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24-04-29 20:01:25 作者: 小麥

  周小娘子年已十二,知道西廊下那位極英俊的小郎君是來看她們捶丸的,心裡既害羞又緊張,平時的準頭不免失了分寸。她想著要為難後面兩個人,發球檯設置得比規定的五十步外還要遠一些,結果自己竟然打了三棒才進洞,她臊得滿臉通紅,更加緊張起來。

  等到打最後一個球洞,就在西廊邊上。她緊張萬分,保持著最佳儀態,緩步走過去,兩棒打完那陶丸已經離球洞極近,是一個完全沒難度的地滾球。她忍不住偷偷瞥一眼陳太初,見他正專注地看著那個陶丸,面容如玉,雙眸燦若星辰,不由得心跳如擂鼓,趕緊換了攛棒瞄準。

  「看什麼看!醜八怪!」不妨廊下傳來一聲極輕的冷哼。

  周小娘子只覺得自己當頭挨了一棒,眼前一陣發黑,一抬頭卻分辨不出誰說了這話,不由得羞憤交加。手一抖,最後這個地滾球竟然打了三棒才進洞。最後五個球洞共打了十五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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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蕊珠等人看著周小娘子臉色蒼白,含著淚回到廊下,都關切地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周小娘子只搖頭垂淚不語。她最後一洞的異常也被眾人看在眼裡。李先生默默地搖了搖頭,須知捶丸,技巧和準頭固然重要,可這捶丸更重視觀察自己的內心,規範自己的言行,所謂觀心而知己。對捶丸者要求心寧、志逸、氣平、體安、貌恭、言訥。要是遇到籌牌平手的情況,就要評選這些來論上、中、下。

  林小娘子當然也看到了周小娘子的不妥,她使用的是學堂的器具,不是很趁手,但勝在心靜,看技巧,雖略遜周小娘子一籌,儀態也不如她優雅,卻只用了十三棒就打完了五個球洞。

  她對場外眾人行了一個福禮,泰然地回到東廊下。四娘和七娘頗不是滋味地向她道賀。周小娘子撲在張蕊珠懷裡嚶嚶哭了起來。

  剛剛那突然開口罵周小娘子的,正是四公主趙淺予。她從小就把陳太初視為「我的太初哥哥」,誰多瞄他一眼她都不舒服。在宮裡,為了這個和十二歲的三公主不知道掐了多少次。看到周小娘子竟敢偷看陳太初,哪裡忍得住。話一出口,免不了被趙栩拍了一巴掌。陳太初看著周小娘子離開時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只能嘆口氣警告她:「你再多話,就讓六郎即刻帶你回去。寶津樓你捶丸我也是不去看的。」

  趙淺予立刻捂了嘴,狠狠地瞪了周小娘子的背影一眼。醜八怪!看什麼看!我的太初哥哥!

  九娘帶著玉簪下了場,也和前面兩位一樣,從第一洞的發球檯開始。眾人見她還不如插在球洞邊的彩旗高,圓滾滾的小人兒地捧著球棒,一本正經的胖臉,跟只肥貓似的在場中滾來滾去,紛紛壓抑著低笑起來。孟館長和李先生也忍俊不禁,連聲囑咐她小心一些別被自己的棒子打到了。

  陳太初握手成拳抵在唇邊,苦苦地忍著笑。後頭的趙淺予卻已經憋不住笑出聲來。趙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捂住她的嘴,火冒三丈。這些傢伙太可氣了!竟然敢笑話只有自己才能笑話的胖冬瓜!心裡立刻想著:那傢伙輸了不知道會不會哭,待哪天他好好教她幾招才是。

  等九娘打完第四洞時,場外都已經沒了笑聲。七娘更是拖著四娘直接跑到西廊下,也不和陳太初他們打招呼,緊張萬分地盯著九娘。

  九娘前四洞只用了十棒,如果這個球洞能兩棒進洞,就能勝出。可最離譜的是她全程只用了攛棒一種球棒,根本沒有使用撲棒、單手、杓棒和鷹嘴,打的全部是地滾球。

  可這最後一洞,若不會飛行球,十分難打。那陶丸前面就是一個坡地,在發球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坡地後頭凹下去的球洞,只能靠彩旗為準。趙淺予嘆了口氣,這個胖姐姐這麼好玩,只可惜這個球昨晚六哥教了那麼多遍,她也打了好幾次,那球才湊巧滾入洞中的。

  七娘和四娘緊張地挨著欄杆,想出聲讓九娘換撲棒,卻也知道捶丸時場外人絕對不能和她說話,只能眼瞧著干著急。身後有人溫和地說:「麻煩兩位妹妹讓一讓。」卻是她們擋住了陳太初三個的視線。

  四娘趕緊福了一福:「對不起,陳表哥。」她拉了拉七娘往後退了幾步,和陳太初並肩而立,只覺得口乾舌燥,這春日裡的太陽照不到身上,看著也頭暈。突然陳太初身後擠進來一個小書僮,將她一撞。

  四娘險些摔在七娘身上,可礙著陳太初也發不出火來,勉強笑了笑讓開了一些。

  趙淺予鼻子裡冷哼一聲,真是討厭。一個個醜八怪都喜歡盯著我的太初哥哥!

  仍舊戴著小帷帽的九娘慢慢踱到最後一個球洞處,蹲低了身子,朝發球的地方估計了一下距離和線路。場外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用鷹嘴。」卻是趙栩實在忍不住出聲提點她。

  七娘白了這個長得太好看的小廝一眼:「別多話!我九妹只會用攛棒!」別以為自己長得好看就可以亂說話,你只是個破了相的小廝,懂什麼!

  趙栩頭都暈了,這個胖冬瓜,竟然七歲了還只會用攛棒!七公主可是三歲就會用撲棒了!就算四妹這麼差勁的,五歲也已經全都會用了。他眼睜睜地看著胖冬瓜慢騰騰地滾回坡地的另一邊,舉起攛棒,比劃了一下。

  九娘這時才看了看不遠處西廊上的眾人。陳太初正微笑著朝她點點頭,那笑容顧盼神飛,見之忘俗。一旁的趙栩黑著臉,雙手抱臂,唇上的傷青黑一團。想起他昨夜那藥膏,看著他這模樣,九娘忽地伸出小手朝趙栩揮了揮笑了起來,心裡得意你可沒有小帷帽能戴著遮醜。哈哈。

  七娘趕緊也朝她揮揮手:「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神仙保佑啊。」四娘白了她一眼,這個時候她倒把九娘完全當成自己的妹妹了?一看張蕊珠她們都在看著自己呢,趕緊牽了七娘回東廊。

  趙栩才冷哼了一聲:「哼,醜死了。」

  趙淺予卻警惕地問:「那胖冬瓜是朝哥哥你揮手還是朝太初哥哥揮手?」

  陳太初和趙栩異口同聲地答:「朝我們揮手。」

  趙栩抬手就拍了趙淺予後腦勺一巴掌:「沒大沒小!姐姐!那是姐姐!」

  那邊九娘慢慢地站好了姿勢,伸手揮棒。

  眾目睽睽之下,那球快速地滾上坡頂,驟然停住,晃了兩下。就連陳太初這樣已經上過陣殺過敵的,也不禁屏住了呼吸。那球忽地又停了一瞬,緩緩朝前面的坡下滾下去,倏地就落入球洞中。

  一側看球的孟館長和李先生面面相覷。這孩子,運氣太好了吧?是運氣吧?李先生緩緩舉起手中的小旗。

  七娘蹦了起來:「十一棒!只用了十一棒!」四娘也反應過來,笑著對周小娘子和林小娘子說:「我家九妹運氣真好,對不住二位了。」

  九娘朝場外行了禮,退到東廊下。玉簪還沒反應過來,小娘子這最後一洞,是一棒就完了?

  孟館長過來宣布:九娘勝出,將代替六娘出賽兩日後和蔡氏女學的捶丸賽。四娘七娘也覺得甚有榮光。四娘偷眼去瞧西廊,那邊卻已經空無一人。

  九娘等玉簪從廊下理好提籃,拎著革囊過來,其他人都已經出了園子。玉簪一臉懵懂地低聲告訴她:「陳衙內給了些蘇州進貢的什麼沙枇杷,說讓小娘子帶回家吃,還說什麼六郎知道的,不要緊。」她打開革囊給九娘看。九娘一探頭,十幾個木丸都不在裡面,變成了十幾二十個黃澄澄圓滾滾大小均一的枇杷。九娘抿嘴笑了,嘴好疼。

  這夜請安時分,木樨院正屋裡鬧哄哄的。程氏頭都疼了,七娘猶自還在描述九娘運氣極佳的最後一棒。十一郎忍不住說:「七姐,你都說了三遍了!」

  七娘得意地說:「是不是還想再聽一遍?是我舉薦了九娘!是我慧眼識小英雄!學裡的捶丸小會,就得有我們孟家的三個小娘子才是!」

  九娘頭一次發現七娘竟然還蠻可愛的,看看四娘,卻發現她正魂游天外。

  四娘一直在走神,耳邊似乎總是聽到那溫和的一聲:「妹妹讓一讓。」然後那高挑的帶著少年郎氣息的身子和自己站到了一起。她已經算身量修長的,可那人卻比她高出近一個半頭,她將將才到那人的肩膀處。

  程氏不理會她們,她才懶得關心捶丸賽,就算寶津樓御前又如何?人山人海的,最後眾人關心的是那勝出的小會,能去御前覲見官家、太后和皇后的,也是那籌牌最多的小會。聽說今年民間的小娘子們要跟著六歲的四公主一起捶丸,想想也知道了,肯定會輸給三公主帶的宗室勛貴小會。還不如跟著十七娘這個郡夫人,說不定有機會能覲見太后和皇后。她嫌七娘太吵,喝了一聲:「好了,阿姍你少說幾句,娘的頭都被你吵疼了。你爹爹明日就要去眉州呢。快想想,你可有什麼要孝敬你外婆外翁的,還有你大舅家的表兄弟表姊妹,你可有什麼好東西要送給他們?」

  七娘這才想起來前幾日孟建就定了行程,她這幾天發愁捶丸一事,壓根沒想起來要送什麼給外婆家的親戚,聲音立刻低了下來:「啊?明天爹爹就走了?要去幾日啊?我沒什麼要送的,不如讓爹爹路上替我準備一些?」

  孟建從裡間走了出來,颳了刮她的鼻子:「枉你外婆那麼疼你!竟然這麼不放在心上。爹爹買的,自然是女婿孝敬丈母的,和你有什麼干係?」

  七娘抱了他手臂痴纏,又說了一遍九娘能和她一起同蔡氏女學捶丸的事。孟建大笑:「是,阿姍有眼光,阿妧有運氣。我看你們說不定能贏了蔡氏。」他看看四娘又補了一句:「阿嫻有本事。你們三個都是好的。」

  女使們將孟建的行李搬了出來,歸置到一處,把行李單子和禮單一起呈給裡間榻上的程氏。三房的幾個孩子猶自討論著捶丸的技巧,外間裡間的亂竄。九娘不動聲色地挪到裡間,往孟建身邊角落裡站了站,拿出一個小木丸,蹲在地上比劃著名。

  程氏仔細看了看行李單子和禮單,一邊增添減補,指使梅姑和一眾人等團團轉,一邊對孟建小聲說:「我大哥來信說,要把他家大郎送來族學附學。不如就跟你一同回來,明日我先在修竹苑安排好一間屋子,留著日後安置他,省得下個月換作二嫂掌了中饋,再開口還麻煩。」

  孟建看著正屋裡亂糟糟人進人出的,定了定神仔細想了想:「此事倒也不難,我和二哥說過了,你侄子的入學薦書也早已備好。待我處理好阿昉他娘的事,帶了你侄子一起回京。你這幾年和娘家少了來往,如今我們儘儘心意也是應該的。倒是阿昉過幾天來入學試,你記得在修竹苑也留一間屋子和兩個照看的人才是。」

  程氏笑著說:「早就備好了,娘那裡也早稟告過,說要提前備兩桌席面,也好和兄弟姊妹們認識一下。」

  孟建壓低了聲音告訴程氏:「我看阿昉以後恐怕會常來家裡住,對了,昨日你表哥給的那筆錢,你儘快填上才是。暖房酒你可得好好出力,替表哥分憂。」

  九娘心裡一跳,阿昉為何會常來孟府住?蘇瞻又為何會給三房一筆錢?

  程氏白了孟建一眼:「我比你著急多了,今日已經上了帳,夜裡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且放心吧。倒是你為何說阿昉會常來我們家住?還有我昨日忘記問你,為何蘇家的暖房酒要請我去主辦,就算十七娘小門小戶出身,也不至於連個暖房酒宴也不會辦吧?」她忽然想起一事揚聲喊道:「對了,梅姑,明日我要去探望姑母,禮單子可備好了?」

  梅姑從外間進來,恭身福了福笑道:「昨日就備好了,娘子還過了目,添了一對汝窯梅瓶的,怎麼今日就忘了?」

  程氏想了想,也覺得好笑:「看我這幾日忙得腳不著地的,竟是忘了,早上才想著要給二表哥家阿昕小娘子再添一個瓔珞項圈的。梅姑你去我庫里取出來添上就齊全了。」

  看著梅姑帶了侍女出去,孟建才低聲笑道:「十七娘有了身孕,推說不能勞累,才央了你去主理。這繼母剛過門就有了,你說阿昉那孩子能高興嗎?」

  程氏嚇了一跳:「這麼快!這才過門四個月吧?」

  孟建搖搖頭,捧起茶盞喝了口茶:「不然怎麼說嫁得好不如嫁得巧呢,這才叫福氣啊,等上三年又有什麼?」

  程氏卻怔怔地,半晌才嘆了口氣:「唉,還是王九娘倒霉。可憐了阿昉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七娘有了身孕,才被他爹爹打發到族學來讀書的。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啊!對了,還要趕緊把禮單上吃食都換了,換成幾匹松江棉布。」

  孟建嚇了一跳,抬頭看看幸好外間鬧哄哄的一時沒人進來:「你這說的什麼渾話!你表哥堂堂宰相,對亡妻情深義重,哪個不知道?他對大郎悉心教養,汴京稱之為小蘇郎。怎會為了那肚子裡一團還不知男女的血肉就苛待嫡長子!可不許再胡說八道了,你這張嘴啊!千萬看住,暖房宴那日,你可不能拆十七娘的台!不管以前王九娘待你怎麼,你得管眼前人眼前事!待阿昉來家裡了,你只管對他好就是。」

  程氏啐了他一口:「呸,我有數著呢,哪用得著你教我?你放心,我可會好好巴結這位郡夫人的!能不好好巴結嗎?」轉念一想她又洋洋得意地說:「呸,我巴結她作甚!我嫡親的姑母,從小待我像親生女兒一樣。明日我去探望她,哪用得著巴結十七娘?菩薩不拜反而去求和尚?我又不傻!」

  孟建被她氣了個倒仰,乾脆下了榻去看七娘和十一郎十郎他們在地上玩地滾球。這才看到躲在角落裡獨自滾著小木丸的九娘,走過去輕輕拍拍她肩膀:「阿妧怎麼不和你七姐一起去玩,去吧。」

  九娘一抬頭。孟建看她臉色不太對,想起上次阿林發瘋的事,趕緊問她:「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可要讓你娘請個大夫來看?」

  程氏下了榻,摸了摸九娘的額頭:「不要緊,沒發熱就好,別是今天捶丸累著了。好了好了,你們幾個皮猴子,都過來,請了安各自回房去。」

  回到聽香閣,九娘才回過神來。原來十七娘竟然有了身孕,那阿昉呢,他心裡會難過吧。他會擔心以後沒人記得自己這個娘了,也許還會擔心自己慢慢成為蘇家多出來的那個人。這個念頭一起,九娘再難安心,阿昉他知道了那麼多的事,會不會也覺得爹爹有了弟弟或妹妹後,就會棄他不理了呢。他本來就起了疑心,這樣一來,他會不會自暴自棄一蹶不振?他會不會仇視他爹爹,甚至荒廢學業呢?五內俱焚的九娘恨不得趕緊飛到蘇昉身邊安慰他開導他,告訴他娘還活著,你別想那麼多,你來孟家讀書,不想回家就留在這裡,娘會陪著你。

  守在榻邊的林氏和慈姑面面相覷,這,入選了小會,不應該興高采烈才是嗎?怎麼竟嗚嗚咽咽地哭著了?

  玉簪急得說:「小娘子快別哭了,嘴上的傷口恐怕要裂開來呢。再出血恐怕要留疤了。」

  留疤有什麼好怕的!她前世的死,已經在阿昉心上留下了那麼深的疤,眼下恐怕他舊傷未復原,又添新傷了。

  林氏訥訥地問慈姑:「是不是小娘子們到了一個年紀,就開始多愁善感起來了呢?」

  慈姑嘆了口氣,輕輕將九娘抱在懷裡安慰她:「好了,好了,有什麼難過的,傷心的,哭出來就好了,別忍著,忍著反而不好。氣傷肝呢,你哭吧,哭一哭興許好受一些。」

  九娘一聲嚎啕大哭。玉簪尖叫起來:「裂開了!嘴上的傷又出血了!」東暖閣里一片混亂。

  夜深人靜時,九娘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天太容易哭了,而且是在人前哭。可是哭完的確會好受許多,她好像很多年都沒有抱著一個人放聲大哭過了。

  兩日後,孟氏女學的南角門緩緩駛出三輛牛車。

  第一輛牛車裡,孟館長高興地看著車裡溫潤如玉的陳太初。心想公主很看好我們孟氏女學啊,竟然讓陳衙內陪我們去,雖然是觀戰,應該會讓學生們在士氣上為之一振。再說,能和這樣的少年郎共處一車,才不負春光啊。李先生也看陳太初看得目不轉睛,被身邊陳太初的小書僮擠了好幾下也不在意。

  孟館長和李先生感嘆陳太初小小年紀就被扔到軍營中摸打滾爬,又煞有興趣地問了許多大名府的風土人情。陳太初微笑著耐心講解。趙栩和趙淺予不耐煩地縮在他身後,憋屈得很,可看看窗簾外笑容滿面用腿走路的幾個女使和十來個侍女僕婦,只能慶幸自己還能托陳太初的福賴在車裡了。

  第二輛牛車裡坐著孟氏女學的五人小會:張蕊珠、秦小娘子、孟家三姊妹。四娘和七娘還在小聲教著九娘怎麼使用其他球棒。九娘不停地點頭表示知道了。張蕊珠微笑著看著這三姐妹,想起昨夜她問爹爹這世上是不是有人運氣一直很好特別好。爹爹卻說,一直都能運氣好那不是運氣,是本事,而能讓人認為自己只是運氣好才是最大的本事,。

  蔡氏族學在汴京大梁門外西邊的建隆觀旁邊,正對著汴京第一豪宅:蔡相宅。從城東的孟氏族學,牛車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繞過不輸觀音廟繁忙的建隆觀,才停在蔡氏族學的北角門。

  門子一看牛車上的銘記,一邊著人進去稟報,一邊安排車轅靠邊。

  眾人下了車。不多時,身穿藕色窄袖長褙子,丁香色挑線裙子的蔡館長帶著一位女先生笑眯眯地迎了出來,和孟館長李先生互相見了禮。

  孟館長介紹陳太初:「這位是陳太尉家的衙內,受了宮中四公主之託,想先看看我們兩家的捶丸技藝,因他就在我們男學進學,順道一起來的。」

  蔡館長笑得更是殷勤:「有勞陳衙內了。」心裡卻一個咯噔,往年可從來沒有什麼公主所託先來看看,這所託非人怎麼辦?他要是說些什麼,聽還是不聽?還有他自己堂堂衙內,跑去孟氏附學,這心還不偏得沒邊兒了?

  趙栩和趙淺予卻慢騰騰挪到了九娘幾個人身後頭。趙栩看著九娘戴的小帷帽就沒好氣,不就是這麼點傷口嗎,才七歲的小東西,誰要看你的冬瓜臉?想著自己這張臉都不畏傷疤,四處拋頭露面,就更想掀開帷帽看看傷疤好得怎麼樣。他總覺得九娘是沒機會同自己親口說謝謝,這心裡跟有貓兒在撓癢似的難受。

  九娘一側身,隔著帷帽瞄了趙栩一眼,看他的唇上傷口果然好了不少,雖然看起來烏黑一塊還是很可笑,奈何他實在長得太好,即便穿著小廝的衣服,往哪裡隨意一站,眾侍女僕婦們都有點神魂顛倒,拿器具時都磕磕碰碰的。趙淺予惡狠狠地一個一個瞪回去,可惜眼大人小,誰也不關心一個小書僮在做什麼。

  侍女僕婦們將第三輛牛車上的器具一一取下,由各位小娘子的女使們捧了。眾人跟著兩位館長進了粉牆黛瓦很不張揚的蔡氏族學。

  九娘人小腿短,很快和玉簪落在了後頭。趙淺予早已經擠到前頭跟在陳太初身邊。趙栩慢悠悠地跟著九娘,垂眼看著她的頭頂心。不妨九娘忽地轉過身來極快地福了一福,輕聲說:「謝謝那藥,我好多了。」

  趙栩一愣,本想好要伸手摘了她帷帽好一頓冷嘲熱諷的,竟然只吐出一個字:「哦。」

  哦,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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