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錐心刺骨二

  杜若茗駕著聞曉的黑色奧迪A4在外環路上風馳電掣，路兩邊的樹木，鬼影子一般向後閃過。

  她的眼睛突然掃過停在路邊的一輛FUV，眼睛立刻就紅了，一腳剎車，一把滿方向，車子尖叫著，一個漂移就調了頭。疾馳而來，右側一別，就停在了FUV的車頭前。

  她下了車，打開A4後備箱找了找，找出一把加大號的銅製搗藥槌，掂了掂，夠分量，只可惜略有些短，應該不如高爾夫球桿來得痛快！

  她衝著FUV走過去，掄起來衝著車頭就是一頓猛砸。

  車外「哐啷——哐啷——」暴擊不斷，葉晉明就那麼安靜地坐在車裡抽菸，目光空洞深邃，像是冷冰冰的相機鏡頭，冷漠冰涼，無動於衷，好像砸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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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他洗了澡也換了衣服，黑色的襯衫，祭奠他們的一切。黑色的襯衫，他只有這麼一件，是她和他一起去參加高中老校長葬禮時穿過的。他的臉色比那天所見略好一些，頭髮鬍子卻還是沒有理。車窗後他那張煙霧繚繞、充滿頹廢氣息的臉，是杜若茗離開江城前的最後印象。

  砸完了，她把藥槌擦了擦，照樣放回去，上車、打火、離去，手伸出車窗，比了一個中指。

  那一天，她本來是想著把自己的小跑留給聞曉，就開著這輛黑色修女車直接衝下陽江大橋的。砸了這麼一通以後，突然就不想了。她得回家，家裡還有奶奶在等她。

  她沒打算把這件晦氣的事兒告訴奶奶。天下最該拆了的就是那堵不透風的牆，奶奶還是知道了。她邁著小腳就要去找葉晉明，「我不信，我不信大明會做那樣的事兒，我不信……」

  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在門檻外，急性腦出血，送到醫院後醫生不建議再進行無謂的救治。杜若茗紅了眼，拎起垃圾桶就爆了醫生的頭。

  奶奶的葬禮上，雖然葉晉明已經跟杜若茗離婚，做為同村晚輩，他也是應該有孝的，可是杜方平卻沒讓主事給葉家送孝。葉杜兩家世代交好，從此以後，深仇已種。

  奶奶去世那幾天，杜若茗什麼都吃不下，一直都是靠藥水吊著一口氣。送殯那天，她哭到昏厥，葉晉明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來，抱起她就要送醫院。杜方平的人來攔他，他一手把她扛在肩上，一手揮舞著為奶奶挖墳的鐵鍬，紅著眼睛喊：「都他媽給我滾開，這是我媳婦兒……」

  杜方平的十幾個保鏢一擁而上，奪下杜若茗，十對一，把他按在地上，拳腳交加，皮肉綻開，血色模糊。

  葉姓這邊的人立刻也一衝而上……

  他被打倒在爛泥地里，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帶走，掙扎著邊追邊吼，「杜若茗，杜若茗，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你給我回來……」

  如果不是杜若薇報了警，警察及時趕到，葉杜兩姓，差點就釀成灣兒里巷村史上最為慘烈的械鬥。

  這些都是後來姐姐告訴她的，她聽完沒有任何反應，就那麼抱著被子泥雕木塑一般坐著，眼珠都沒有動一下。

  送走了奶奶，杜方平要帶她回南平，她說想在老宅再待幾天，把奶奶留下的一些東西再收拾收拾。杜方平看著那幾天她的情緒漸漸平穩，可以吃飯也開始說話，就留了杜若薇陪她，自己回南平處理事情。

  再接下來幾天，她開始去聞曉的瑜伽館練瑜伽，同時又給自己報了歐洲十日游。在她出發去旅遊的那天，杜若薇也回了南平。

  可是，杜若茗卻中途下了車，又返回了江城。世界很大，她最終是想把這把瘦骨留在江城。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晃蕩到陽江大橋，坐在橋欄上抽了一包利群，不是她買的，是之前葉晉明留下的。

  她從小學習不好，不管是數理化還是政史地，怎麼學也學不好。沒想到抽菸這活兒竟然無師自通，從第一根開始就不辣不嗆，一滴眼淚沒有，一聲咳嗽不聞。

  高中時為了能跟葉晉明考入同一所大學，她也曾經拼過命。即便是學成兩隻熊貓眼，成績還是渣得迷眼睛。葉晉明心疼地說，一家不需要有兩個學霸，讓她快快樂樂打她的排球就好，以後輔導孩子作業的事情就留給他了。到高考填報志願時，兩個人卻還是報了同一所大學，他遷就了她。至臻的理科狀元，報了一所三流大學。白髮蒼蒼的老校長痛心疾首，「都是他那個霸道的小未婚妻誤了他啊！」

  陽江晚風中想起這些操蛋的事，杜若茗覺的很沒勁。她順順溜溜地抽完那包利群，把煙盒往陽江上一丟，展展筋骨就要跳下去時，鄭祥安就出現了。

  第三次自殺，成功。她死了，死在了過去。

  《紅樓夢》結尾寫到賈寶玉出家，光頭、赤腳，一領大紅猩猩氈，一片白茫茫大雪地，一僧一道引路，自此歸去。

  她的引路者是鄭祥安，為了看那隻山貓，她跟著他，一路往西再向南，顛簸了三天兩夜，終於到達一個邊陲小鎮。

  一出火車站，天藍得她睜不開眼睛，空氣清新得她頭暈，她好像是醉了，醉氧。

  頭髮油膩膩的，都是火車車廂味兒。

  她問鄭祥安，「這裡有理髮店吧？」

  鄭祥安一笑，如三月春風拂過，「你還真以為自己逃離地球了？還沒出國界呢！」

  在那家叫「紅紅美發」的小理髮店裡，她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長髮。

  理髮小妹把那枚施華洛世奇元素水晶樹葉發卡摘下來給她，「可惜了，這麼漂亮的發卡以後戴不了了。」

  那是葉晉明送她的第一次打Kiss七周年的紀念禮物。

  她看看小妹被染得像金剛鸚鵡的頭髮，說：「送給你吧！我沒現金付理髮費！」

  小妹被嚇到，「姐姐，這個牌子我認得，好貴得嘞！」

  杜若茗在那片蒼蠅屎斑駁的鏡子裡照了照自己的短髮，笑著說：「頭髮這麼短了，對我來說再貴也沒有用了。」

  是的，不適合了，再貴也沒有用了！

  以前刻意想記住的東西很多，現在想來，都是垃圾，傻逼才捨不得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