床上。

  他是個大老粗，精力足，用起勁兒來不知輕重，在床上也是。小武娘瘦瘦小小，根本經不住他的蠻力，做過一回要隔上好幾天才能緩過來，這讓他時常處於饑渴狀態。

  別人說，只要多做上幾回，她適應就好了，他信了，每天不弄到她精疲力盡不撒手。

  可還沒等她適應過來，她就懷孕了。

  孕期不能行房，也不便行房，他只能忍著，好不容易等她生了孩子，坐完了月子，她卻還是不願與他同房，更甚至主動給錢讓他去青樓找快活。

  他就不明白了，那麼大個的孩子都生出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他先是報復性的嫖娼，一段時間之後，看她渾不在意他在外面胡來，一氣之下就強逼著她同了一回房。

  因為生氣的緣故，他那天做得格外激烈，不管她怎麼哭著求饒都沒有放開，等他發泄完，她已經不動了。

  大夫說是因為弄得太狠，撞得她宮腔里出了很多血。

  他不信，孩兒都生了，怎麼還這麼不經弄？

  大夫說：「人家是肉做的，不是鐵做的，什麼時候都得小心著來。」

  他還是不信，別的女人也是這麼過來的，大家都說多做做就好了，青樓里的女人能受得住他，她怎麼受不住？

  大夫說：「就沒有多做做這一說，你們嫖客只看得到受得住的妓子，受不住的都歸我們大夫看，看好了你們也不知道，沒看好的就裹上草蓆交給了收屍人。」

  從大夫口中他才知道，行房的時候不能蠻著來，急著來。

  明白是明白了，可經過這次事後，他不敢娶媳婦兒了，有需求了，便往青樓里去，找些個風情萬種的姑娘玩。

  燕璇聽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突然想起了宋青陽。

  說到底還是不尊重吧，沒有把對方當做個平等的人來對待，沒有重視她們的想法和言語，這份不尊重，是從小耳濡目染，已經深刻在了骨子裡的男尊女卑，儘管面對喜歡的女子，他們也無法做到平等尊重。

  能改變嗎？燕璇看向那幾個似有所悟的孩子，或許吧，不過可以預料，這個過程道阻且長。

  燕璇這邊弄明白了，帶著小武去傻兒家認錯，玄清那兒也問得差不多了。

  得知真相的筍衣父母，沒有選擇報官，而是同意了小武爹提議的私了。

  筍衣是未婚先逝的女子，屬於橫死，不能進自家祖墳，小武多加了十兩銀子，讓他們把筍衣的屍骨給了他，他將筍衣埋進自家的祖墳，刻上了亡妻的牌位。

  得知他這個決定，燕璇並沒有讓他見筍衣最後一面，回到善堂里，與玄清一起幫筍衣超度了。

  筍衣離開前，燕璇與她道：「下輩子別做懂事的姑娘了，做個……」

  燕璇停了一瞬：「下輩子還是別做姑娘了。」

  筍衣搖搖頭，「下輩子還想做個姑娘，做個像你一樣的姑娘，去幫助更多像我一樣的姑娘。」

  筍衣說完，朝燕璇行了一禮，隨後消失在了原地。

  燕璇怔怔看了空處半晌，最後輕輕道了一句：「道阻且長，行則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