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錐心刺骨一

  四年前，杜若茗經歷喪子之痛的第二天，從梁馨梅不經意落在她病床上的手機里看見了梁馨梅和葉晉明露骨的聊天記錄。她才知道，前幾天的一次爭吵之後，他至今沒再露面，原來是拋下即將臨產的妻子，跟情人幽會去了。一瞬間，天崩地裂。

  梁馨梅急急忙忙返回來找手機時，被杜若茗劈臉就砸了過去，「婊子！」

  產後的虛弱瞬間被憤怒所掩蓋，她跳下病床，把梁馨梅撕了個稀爛。

  梁馨梅被她的同事救走，杜若茗渾身虛軟，大汗淋漓地癱倒在地上。那一刻，她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欺騙，被整個世界嘲笑，被整個世界拋棄。

  姐姐和爸爸聞訊趕來，她趴在爸爸懷裡痛哭，她跟爸爸說對不起。爸爸流著眼淚拍著她的背安慰，「沒事了，跟爸爸回家。」

  回到南平，她把自己關在臥室里一天一夜，任誰敲門都不開。一天一夜的煎熬之後，她還是選擇再給葉晉明和自己一次機會，她必須見到他，無論結果如何，必須聽他親口說出來，她才肯相信。可是，杜方平卻說什麼也不讓她再回江城。

  凌晨一點，她偷偷駕車離家，從南平出發，飆了三個小時到達江城，凌晨四點，敲開了葉晉蕙的家門。

  她當時很冷靜，沒哭也沒鬧，走進她家客廳坐下來，說：「大姐，我要見葉晉明。」

  葉晉蕙抱著臂站在那裡，燈影里，杜若茗第一次看見她那樣複雜的神情。

  「茗茗，你還是走吧，大明不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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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葉晉蕙的衣領，裹著水光的眼神兇狠可怕，「你說的都不算，讓葉晉明親口來跟我說！」

  葉晉蕙掰開她的手指，轉身拿出一份離婚協議給她，「他不想見你，這是他托我給你的，一式兩份，你簽字吧！」

  杜若茗抓過那份離婚協議，連看都不看，一把撕碎，「見不到葉晉明，誰的話我特麼都不信！」

  「杜若茗！」

  葉晉蕙突然就給她跪下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晉明，放過我們家吧！」

  我知道你愛晉明，晉明對你也還有感情，可是，是杜方平不同意啊！

  我爸媽死後，我是女孩還好一些，晉明是葉家唯一的男孩，他承擔的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

  你有沒有過三更半夜被債主從家裡拖出來的經歷？你有沒有過被要帳公司拿刀在胳膊上劃的經歷？

  以前，你爸爸寵你，後來，晉明寵你。你像個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無憂無慮，自私任性。那種被債主追得到處跑的日子你估計想都想不到，可是，我和晉明都知道。那樣的日子，我們過怕了……

  現在，晉明拼死拼活做出來的這點成績，都比不過杜方平的一根小指頭。他害死了我們的爸媽，逼得我們家破人亡，他心虛，害怕晉明會利用你報復他，所以才想盡辦法逼晉明離開你。

  我們沒有能力跟杜方平硬碰硬，他如果想整垮晉明，那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所以，晉明才跟梁馨梅好了。你還不明白嗎？他寧願背負一個負心漢的罵名也要逼你離開他，他是怕了，怕了你的自私任性，怕了心狠手辣的杜方平。

  我求求你，大姐求求你放過晉明吧，大姐給你磕頭了……」

  從葉晉蕙家出來，暑熱的天氣，她冷成了一坨冰，把車裡的暖風開到最大，還是哆哆嗦嗦連手機都拿不住。

  「爸，爸爸……」

  電話一撥通，她放聲大哭，「爸爸，葉晉明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杜方平語氣極其冷靜，「茗茗，葉晉明一直都認為他父母的死是我造成的。前段時間他找過我，明白地告訴我，說他跟你結婚就是為了折磨你，藉此報復我。」

  「不可能，不可能，葉晉明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樣的，他愛我，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茗茗，那都是他裝的，現在他的所作所為就是很好的證明。他的話爸爸都錄了音。你現在在哪兒？爸爸去接你，我放給你聽。」

  「不，你現在就把音頻發給我，現在……」

  那段音頻很短，葉晉明的聲音卻很清晰，「杜方平，你害死了我爸媽，你欠下的血債，我找你的女兒討回來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對？」

  神像崩塌，廟宇盡毀，杜若茗對葉晉明十四年近乎執迷的信仰，徹底毀滅。

  她把車門車窗都鎖死，把車裡的暖風開到最大，靠在椅背上，安靜地望著車窗外漸漸升起來的黎明，那是死神溫柔的召喚……

  第一次自殺，沒死成，被葉晉蕙砸車救了。

  接下來，在她和葉晉明共同生活過的那個家裡，她蜷在床頭又過了行屍走肉的兩天。她在等葉晉明回來救她，他不出現，她就餓死自己。

  葉晉蕙叫來開鎖公司開了門，帶著大瓶小瓶的營養液來給她扎針輸液。她沒被餓死，第二次自殺又沒死成。

  兩天後，葉晉明終於出現，身上還是他們吵架那天穿的那件衣服，頭髮油膩凌亂，鬍子拉碴，眼窩青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是她見過的他最落魄的樣子。

  之前急切想問他的那些話，一瞬間竟然一句也不想問了。

  她沖他一笑，「我今天才發現，你真特麼丑！像坨屎！」

  他問：「你要跟我離婚？」

  她虛弱到連點頭都費勁，「離！」

  「好！」

  就這麼簡單，沒吵也沒鬧，簽了協議，直接就去了民政大廳。

  從民政大廳出來，他開車走了，她上了聞曉的車。

  聞曉邊開邊哭，被她一腳踹下駕駛室，「我離婚，你特麼哭什麼？」

  那天她駕著聞曉那輛被她以前笑罵為禁慾修女車的黑色奧迪A4，從城南到城北，繞著當年她迎娶葉晉明的那條路又走了一圈。四面車窗大開，音響放到最大，輪胎被她磨得冒煙兒，滿車廂都是橡膠燃燒的臭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