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歸家

  天霖別墅是南平開發較早的老別墅區，獨棟，間距大，遍植翠竹。雖是初春，接連幾場春雨，夾路兩旁的早園竹卻已顯出了一抹翠色。

  本該是一個雨後清爽的早晨，杜若茗拖著行李箱走在平展的馬路上，右腳大拇指上隱隱的疼痛，卻讓她的心情極其地不爽！

  她曾視金錢如無物，如今金錢視她似糞土！平生第一次，她被錢欺負成這個鬼樣子！

  就要到天霖6號院了，待會兒被爸爸問起來，該怎麼說才能不被罵得那麼慘呢？

  她正在顰眉思考著對策，一輛銀灰色雷克薩斯從院裡駛出來，車子行駛到她的面前就停下了，車窗落下，車裡的人沖她溫暖一笑，叫了一聲，「茗茗！」

  低沉好聽的男低音，杜若茗一驚，丟開行李就跑了過去，「姐夫！」

  施以行，杜家大女兒杜若薇的丈夫。南平市二院心內科主任醫師，也是南平市最年輕的副院長。年輕有為，卻為人溫厚，行事穩妥，又兼高大俊朗，尤其笑容暖如三春陽光，被他們醫院那些花痴小護士暗地裡成為「美人兒施主任」。

  施以行剛要下車，杜若茗卻先一步坐進車裡，「姐夫，這麼早，你怎麼會在這裡？」

  

  「臨時加了一台手術，來不及送諾諾上學，所以送過來請爸爸幫忙。」

  「什麼病人啊？能讓您大主任親自執刀？」

  「朋友的父親。」他打量了她一下，眉頭一皺，似是心疼，「又瘦了！」

  杜若茗嘿嘿一笑，「把你家胖諾兒的肉肉分我點就皆大歡喜了。」

  「嗯，這個主意不錯。這幾天她頓頓兩碗飯，說是你回來一定又會監督她減肥，所以先吃飽點。」

  杜若茗笑起來，更加迫切地想見到她的小胖子外甥女了。

  突然想起正事，又說：「哦，差點忘了……」

  說著，她打開包，拿出兩瓶藥水，遞給施以行，「姐夫，你幫我看看這兩瓶藥。」

  施以行接過來，看了看，說：「很常見的中成藥，補血補鐵的。怎麼了？」

  「你能不能幫我檢驗一下裡面的成分？」

  施以行一聽，不由又拿起來仔細看了兩眼，「有什麼疑問？」

  「我懷疑這藥被人做過手腳。」

  「哦，都有誰接觸過？」

  「護士送過來以後，應該就只有葉晉明接觸過。」

  施以行略一沉吟，問：「你吃過嗎？」

  杜若茗點點頭，「吃了。一小杯，大概20毫升。」

  「有不舒服的感覺？」

  她搖頭，「沒有。就是心裡總犯嘀咕。」

  施以行把那兩瓶藥仔細收起來，「好的。這兩天就給你結果。」

  「謝謝姐夫！」

  施以行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什麼時候學會跟我客氣了！」

  她俏皮一笑，「一回來就請您幫忙，仗著咱們這關係，禮不送，話總得到啊！」

  「我不收禮！」

  「知道！所以才不送啊！免得被你罵！」

  他望著她，目光溫柔寵溺，「好了，快進去吧！爸爸天天盼著你呢！」

  「好的，姐夫您先去忙，我就不耽誤您時間了。」

  杜若茗下了車，施以行落下車窗又叫住了她，「茗茗，昨天家裡來了一位什麼表叔，跟爸爸說了不少話，是關於你和葉晉明的，你自己注意一下，估計爸爸會問你。」

  杜若茗心裡一沉，沖施以行擺擺手，說：「謝謝姐夫！我知道了。」

  杜若茗站在自家門口，看見爸爸的那輛黑色賓利歐陸已經駛出車庫停在院裡，司機張叔正在擦車。

  六年前，她跟爸爸大吵一架跑到江城嫁了葉晉明；四年前，她跟葉晉明決裂，爸爸直接把她從江城一院接回家，第二天，她卻又偷偷跑回江城，信了葉晉蕙的話，然後就是跟葉晉明離婚，自殺未遂，躲去大寒山……

  一晃四年，因為彼此都有怨恨，所以她不曾給杜方平打過一個電話，杜方平也沒有問過她一句好歹。她和杜若薇姊妹兩個，姐姐像了媽媽，性子清淨冷淡，她卻像極了爸爸，脾氣火爆倔強。既然像，遇事就沒有互補中和的餘地，一味地硬碰硬，犟對犟，所以一口氣就賭了四年。

  「茗茗？是茗茗嗎？」

  張叔突然看見正在門口發愣的杜若茗，手裡的抹布都來不及丟下就跑來開門。

  「張叔！」

  「哎呀，真的是茗茗啊！」

  張叔一臉的驚喜，連她的行李都忘記接，轉身就往別墅裡面跑，一邊跑一邊喊：「先生，茗茗回來了，茗茗回來了。」

  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進去。

  剛邁進院子，一聲尖叫已經從房間裡飛出來，「小姨！」

  一個圓滾滾的身體，小坦克一般就沖了過來。

  只看那體型，杜若茗就知道來者是何方神聖。她運了運氣，扎了一個馬步，伸開胳膊，準備迎接這重量級的一抱。

  「小姨，你可回來了，想死我了……」

  儘管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杜若茗還是被那超過預想的衝擊力給直接懟到了草地上。可憐她一把老骨頭，差點當場散了架。

  「咳咳，施金諾，你可真是千斤之軀啊！」

  「姥爺還說我這幾天瘦了呢！」

  「咳咳，你姥爺審美一向特別！你能不能先起來，快壓死老身了……」

  施金諾一骨碌從杜若茗身上爬起來，看見杜若茗的大行李箱，眼睛立刻就放光，「小姨，小姨，你給我帶了這麼一大箱土特產啊？臘肉、香腸、風雞、干蘑菇……你說過的那些好吃的都帶了吧？」

  施金諾小肥狗一般撲過去，恨不得舉起她那小胖爪直接把行李箱給刨開。

  杜若茗一把抱住她，拿手指撐了撐她的眼睛，笑著說：「就知道吃！曾經多麼漂亮的一對黑葡萄啊，現在都成小黑棗了！還不減肥？」

  「減，減啊！你到底都帶了什麼好吃的啊？我得先吃飽才有力氣減啊！」

  「走，屋裡看去，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張叔來幫忙把她的行李箱拖進房間去，施金諾小狗一般吧兒吧兒地跟在後面，杜若茗也一起走進來。

  杜方平喜好敞闊，一樓客廳和餐廳並沒有隔斷，此時臨窗的餐桌前，杜方平正坐在那裡用早餐。

  杜若茗一看見他，臉上飛揚的笑容不自覺地剝落，頓了一下腳步，最終是走過去叫了一聲「爸爸」。

  杜方平抬眼看了看她，面色冷，目光靜，「去洗手，吃飯。」

  很隨意的對話，不像是不懂事的孩子負氣出走後的久別歸家，倒像是多年前小女兒放學歸來，被老爸催著洗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