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心結

  杜若茗沒敢提跟葉晉明在外面吃過早餐這事兒，乖乖去洗手。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保姆吳姨已經擺了一副碗筷在杜方平的對面。她只得面對著爸爸坐下來，沒敢抬頭看他，隻眼尾掃見他鬢角的頭髮，心中一痛，已然堆雪。

  施金諾開了她的行李箱，瞪著一地的石頭小磨盤，石頭小和尚，石頭大鯨魚，還有一個大個的石頭功夫茶盤，嘴巴一扁，哭了。

  「小姨你騙人！還說讓我大吃一驚，一個能吃的都沒有！你們山里那麼多好吃的，竟然一樣也不給我帶？哇……」

  杜若茗無語，這胖丫兒到底隨誰？她那高冷的媽？還是他那英俊的爹？倆人可是都沒有吃貨的潛質啊？怎麼就生了這麼個除了吃，再無其它更多愛好的閨女？

  她走過去拿起那隻石頭鯨魚，還逗她，「這還不算『大吃一鯨』嗎？」

  

  施金諾噘著嘴推開她，撲進杜方平的懷裡，抹著眼睛告狀，「姥爺，小姨騙人，你打她屁股！」

  杜方平寵溺地把施金諾抱進懷裡，幫她盛了一碗紫米粥，又舀了一勺糖粉，輕輕攪了一攪，哄著他吃粥，「諾諾不哭，姥爺一會兒打她屁股！來，咱們先吃粥，晚上姥爺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施金諾白了杜若茗一眼，小粗胳膊勾著杜方平的脖子搖著，「還是姥爺好！哼，壞小姨！」

  杜方平餵胖諾兒吃粥，杜若茗看不過去，一邊把那一地的石刻放回去，一邊說：「爸，諾諾都多大了，您還餵她？」

  「多大也是我的乖乖外孫女！」

  施金諾沖她吐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杜若茗一笑，想著以前杜方平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她和姐姐。再想起他鬢邊白髮，心中又是一痛，看來爸爸真是到了頤養天年，享受天倫的年紀了，脾氣改了不少。

  杜若茗延挨著，等杜方平和胖諾都快吃好了，才坐過來。

  杜方平拿一塊餐巾擦著手，淡淡地問：「拆遷協議簽了？」

  她心頭一跳，低頭吃著粥，「嗯。」

  「賠了多少？」

  「跟灣兒里巷其他村民一樣。」

  「錢到手了嗎？」

  「還，還沒……」

  「啪」，那塊半濕的的餐巾被丟回餐巾碟里。

  「賠償金還沒到手，你竟然就讓他們把房子給拆了？」

  杜若茗小聲說：「協議上寫得清楚，他們賴不了帳的……」

  杜方平把桌子拍得啪啪響，「為了這件事，我讓你表叔在那裡一住就是三年。本來掌握著很好的主動權，你倒好，一回來還是被那個葉晉明哄得團團轉，字一簽，房一拆，授人以柄，局面完全反轉！」

  杜若茗底氣不足地做著辯解，「他們答應給的，也許，也許今天中午就到帳了……」

  「也許？也許他就沒打算給呢？」

  「爸，不會的，大家的都給了……」

  「糊塗！」

  杜方平一掌又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都在咔咔響。

  他起身，氣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咱們家跟別人家一樣嗎？葉晉明一直認為當年是我吞了他們家的那一百萬，他這次是打算跟我算舊帳啊！」

  完了！她把這茬給忘了。萬一葉晉明真提出用拆遷款抵那一百萬，那她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那她的橋……

  她一陣緊張，脫口而出，「爸，拆遷款是奶奶留給我的！至於葉叔那100萬，您也該還了……」

  這句沒腦子的話一出口，她一看杜方平的臉色，立刻就後悔了。那是杜方平心裡的死結！話如潑水，覆水難收，她給自己也給杜方平找了難受。

  杜方平氣極，指著她就罵，「混帳東西！混帳東西！我杜方平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混帳東西？葉晉明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他那樣對你，你竟然還是寧願相信他，也不肯相信你的親爸爸？」

  杜方平罵得狠，如果擱以前，估計杜若茗早就摔門而去了。四年之間彼此的變化在起作用，杜方平滿頭的白髮和杜若茗這四年的經歷，都讓她把肚子裡的火氣一壓再壓。

  她看著杜方平，儘量把語氣放平靜，「爸，葉叔已經沒了，您和他之間的恩怨早該有個了斷。如果說謊的是葉叔，這麼多年，您為什麼不找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無辜呢？」

  杜方平冷冷一笑，「好，你等著，你讓葉晉明也給我等著，那個證人很快就會被我找到了，到時候可別怪我不給葉建設留臉！」

  說完，他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叫施金諾，「諾諾，還不跟姥爺上學去？」

  「哦，姥爺，我就來！」

  施金諾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背起書包就去追她姥爺。

  杜若茗揉揉前額，看著玻璃窗外正準備上車的杜方平，突然發現高大挺拔的爸爸，背竟然是駝的。她的眼圈一熱，把臉扭過來。

  她逃了四年，也真的只是逃避，那些人和事，都還在按著既定的軌道發展著，不曾因為她的離開而有向好的方向發展的趨勢，或者說，已經向著更糟的境地邁進……

  咆哮的老者，聒噪的小胖，一老一小一走，家裡瞬間安靜！

  她不喜歡安靜。在學校時也是，白天有學生們在，她忙著，感覺很好。一到晚上，孩子們都走了，那所本不算大的小學校就變得異常的大，異常的靜，像一片沒有邊際的墳地，寂靜吞人，回憶噬心。她就經常盼望院子裡能有一點聲音，哪怕是山貓跳進來時「騰」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