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藍九(一)
2024-04-29 20:38:01
作者: 烏柳
狀元街此去不多遠,燕璇換上男裝,還是讓花容像以前那樣在家裡幫她打掩護,她自個兒出去。
「這不成,以往小姐都是和……一起去的,今日孤身一人出去,奴婢怎能放心。」花容說話時不忘避開宋青陽的名諱,以免燕璇聽了傷心。
「你放心吧,對付人我有鬼笛,對付妖魔鬼怪我有拂塵,不怕的。」
只是套一下高黎的話,有鬼笛在手,應該沒什麼難度,家裡這邊露餡了才更加難辦。
燕璇好說歹說才讓花容鬆手,偷偷從後門溜出去。
街道上一如既往地熱鬧,笑聲,鬧聲,叫賣聲,大家看起來都挺高興的,好似只有她難過。
燕璇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宋青陽,小跑著去了狀元街。
狀元街整條街都是賣書賣字畫賣文房四寶的鋪子,來往多是讀書人,錢博通是鬼,飄得快,已經在自家鋪子門口等著燕璇了。
他家鋪子在街頭,宅子在街尾,見他爹容易,等在鋪子裡就行了,要見他妻子就難了,他妻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般不會出門來,只能由燕璇想法子進門去。
瞧著他家的高牆,燕璇犯了難,若是宋青陽在……又想起他了,燕璇趕緊搖搖頭,冷靜想了想,然後將鬼笛交給錢博通,讓他吹響鬼笛,迷惑個下人來給她悄悄開門。
鬼吹鬼笛能惑人心智,燕璇也不能聽,用手緊緊捂住耳朵。等進門去,錢博通往前方引路,幫助燕璇逃開丫鬟小廝,一人一鬼,無聲無息地摸進了高黎的房間。
高黎坐在窗前,專注寫著什麼,燕璇遠遠用千里眼看了看,是她看不懂的文字,應該就是錢博通說的那神秘古怪的文字了。
高黎寫字認真,並沒有讓丫鬟在一旁伺候,這給了燕璇可乘之機。
燕璇讓錢博通在旁放風,然後一步一步挪到窗下,借著盆栽的遮掩身形,輕輕吹響了鬼笛。
笛聲輕輕傳進屋裡,高黎停了筆,側耳聽了聽,似在分辨笛聲是從哪兒來的。
還不等她分辨出來,心裡無端端就生出了幾分蒼涼感覺,傷心的往事襲上心頭,她忍不住掩面哭出了聲。
趁她情緒崩潰時候,燕璇輕輕地,極盡溫柔問道:「少夫人怎麼哭了?可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
高黎尚未來得及分辨聲音是從哪兒來的,下意識應道:「嗯,又想起表哥了。」
……
燕璇瞬間聊不下去了,當即要走,錢博通急了,就算知道自己是鬼攔不住,也還是伸手去攔。
「燕小姐,你這是怎麼了?」錢博通不知道燕璇剛剛在和宋青陽吵架,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就翻臉了。
「你這事我幫不了,你還是另外找能人吧。」
「別呀,燕小姐,你連百年老鬼,活佛聖僧都渡走了,沒道理會幫不了我。」錢博通連連作揖,求燕璇別走,「玆要您能幫我弄清楚事情真相,我到時候想法子託夢給我爹,讓他送銀子給你。」
錢博通以為燕璇要坐地起價。
燕璇扶扶額,最終還是又回到了窗前。
高黎正哭得傷心,看到燕璇,一邊哭一邊問:「你是誰?」
「我呀,我是來為你排憂解難的人,你說說,你表哥怎麼讓你傷心了?」
提起表哥,高黎哭得更傷心了,情緒很快崩潰,也顧不得追究燕璇究竟是何人,嗚嗚道:「他說好要帶我走的,我等了他一夜都沒有來。」
高黎哭得不能自已。
從她抽噎的話語中得知,在她滿百日的時候,她父親請了個算命先生給她算八字,算得八字與父母相剋,父親便將她送回了老家,由大伯父一家養著。
大伯父兒女眾多,家裡不比她家富裕,姐姐妹妹全都擠在一個房裡。
她當時是最小的,表哥比她大半歲,上頭還有四個表姐。
窮人家裡的孩子都是大的帶小的,表哥小時候也跟著她們睡一屋,每次都是他們倆挨著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八歲。
八歲那年,表哥也不知從哪裡學到了些下流玩意兒,半夜偷偷去摸姐姐的胸,姐姐告訴了大伯父。
大伯父說他還是個孩子,只是把姐姐當成了娘,然後給他們分了房。
她那時傻乎乎的,還真信了大伯父的話,仍是與他像以前一樣親密玩耍,在他的哄騙下,她給他做了幾年娘。
不過在相處中,她也喜歡上了他,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喜歡和他親熱,喜歡做他的娘。她以為他們能一直這麼好下去,卻不料父親早就安排好了她的婚事。
她讓表哥帶她走,他們約好在老地方見面,她以為表哥一定會來的,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她高估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他更願意接下她父親的錢,去蓋新房,裁新衣,娶別的新娘。
「表哥沒一個好東西!」燕璇氣憤不已,「既然你已經和表哥一刀兩斷,那你每天寫的日誌是寫給誰看的?」
「是寫給我老同的。」
「老同是誰?」
「是我的契約姐妹。」
在她們那地方,有同齡女子結拜的習俗,只要志趣相投,二人就能定下契約,結做生死姐妹,許下終身惺惺相惜的契約。
姐妹感情甚至會超越丈夫,超越親生姐妹,兩家人亦會像親戚一般來往。
她的老同姐妹藍九是大伯父村裡的人,藍九家是外來戶,村裡的姑娘都不願與她結老同,而她是個寄人籬下的姑娘,之前村里一直在傳她父親不要她了,所以也沒有姑娘願意和她結老同。就這樣,她和藍九兩個被人排斥的姑娘訂了契約,結了老同。
「我與表哥的事情,我只告訴過藍九,她怕我會想不開,跟著我一起來了京城。我們那邊女子會學習女書,老同之間,多是用女書溝通,說一些姐妹之間的私密話,不用擔心被丈夫發現。」
燕璇對這女書還挺感興趣的,不免多問了幾句。
「男人們不讓女子讀書寫字,女子就自己琢磨了一套文字,我們的女書也不告訴他們,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只傳女不傳男。」
高黎抽抽噎噎將一切都說了出來,眼淚漸少,看情形是要醒了,燕璇趕緊問:「你丈夫的死可與你有關?」
高黎搖搖頭,嫌棄說道:「他那麼多姐姐妹妹,清秀孌童,整日在外眠花宿柳,葷素不忌,誰知道他是從哪裡得的髒病。」
燕璇斜睨了錢博通一眼,看了看他的死狀,身上確實長有潰破的膿包,但和她之前見過的髒病膿包略有不同。
錢博通趕緊反駁道:「我這不是髒病,大夫都說了,若是髒病會從襠部爛起,我那裡還是好好的。」
燕璇聽錢博通辯駁時,高黎往桌前喝了一杯茶,順手也給燕璇倒了一杯。
燕璇方才小跑著過來,又說了這麼久的話,確實有些口渴了,遂也沒多想,仰頭喝了。
茶水一經喝下,高黎瞬間變了臉色,質問燕璇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是怎麼進來錢府的?剛剛對我做了什麼?」
高黎清醒了。
燕璇一驚,下意識看了看手裡的茶碗,才發現茶碗底部有一些像黑芝麻的沉澱物。
糟了!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