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024-04-29 20:01:43 作者: 小麥

  晚春的夜裡,殘紅處處。蘇昉到了父親的書房外,知道高似在裡面回話,便走下廡廊,在院子中的樹下站定了。

  高似正在回稟泉州的事。

  「錢五已經在回來的路上,那位香藥案的萬事通,在泉州和市舶司的幾位大人打得火熱,領了公憑,造了十多艘多桅木蘭舟,做起了海商,往返於大食、占城、三佛齊等地,獲利頗豐。那位阮氏的哥哥,跟著木蘭舟,聽說這幾年都在海上,並未回到泉州。只是他家船塢著實厲害,竟然能從泉州的抵擋所,借了三十萬貫造船,卻無需利錢。錢五查了一個月,才發現他家的總帳房每個月都要去仙遊的解庫查帳,那家解庫——」

  

  蘇瞻意味深長地問:「福建仙遊?」

  高似點了點頭:「是,這家解庫的東家,錢五查出來,正是仙遊蔡家的。按輩分,是蔡相的堂叔父。小的們推斷,這位萬事通,怕也成了蔡相在泉州的錢袋子。」

  蘇瞻的手指點了點書案:「他從抵擋所不花分毫,挪了國庫三十萬貫,又是造船又是海貿,又在解庫生息。可謂一舉三得。對了,張子厚,也是福建人,他和這事可有關聯?」

  高似搖了搖頭:「未有發現。」

  蘇瞻想了想:「這張子厚今年行事,頗出我意料。他竟然放棄了門下省,跑去樞密院做一個五品中侍大夫。」

  高似道:「張大人並不得陳太尉重用。上回他帶了部曲去陳府負荊請罪,在樞密院倒成了笑話。」

  蘇瞻搖頭:「還是要看著他,張子厚行事,不會如此浮躁。」

  高似點頭應了,行禮退了出去。

  蘇昉在院子裡回過身來,朝高似點了點頭。高似猶豫了片刻,下了廡廊,行了一禮:「大郎安好。」

  蘇昉側身受了半禮:「高大人有何見教?」

  高似苦笑道:「大郎喚我阿似就好,你小時候都叫我阿似叔的。」

  蘇昉清冷的面容看上去越發和蘇瞻相像:「物事人非,昉不敢輕慢了高大人。」腳下不停,已經越過高似,向書房走去。

  高似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蘇瞻將青神的事先同蘇昉說了,又問他昔日長房的部曲和家奴他打算如何處置。蘇昉沒想到王氏長房竟然成了絕戶,倒是一愣,略一思索,問道:「這戶絕一事,是我娘的意思嗎?」

  蘇瞻深深地看著兒子,點了點頭:「是你娘的意思,爹爹當年沒有應允,拖了幾年,還是按你娘想的去做,也算了她一個心愿。」

  蘇昉跪下朝蘇瞻磕了三個頭:「多謝爹爹一心為兒子著想。娘在京西給兒子留個一個農莊,可以先安置這些人。」

  蘇瞻默然不語,良久才開口:「也好,你先起來吧。就算王氏長房戶絕,但青神王氏,如今依舊還是你的外家。阿昉,你無需智子疑鄰。你姨母,和你娘的死並無關係。否則我是決計不會答應蘇王兩族續娶她的。何況你阿似叔受過你娘的恩惠,他心思重,當年都暗中看著。你要怪,怪爹爹就是,是爹爹沒有照顧好你娘,才令你年幼失母。」

  蘇昉一怔,估計後院的事爹爹已經知道了,怪不得晚間那位乳母被連夜遣返回四川去。

  他略一沉吟,並未起身,卻又磕了三個頭說:「爹爹,兒子不知道姨母何以取信於爹爹,也不知高似何以取信於爹爹。但,他們皆無以可取信於我。是兒子智子疑鄰抑或他人做賊心虛,阿昉相信總有一日能水落石出。雖說如今既無證人也無證物,但阿昉身受娘親養育之恩,今日之後,怕難以面對姨母,姨母恐怕也不願面對阿昉。還請爹爹容兒子暫且離府,借住到表姑父家去。兒子每日下學,自會回來和婆婆爹爹二叔二嬸請安的。」

  蘇瞻默默看著一臉平靜的兒子,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想要再說幾句,似乎已全無用途。他頹然地應了。也許等過兩年蘇昉再長大一些,他會明白男子在世,無奈的事太多,不是自己想要怎麼樣都能如願,太多牽絆,太多利益交織成一張大網。

  蘇昉微笑著說:「幾年前,為了姑母,翁翁和爹爹一力主張蘇程二族絕交,也未曾擔心過爹爹和二叔的仕途缺了外家的扶持。阿昉敢效仿爹爹,就算沒有青神王氏這個外家,必定不負娘親所望,取功名以慰娘在天之靈。兒子只有一個外翁,也只有一個外婆,也永遠只有一個娘親。何況,兒子並無出仕的打算,日後若有幸金榜題名,還望能在翰林院修文史度日,就最好不過。」

  蘇瞻臉色一變,皺眉道:「你年紀尚幼,說這些太早了些。」

  蘇昉站起身,挺直了背:「兒子幼時在杭州時,不過兩三歲,可依然記得娘帶著我外出,總有百姓往我懷中送雞蛋果菜,說要感謝爹爹是個好官,才使得杭州道無啼飢之童,路無病苦之軀。兒子自小就想做一個爹爹這樣的好官。娘也總是說爹爹是位頂天立地的君子。阿昉一心想要做爹爹這樣的人。」

  蘇瞻一怔。原來九娘是這樣對兒子說自己的。原來阿昉他竟然以自己為志!他心中難免一動,眼眶也微濕起來。

  蘇昉卻接著說:「直到娘臨走時握著兒子的手,笑著說她只是太累了——」蘇昉眼圈微紅,言詞哽咽起來:「兒子不孝,無意效仿爹爹治國平天下,唯求正我心,誠我意,格物致知,修身齊家。僅此足矣!日後蘇家的門楣,還要靠堂弟和弟弟他們了!」

  蘇昉話音落地,又拜伏於地,磕頭道:「還請爹爹原諒兒子胸無大志!」書房裡一片靜默。

  蘇瞻胸口起伏不定,今日之事完全脫了他掌控。十七娘哭了一整日,苦苦求他相信她,導致胎氣不穩,大夫現在還沒離府。阿昉卻依然固執如斯,竟然要自毀前程……

  蘇昉站起身看著父親,微笑道:「最後還望爹爹知道,我娘親絕不會想看見您續娶她一手照顧大的十七姨,更不可能將我託付給她。爹爹縱橫朝堂,恐怕忽略了呂雉之妒,武后之毒。阿昉他日,只求像外翁外婆那樣擇一人生死相許,永不相負。還請爹爹明了阿昉的心事。兒子敬重您仰慕您,兒子也明白兒女私情輕如鴻毛,可兒子更想做一個像娘那樣風光霽月不負天下人的人。兒子今日大逆不道,現在就去家廟跪著請罪。」

  不等蘇瞻說話,蘇昉已退出書房,卻看見高似還在那花樹之下,似一桿長槍一樣立得筆直。他微微揚起頭,穩穩地離開。

  高似默默看著少年離去的清瘦背影,想起自己從帶御器械一夜之間成為階下囚,在獄中和蘇瞻相識。那個修長高挑的婦人,每日牽著這個小郎君的手,提著食盒,到獄中來探視。

  她總是笑語晏晏,似一輪烈陽般照得牢獄中全無苦楚。那些獄卒牢頭個個都對她十分尊重,禮待有加。有一次她布好酒菜,對蘇瞻說起楊相公在書房裡看到一個美貌小娘子,不知道是夫人給他安排的小妾,大發雷霆,讓人杖了那小娘子十下趕了出門。蘇瞻笑不可抑反問她今日楊相公可曾洗了臉再上朝。

  他在隔壁牢里聽得也不禁哈哈大笑。聽說他就是昔日的軍中小李廣之後,那婦人十分欽佩他,拜謝他守衛疆土使百姓免遭荼毒。從那以後,她提來的食籃中,總也有他的一份酒菜。

  每每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在那晦暗破敗的牢里,依舊像在廣夏高堂之上自在快活。他心底不是不羨慕的。他在牢里替蘇昉修整小弓,教他射箭之術。蘇昉總是親熱地叫他阿似叔。

  蘇瞻出獄後不久,他也被蘇瞻救出了牢獄,才知道那婦人竟遭到那樣的不幸。從此,他繼續隱姓埋名,做了蘇瞻的部曲。

  是啊,他高似,何以取信蘇昉?他自有他沉重不可言說的過往,也許還有無法啟口的將來。這些,和蘇昉,和那個婦人,都無一絲關係。

  地上殘紅如血。風中花香襲人。

  三月初一,城西鄭門外西北的金明池奉旨開放,當年周世宗為討伐南唐,在這裡練習水戰。池水深不可測,池面廣闊,沿著金明池走一圈,足足九里多的路。

  金明池一開,全城的人都蜂擁而至。那墨家子弟一代木工巧匠楊琪,為今上專門打造的巨大龍舟,也已經停靠在池中,靠著水中央五殿相連的寶津樓,遙望臨水殿。金明池東岸一溜兒的彩棚,租賃給酒食店舍,勾欄瓦子,博易場戶。西岸楊柳成片,煙霞鋪堤。愛好釣魚的人去池苑所買了牌子,就能垂釣。那最好的砧膾也在這裡,現釣上來的魚立刻有用刀高手片成一片一片如同輕紗般的透明魚肉,直接沾了芥辣吃,實在鮮美。只是價錢比街市上的砧膾也要貴上兩倍。

  到了三月三踏歌之夜,汴京城更是少年郎君和花信小娘子們紛紛夜遊,金明池、汴河兩岸,處處都是寬袖擺動,前俯後仰,高歌不斷笑聲不絕。

  小娘子們進了三月,晚間同手帕交們去茶坊里喝茶,瓦子勾欄里看戲聽書,再去夜市吃各種小吃,夜遊到天亮才回到家中,殘妝猶存,白日裡的邀約車馬已經等在了家門口,不少小娘子轉眼間又精神抖擻地出門遊玩去。

  這城中,唯獨孟府,似乎與世隔絕一般。小郎君們日日讀書不倦,小娘子們夜裡在各自屋裡做些學裡的課業,或是學著縫製些香包荷包。那滿城的狂歡,都被隔絕在粉牆之外。

  自從蘇昉進了族學,下了學回蘇府請過安,又回孟府泡在過雲閣中。蘇瞻索性將他的乳母小廝們統統送了過來,對孟存笑著說束脩省了,白吃白喝可使不得,又往孟府送了不少銀錢禮物。那甲班的先生和孟存都對蘇昉的學業極為推崇。程氏臉上有光,十分高興,寫信催著孟建快點回京,想讓侄子程之才也同蘇昉親近親近。好不容易得了回音,孟建說要到月底才能帶了程之才返京。程氏只覺得萬事順遂,待阮氏林氏都軟和了三分。

  因蘇昉住進了孟府,九娘雖然見不到人,可心裡卻踏實了許多,經常讓慈姑往修竹苑給孟彥弼送些點心,暗地裡囑咐二哥記得給阿昉分一半。孟彥弼自炭張家一事後,覺得自己和蘇昉已經關係十分不同,加上蘇昉住在他隔壁,兩人越加親近。可看到這些點心,心裡還是難免酸溜溜的。

  蘇昕也進了族學乙班,和六娘九娘相處極好。眾人知道她是蘇相公的嫡親侄女兒,也喜歡她直爽大方的性格,紛紛同她交好。

  蘇昕自然和九娘格外親密一些。九娘聽她十句話要和自己說到前世的自己五六次,也是哭笑不得。敢情這孩子,將自己前世那些隨口戲言都當做金科玉律記在心間了,可她自然也更加喜愛蘇昕。自從覺得阿昉阿昕都回到了自己身邊,九娘每日也極為快活。

  和蔡氏比賽結束後,張蕊珠就邀請七娘九娘每天留下來,一起練習捶丸和商議配合的方法。蘇昕、六娘和四娘就也索性帶了自己的器具留下陪著妹妹們,六個人分班切磋。打了幾場,蘇昕和九娘技藝精湛,九娘吃虧在身高不夠力氣小。六娘和張蕊珠不相上下。四娘七娘相差無幾。她們乾脆就固定為兩班練習,張蕊珠、九娘七娘一班,蘇昕四娘六娘一班。

  蘇昕的技藝最為嫻熟全面,她毫不藏私,熱心傳授,連四娘七娘的捶丸技都精進了許多。梁老夫人喜愛蘇昕,特地吩咐只要捶丸,就送信去蘇府,留蘇昕在翠微堂用好晚飯再派車送她回去。幾天下來,蘇昕和孟家四姐妹幾乎同進同出了。

  宮中的四公主趙淺予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終於知會了孟館長,也來女學一同練習捶丸。陳太初和趙栩不免又得跟著,次次守在捶丸院的外頭,望天興嘆。

  九娘早猜到趙淺予的身份,雖然不明白為何趙淺予對自己另眼相看,但聽她興致勃勃地不停打聽蘇昉的事,心裡暗暗好笑。

  旁人只知道這個長得極其好看,曾經冒充陳太初書僮的小娘子是一位貴人。這位貴人的器具拿出來挺唬人的,鑲金佩玉,木質極佳,一袋子幾十個瑪瑙丸更是讓人嘆為觀止。可惜她偏偏技術奇差,地滾球可以一棒入洞的,她三棒也進不了。這位貴人脾氣也不好,除了對九娘親近,看旁人都是下巴朝天。所以除了九娘願意耐心指點趙淺予,其他人包括蘇昕都避之不及。

  趙淺予絲毫不在意,她本來就只想和這個又矮又胖的冬瓜姐姐一起玩,和她在一起,人人都以為自己是姐姐,這感覺真不錯。這個姐姐還那麼厲害,自己才來了兩天,已經能地滾球三棒入洞了!她比六哥教得好多了。一想到自己在寶津樓贏了三姐的樣子,趙淺予已經快活得要嗷嗷叫。

  眼看三月過了一半,沒幾天就是寶津樓諸軍呈百戲的日子。這天夜裡,九娘在聽香閣監督十一郎寫大字,林氏在燈下給她縫製一雙鹿皮小靴子。這鹿皮是孟彥弼前些時悄悄差人送來的,說給她做一雙小靴子寶津樓捶丸用。因這木樨院三位小娘子裡,也就九娘沒有鹿皮小靴子,林氏高興得很,誇讚了孟彥弼大半天。

  玉簪和慈姑在給九娘縫夏衫,慈姑給九娘量了尺寸,覺得春日裡她還是長高了少許的,十分高興,特地將夏衫的尺寸又放了一些。

  外頭侍女們又悄悄地扛了一大袋東西進來:「二郎君又差人送東西來了,讓九娘子看看合適不合適。」

  九娘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孟彥弼天天送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吃的用的文具什麼都有,而且樣樣精緻得出奇。當然也不免心中疑惑,因為孟彥弼可不是這麼細心的人。

  有一天七娘突發奇想練習背身撲棒,結果自己摔在發球檯里不算,陶丸亂飛,打落了九娘的碧璽小蝴蝶簪,碎了。這還是林氏用私房錢買的,九娘連呼可惜。七娘卻滿不在乎地說趕明日送朵堆紗的花兒給她。

  結果第二日夜裡,孟彥弼就差人送了一隻極為精緻的碧璽小蝴蝶簪子來,裝在一個翠玉小盒子裡。又特地讓女使說明:自從今上登基,仁德治國,特地下旨嚴禁鋪翠,禁止獵殺翠鳥,並且焚毀了大內所有的點翠飾品作萬民表率,所以只能將就一下這根碧璽蝴蝶簪了。

  九娘疑心這像是趙栩說的話,東西也像是趙栩的東西。可白天她仔細觀察,站在陳太初身後的趙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這人橫眉豎眼地找她茬逗弄她,現在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試著好幾次悄悄叫他一聲表哥想問一問。可趙栩總是從鼻子裡嗯一聲,轉身就走。實在讓人看不懂。

  侍女們解開那外頭的袋子,裡面卻是一套捶丸球棒,各種長短,十多根,竹柄打磨得光亮,柄頭打著七彩的絡子。九娘提起一根攛棒手裡一掂量,眼睛就亮了,棒頭的配重完美,棒身是上好的北方木材。

  侍女們又打開一個色彩鮮亮的回鶻風格的錦囊,九娘伸手一抓,一個有眼有結重量適合的贅木丸。侍女將錦囊里的木丸倒出來,二十多個,色彩鮮艷,每個都是贅木結疤又有眼的那段打磨出來的,只有這樣的木丸才足夠堅硬牢固。

  九娘心裡更覺得這些禮物都是趙栩送的了,仔細想了想,有了這套球棒,也算能多一份勝算吧。

  九娘心安理得地讓玉簪把十一郎的球棒還回去,心底鬆了口氣,總算保住自己所剩無幾的蜜餞罐子和乾果罐子了,十一郎人才五歲,卻有個十歲的肚子。看來當上四公主小會裡最厲害的主將,果然好處多多。上位者還是很懂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何況趙六郎以前那樣得罪過自己。如果能幫四公主贏得比賽,也不枉費趙栩一片愛護妹妹的心意。

  想到四公主那和她的臉完全不相符的球技,九娘嘆了一聲氣,搖搖頭。走到裡間的房門口,站站穩,用力上跳,伸長手去摸那木門上刻著一隻仙鶴頭的位置。她這些日子每日都在木樨院裡走上幾十圈,所有的台階都蹲著跳上去的,晚間還要跳上一百下,都是前世爹爹教給她的,現在她只希望這幅小身板結實些,別再來個脫臼抽筋什麼的。

  會寧閣里的趙栩眼睛看著還在苦練地滾球的趙淺予,其實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連那浙江進貢的大楊梅,他都沒心情理會。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問趙淺予:「阿予!」

  趙淺予正好終於又一次三棒入洞,興高采烈地跑過來:「阿妧教我的方法真好,我現在已經可以三棒入洞了。」

  趙栩皺了皺眉:「姐姐!什麼阿妧,也是你能叫的?」

  趙淺予拈起一顆楊梅塞進嘴裡,啊嗚一口,艷紅的汁水噴到了趙栩的道袍上。她發現六哥完全沒注意,哈哈一笑,滿嘴的楊梅汁,像血一樣。趙栩卻不理她,問:「九娘今天為什麼突然把頭上的蝴蝶簪子取下來?」

  趙淺予一愣,想了想:「哦——阿妧說那是她二哥新送給她的,怕被七娘不小心再打壞了,就收起來了唄,六哥你好笨啊。」她又啊嗚咬了一個楊梅,笑眯眯地繼續去打她的地滾球了。

  趙栩一手撐著下巴,發起呆來。忽然趙淺予回頭說:「對了,今天阿妧還說讓我給六哥你帶句話,我差點忘了。」

  趙栩回過神來:「啊?」

  趙淺予說:「阿妧說要謝謝你所有的禮物,她會好好打球的。」她頓了頓小聲嘀咕說:「有什麼好謝你的!我的小會裡就屬阿妧本事最大,當然要給她那套新球棒!六哥你那么小氣,連金子都不給她緣個邊!」

  趙栩只聽見第一句話,心底一股熱氣騰地竄上了臉。他腦袋亂晃,眼神一飄,騰地站了起來,大喝一聲:「阿予!你竟然敢把楊梅汁濺在我衣裳上!」

  趙淺予嚇得連球都不要了,一溜煙地朝外跑。女使侍女內侍們趕緊匆忙收拾了器具,行完禮,潮水般退了出去,去追那個扛著一根攛棒跑得像風一樣快的四主主了。

  會寧閣里卻沒有傳來往日郡王的怒吼聲,靜悄悄的,都不像會寧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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