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年

  杜若茗還是不放心葉晉明的話，特意押著他去了一趟南平二院。

  施以行幫忙聯繫了最好的大夫。老大夫以他的人品和醫品做保證，血塊已經完全消失，視力也已經完全正常。

  一年多前葉晉明眼睛突然出現問題，去醫院檢查後才知道禍根就是在小陽河邊挨的那一棍。血塊壓迫到視神經導致失明。

  杜若茗很納悶，這個不肯做開顱手術取出血塊的執拗病人，腦中的血塊到底是怎麼消失的？

  那位幽默的老大夫笑著一攤手，「你們要相信愛情的力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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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茗跟葉晉明相視一笑，是的，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

  施以行把他們送到醫院大樓門口，正是隆冬，外面一層薄雪，很冷。葉晉明請他止步，三個人站在門口又說了幾句話，就此道別。

  施以行轉身剛要走，突然聽到一聲呼喚，「施以行，你等等！」

  三個人同時回頭，就看見聞曉臉頰鼻尖都凍得通紅，攜裹著一身寒氣就跑了進來。

  施以行轉身就跑，聞曉撒丫子就追。她剛從外面進來，腳底粘了一層雪，地面光滑，只聽撲通一聲，直接摔倒在地。

  杜若茗和葉晉明還沒跑過去，施以行已經把她扶起。

  施以行生氣地責備，「跑什麼啊？不知道地滑？」

  聞曉手捂著腳踝，疼得直皺眉，「疼，腳疼，腳疼……」

  施以行心裡一急，直接就抱起來了，「別怕，骨科在三樓……」

  也來不及等電梯，他抱著聞曉就去走步行梯。

  葉晉明攔住了杜若茗，笑著說：「媳婦兒，咱們走吧。」

  外面風很涼，難為聞曉為了見到施以行，竟然這麼冷的天追過來。

  葉晉明幫杜若茗豎起大衣的領子，攬著她的肩往停車場走。

  剛到停車場，杜若茗就看見遠處一輛黑色的賓利汽車上下來一個人。那人一襲黑色開司米大衣，脖間一條駝色格紋羊絨圍巾，雖然鬢角覆雪，但是腰背依然挺直，只是被寒風吹亂了額前的頭髮，略顯孤零。

  眼看著那道身影進了醫院門診大樓，杜若茗像是被北風嗆到，鼻子一酸，喉間一哽，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不由蹲下身，一下一下地嘔起來。

  葉晉明也看見了那個人，此時他顧不了其他，收回目光，一邊給杜若茗拍背，一邊心疼地責備，「是不是胃疼？早飯都不肯好好吃……」

  杜若茗終於緩過來，接過葉晉明拿來的紙巾，擦了擦嘴，問他，「今天幾號？」

  葉晉明一怔，看著媳婦兒，兩眼都在放光。

  像是抱起一件稀世珍品，他彎腰小心地把杜若茗抱起，「媳婦兒，婦產科在二樓。」

  昨晚除夕一場大雪，大年初一清晨，滿世界銀裝素裹。

  都說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是個好年景。

  杜方平起得早，昨晚一人守歲到新年鐘聲敲響，電視裡《難忘今宵》都唱完，他還捨不得睡。自己老小孩一般跑到院子裡放了一串炮仗，才感覺有那麼一絲絲年味兒。

  紅碎的炮仗屑撒在白雪地上，想起他的小女兒，那是個膽子大的，還很小的時候，一聽到外面放鞭炮，就興奮地往外面跑。後來再長大些，就敢舉著一截香去點炮仗了。

  杜方平搖頭嘆氣往屋裡走，又想起自己小時候在灣兒里巷，他和葉建設一起在別人家放完的炮仗屑里撿瞎炮，撿回來剝開，把火藥倒在牛皮紙上，刺啦一下都點著，火藥噼啪燃著，照亮了兩張小臉。文娟害怕，躲得遠遠的，提著一隻紙糊的紅色小燈籠看著他們笑……

  轉眼幾十年了，歲月年復一年常新，人卻一年一月漸老。

  保姆廚師都給放假回家過年了，吳姐臨走時包了很多餃子凍在冰箱裡，囑他記得自己煮著吃，可是，他總不記得，他寧願沖一杯無糖麥片。

  一個人過年，一個人吃餃子，是這世界上頂沒意思的兩件事。

  杜方平看完一份報紙，喝完一壺茶，看看時間，司機要到了。新年第一天，與其待在家裡這般寂寞，不如去大安寺里燒燒香。

  敲門聲一響，杜方平起身去穿大衣，整一整領帶，走到門邊，一開門，吃了一驚。

  「姥爺過年好！」

  一個身穿繡金大紅馬褂，唇紅齒白頭髮烏黑，團團小胖臉的小娃娃站在門口，簡直像是畫裡走下來的小金童。

  看見他發愣，小金童向他又是一揖，「姥爺過年好！」

  杜方平也答應著，「過年好，過年好！可是，小朋友，你走錯門了吧？」

  「沒有，媽媽說就是這裡，您就是我姥爺。姥爺過年好！」

  杜方平心中一喜，為防只是空歡喜，又確認到，「你說你是誰家的小娃娃？」

  「葉晉明和杜若茗家的。」

  杜方平心中更是歡喜，「哦，哦……那你爸爸媽媽呢？」

  「爸爸媽媽說他們惹姥爺生氣了，不敢進來，讓我先來問問姥爺您還生氣嗎。你要是還生氣，我就留下來陪您下圍棋消消氣。您要是不生氣了呢，我爸和我媽帶了魚和肉，來給你做頓飯陪您老喝喝酒。」

  這小嘴叭叭叭的，有氣也生不起來了。

  「生氣，生氣，生什麼氣？快喊你媽進來，大冷的天，別凍著。」

  「好咧！」

  葉天意接旨，扭頭衝著門外就是一嗓子，「爸爸媽媽，趕快進來吧，我姥爺不生氣了。」

  話音兒未落，別墅門口立刻閃進來兩個人，就等葉天意這一嗓子了，外面可是真冷！

  葉天意聽媽媽說他姥爺棋藝了得，早就手痒痒了，這次有備而來，要好好跟姥爺切磋切磋。

  葉晉明在廚房裡忙，杜若茗被派去看電視，卻總忍不住往廚房晃。

  魚剛入鍋，葉晉明背著身兒伸手擋住她，「媳婦兒媳婦兒，這裡油煙大，趕緊出去，別熏著我閨女！」

  杜若茗拍他，伸手塞他嘴裡一顆蜜桔，「要再是兒子呢？」

  葉晉明嚼著蜜糖般的橘瓣，「也行，我們爺三兒保護你一個。」

  杜若茗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腮，「甜嘴！」

  「甜！吃了媳婦兒給剝的橘子能不甜嗎？」

  杜若茗笑著，扭頭看看房門緊閉的書房，裡面隱隱傳來祖孫倆的說笑。可是，自從葉晉明進屋，杜方平卻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

  她環住葉晉明的腰，小臉蹭了蹭他，「大明，委屈你了！」

  葉晉明也把他一抱，捏一下她的鼻子，「哪裡話？都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