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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陛下的表白

2024-04-29 19:54:19 作者: 月落

  官道旁的樹林裡,覓食的野鴿子驚飛四散。在趙政的示意下,蘇渝雖然不太情願,還是帶著郎中令軍退後消失。

  

  眼看氣氛無比尷尬,宗郡也小心翼翼把屁股從車板挪下,鑽進林子去了。

  林中秋蚊子一哄而起,咬得他叫苦不迭。

  而這邊姜禾看向魏忌道:「回去吧。」

  自然是要回去,卻不能白白回去。

  姜禾傳口信說趙政到了時,魏忌正在同門客議事。他急忙牽馬出城,在通往西北的官道上尋到了姜禾的馬車。

  魏忌相信姜禾不會離開魏國。

  他擔心的,是趙政的意圖。

  如今既然見了,最好問明白。

  警告他,恐嚇他,讓他知道入魏的兇險,早早打道回府。

  「稍等,」魏忌爽朗道,俊美無瑕的臉上露出舒展的笑容,「本公子有幾句話,想問問雍國陛下。」

  趙政的目光只在姜禾身上,想要從她細微的神態中,判斷她和魏忌的感情。聽到魏忌提起自己,趙政才轉過頭。

  「陛下來我魏國,是為趁亂入侵嗎?」魏忌問道。

  趙政搖頭,神情有些輕蔑:「攻破洛陽,不需要孤御駕親征。」

  「是知道了糧草的事,來買糧嗎?」

  趙政眼中一抹涼意。

  果然姜禾並未向魏忌隱瞞糧草的事,看來她的確不想滅亡魏國。

  還說要七國歸一,眼下若滅的是魏國,她便會捨不得。

  這女人口是心非,而魏忌,竟然諷刺一國之君涉險買糧。

  「買糧需要孤來肩扛手拎嗎?」

  趙政露出桀驁的神情,伸開雙臂向上比劃,好似魏忌的詢問很愚蠢。

  魏忌自嘲著搖頭,旋即道:「是本公子心胸狹窄了,不過陛下若知道我與安國公主合謀攪動魏國朝廷,會怎麼看呢?」

  趙政疏冷地笑著,並不搭話。

  知道你們好,知道你們合謀,不用三番五次強調了。

  「那陛下你……」

  魏忌試探道,神態語氣都恪守禮儀,鄭重其事,好似站在接待外使的宮宴上,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他震驚慌亂。

  「孤來表白。」趙政正視魏忌,從容道,「孤來,對姜禾表白。」

  孤來表白,本來就要說出口了,你來打斷。

  那麼也好,你也聽聽吧。

  都說你聰明,或許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也沒關係,孤來告訴你。那麼你要不要利用姜禾威脅孤?要不要傳揚出去使得人盡皆知?

  管你陽謀陰謀,儘管來吧。

  面前的魏忌竭力掩飾著內心的驚慌,可他那雙漂亮的鳳眼卻猛然瞪大,手中的韁繩也落在地上。

  趙政視若無睹道:「孤心儀安國公主姜禾,特地從涇水旁趕來表白。不知魏公子對這件事,怎麼看?」

  不知是不是哪個藏在樹枝上的護衛掉落下來,「啪」的一聲巨響後,四周寂靜如夜。

  火把灼灼燃燒,暮色中站在官道上的三個人,僵持如同木雕。

  片刻的驚訝後,姜禾脫口而出道:「趙政!」

  趙政看向姜禾。

  這女人臉上並沒有尋常女兒家被表白時的嬌羞害臊。

  她抿唇看著趙政,目光里透著警告。

  怎麼總是對魏忌和風細雨,對自己就疾言厲色呢。

  趙政退後一步,像是被她嚇到般低聲解釋道:「是你說要孤好好說話,孤不再強迫你,不再任性胡來,也忍下情不自禁。但孤心儀你,喜歡你,這個,也不能說嗎?」

  其實若面對姜禾,他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傾吐心事。但這樣被魏忌詰問著說出來,倒容易多了。

  她像是他含在口中怕化的蜜糖,像是他捧在手中怕摔的琉璃,讓他不知該如何相處面對。

  但今日她教他好好說話,那麼他便好好說。

  心裡想到什麼,便說出什麼。

  姜禾的臉這才紅了。

  雖然夜色中看不真切,但趙政心中卻如驚濤駭浪拍過,留下潮濕和炙熱。

  姜禾沒有想到,不久前她還在馬車上教訓趙政,要他向自己道歉,好好說話。轉頭他就當著魏忌的面,開口表白。

  她自認臉皮厚,卻沒想到有人臉皮比她還厚。

  「成,本宮知道了。」

  姜禾有些慌亂地留下這句話,便揚聲呼喚。

  「宗郡,走了!」

  宗郡從樹林裡出來,跛著一隻腳。

  「這是怎麼了?」姜禾問。

  「不留神摔了一跤。」宗郡勉強笑著挪上馬車。

  他不過是為了躲避蚊蟲爬到了樹枝上,怎麼就能在有生之日聽到了陛下的表白呢!好可惜李溫舟不在,好可惜他沒有什麼朋友,不能把這事兒聊一聊。

  眼看宗郡調轉馬頭帶著姜禾離開,官道上便只剩下趙政和魏忌兩人。

  趙政眼中暖意融融看著飛一樣消失的馬車,轉過身去。

  「陛下這便走了?」魏忌問。

  「自然要走。」趙政已經邁開步子,「公子要攔嗎?」

  魏忌沒有攔。

  他俯身撿起韁繩,翻身上馬。

  「陛下今日可自由來去,」魏忌的心緒已經平靜,他轉頭看向姜禾離開的方向,安定下來,「小禾今日還未用晚飯,本公子準備了海味,就不請陛下了。」

  駿馬揚蹄而去,趙政神情里添了幾分落寞。

  海味嗎?

  想吃。

  蘇渝已經帶著郎中令軍再次出現。

  這一回趙政沒有驅趕他。

  「陛下,」扶著趙政跳上馬車時,蘇渝忍不住問道,「咱們回嗎?」

  「回一半。」趙政道。

  回一半是什麼意思?

  蘇渝有些疑惑,卻不敢詢問。

  剛剛不還說要好好說話嗎?怎麼轉眼就又說得完全聽不懂了?

  看來只會對安國公主好好說話吧。

  直到馬車進宅,姜禾的心情都難以平靜。

  買糧就買糧,為什麼要說心儀,要說喜歡呢?

  她懂得如何排兵布陣,如何燃柴燒飯,卻獨獨不懂得男女之事該是怎樣,會是怎樣。

  相比現在這樣亂說,還是一開始開口就是交易買賣威逼利誘的趙政,讓她更覺得自在。

  姜禾在馬車上重重嘆了一口氣,車外的宗郡也嘆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嘆氣?」姜禾問道。

  「奴婢是腳疼倒吸氣。」宗郡撇嘴道。

  姜禾便喚管事給宗郡請大夫,可管事請的大夫還沒有來,魏忌回來了。

  他手裡提著一壺酒,神情含笑,站在燈火通明的院落里玉樹臨風,對姜禾道:「我買了酒,帶來了海味,一起吃吧。」

  雖然心中千頭萬緒,但簡簡單單吃一餐飯,這樣的要求她無法拒絕。

  「你在前廳稍等,我去做。」

  姜禾紮起臂繩道。

  「你去歇息,我做吧。」

  魏忌說著,已經走向廚房方向,身後的隨從抬著在冰水裡浸泡的海味,跟著他去了。

  魏忌在廚房裡忙了很久。

  大夫來了,開幾付活血化瘀的藥離去,又有人上門,對宗郡耳語幾句。

  宗郡立刻轉頭看向姜禾道:「成了。」

  「怎麼?」

  姜禾臉上的紅暈已經褪去,正站在桌案前繼續寫兵家密卷。她心中煩亂的時候,就喜歡慢慢寫字。

  宗郡低聲道:「負責軍中糧草的人知道了收購的事,他們先與城內這邊談,說要賣七千車糧;再與城外糧倉接頭,說要購入七千車糧。如此倒手,他們可賺一大筆。」

  魚兒咬了餌,還能逃嗎?

  「成。」姜禾道,「收。」

  宗郡笑著點頭,卻忽然面露難色。

  「殿下,咱們的銀子,不夠了。」

  別人倒手是為賺錢,他們倒來倒去虧去了一大半錢。如今別說收七千車糧食,就是五千,都不夠了。

  「趙政——蘇渝他們不是要買糧嗎?他們肯定帶了銀子。」姜禾道。

  既然帶了,借用幾日也未為不可。

  話音剛落,便聞到海味的鮮香,接著見魏忌端著食盤出現。

  「缺銀兩嗎?」他從腰間解下那根唯一的飾物,玄青色的三棱箭頭,遞給姜禾,「去對面府邸支吧。」

  對面的府邸,便是魏忌的府邸。

  姜禾卻有些猶豫。

  她耍陰謀詭計懲治他的兄長,而他還來相幫。

  「我只是希望這件事快點過去。」魏忌道,「快點過去,我有事情同你說。」

  送往齊國的婚書也到了該返回的時候了,他要擇機跟姜禾說這件事。

  等塵埃落定,她將是他的妻子。

  花一筆錢,不算什麼。

  姜禾心軟,也不會真的殺掉他的兄長。

  宗郡開心地拿著信物,一瘸一拐離開了。

  侍女上前擺上碗筷,魏忌與姜禾相對而坐。

  「嘗嘗我的手藝,」他含笑道,「跟你們齊國的御廚學的。」

  「好。」姜禾含笑點頭。

  海參軟糯又有韌性,她微微垂頭,心中充滿愧疚不安。

  而此時齊國王宮裡,公子姜賁花了兩日,終於讓他父王明白,為什麼姜禾不能死,以及,為什麼得應下她的請求。

  「大軍集結而動,可不是兒戲!」齊國國君仍然有些猶豫。

  「父王覺得麻煩,兒臣去!」姜賁站起身,微胖的身體肥肉晃動,倒多了幾分氣勢。

  齊國國君卻仍在搖頭,他抬手丟下一卷竹簡,叫姜賁自己看。

  「其實魏國已經派使團前來,」齊國國君道,「他們要迎娶姜禾,就嫁給那個把姜禾從雍國帶回去的公子魏忌。故而寡人不明白,既然要嫁入魏國,又為何不能跟魏國化干戈為玉帛呢?姜安卿再如何深受折磨,不還有一條命嗎?目盲也罷腿瘸也罷,賠個禮也便罷了。如此興師動眾,失了和氣,可就不好了。」

  嫁入魏國嗎?

  姜賁低頭把竹簡細細看了一遍。

  那日九嵕山,雍國國君的確說不要她了,讓自己再挑姐姐送去聯姻。

  姜禾也的確跟魏忌走了,走得大步流星頭都不回,比自己離開雍國時只快不慢。

  姐姐她,想嫁給魏忌啊?

  「父王,」姜賁抬頭道,「是不是咱們只要把安國公主的年庚寫在這上面,聯姻,就算成了?」

  齊國國君微微頷首。

  和則兩利,他不想同魏國大動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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