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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聯姻只為利益

2024-04-29 19:53:00 作者: 月落

  天色將明時,想要翻身卻被束縛的不適感襲來,姜禾醒了。

  她身上的錦被已被踢落,手腕被捆綁得結結實實,不用轉頭看,姜禾就知道,趙政回來了。

  姜禾記得她小時候跟著父親看人表演武藝,有個將軍能夠用腿把敵人勒死。她那時候想學,母親不許。她去求父親,父親說武力可取一人性命,智謀卻可取天下。

  年少的她貪婪地以為「取天下」更厲害,放棄了學武。

  如果那時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要被這個死變態捆綁在床上,只剩下雙腿可以動,她就算鬧絕食,也要拜在那將軍門下。

  那麼現在的她,就可以用腿勒住趙政,讓快要憋死過去的他繳械投降。

  想到這裡姜禾翻過身去,捆綁她的繩索傳來一種異樣的觸感,姜禾疑惑地抬頭。

  貼著她的皮膚,在皮膚和繩索之間,緊密地纏繞著一層絲帕。絲帕里又不知道包裹著什麼東西,像是柔軟的膏體,既隔開了粗糙的繩索,又減緩了捆綁的勒力。

  

  膏體綿軟,隱隱有藥草的辛香。

  姜禾試著用力向下拉,繩索並未鬆脫,她也不能逃走,但手腕不疼了。

  沉睡的趙政仍舊平躺著,雙臂垂在身側,錦被拉至胸口。

  他的頭髮鬆散開落在枕頭上,側顏可見美髯雪膚,下頜的線條如同刀裁一般硬朗。那兩片薄唇在睡夢中輕抿著,比白日紅潤了些,卻冷意未消。那種與人世疏離的王者氣息,即便躺著,也似縈繞在他身旁。

  雍國的主君趙政,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嫁給他的人是姜玉衡,他也會每晚都因為擔憂妻子會殺人,捆著她嗎?

  查出雍國奸細之前,姜禾每晚都要睡在這個人身邊了。

  也不知道奸細是誰。

  齊國送嫁使團在行宮裡的住處安排,只有雍國國君親隨近侍和幾位大臣知道。可那時候行宮裡刺殺姜玉衡的刺客卻能夠悄無聲息潛入,如入無人之境。

  趙政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擺脫不了嫌疑。

  好在刺客被捉住,雖然審訊不出什麼,但前日趙政已命衛尉軍統帥蘇渝放走刺客。

  放長漁線,等著釣大魚出來。

  姜禾翻身背對趙政,閉上眼睛。

  大雍國相府,距離國君居住的宮殿不算太遠。

  天未亮時,騎馬或者坐車去上朝的官員,總愛在靠近御街的早市上買一碗豆腐腦或者酸面葉提神。坐在馬車裡津津有味吃著小食的官員一抬頭,便能透過車窗看到相國府的大門。

  雖貴為一國之相,府邸卻建在鬧市之中。

  相國大人曾在六國之間來往經商,身居高位後也從不看輕平民百姓,更願意融入其中與民同樂。

  聽說賣炸豆腐果的商販生意好,客人無處可坐的時候,甚至能從相國府的角門進去,借出來幾把小杌子。

  有相國如此,其餘官員也上行下效願意體察百姓疾苦。

  雍國雖律法森嚴,市井卻繁榮興盛,一片蒸蒸日上的煙火氣息。

  這一日上朝的官員經過相府時,發現相府門外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

  走近了看車前徽記,竟是長安君趙蛟。

  這麼早求見相國大人,有事嗎?

  官員把最後一個羊肉湯包塞進嘴裡,汁水蔓延唇齒留香中放下車簾拿起笏板,面有疑色向前去了。

  「聽說天沒亮就來了。」

  侍女一面給韋南絮梳妝,一面喜滋滋道。

  捧著妝鏡的另一位侍女也跟著湊趣:「聽說老爺出門時見到長安君的馬車,還以為宮裡出了事,嚇得臉都白了!」

  神情懨懨的相府嫡女韋南絮這才抬起眼帘,撿了一串冰涼的瑪瑙在手裡把玩,興趣索然道:「他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說是聽聞妹妹抱恙,來送補品,還帶了御醫。」

  「那御醫大半夜被薅起來也真夠倒霉的。」

  兩位侍女你一句我一句,終於把韋南絮逗笑了。

  「父親說御醫為王族診脈,非到萬不得已是絕不能請的。更何況我只是擦傷了膝蓋磕破了手腕,他怎麼能如此大動干戈?」

  韋南絮微蹙眉頭,卻掩飾不住一點得意。

  少女被男人恭維討好,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更何況長安君聲名赫赫,是多少京都女子的夢中人。

  「是這樣摔下去的嗎?」

  長安君笑著在廳內行走,假裝沒有看到台階,身子猛然向前一縱,半跪在地上,咧嘴皺眉做出極度疼痛的樣子。

  廳內韋南絮又怒又笑,摔出一串瑪瑙砸向他。

  「哪有這樣笑話人的?你明明知道我輸了棋,心情不好。」

  趙蛟笑嘻嘻把那串瑪瑙接住,走到韋南絮身旁跪坐下來。

  「你生氣只是因為輸了棋?」他臉上帶著洞察是非的笑,和一點溫柔的撫慰,「不是因為我王兄娶了妻子嗎?」

  韋南絮的臉色變了。

  剛剛還跟著嬉笑的侍女立刻噤聲,緩緩向外退去,掩上了門。

  「明明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雖然是清晨,趙蛟卻還是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舉袖飲下,斜倚憑几向韋南絮看來。

  少年美艷的臉龐上帶著頹廢難過的笑,像是碎裂一地的琉璃。

  「我都還記得你第一次下棋贏了奉常大人,忍不住抱住我的樣子。那時候你十三歲,他們都說要給我們定下親事。」

  到底是沒有定,然後過不多久,趙政回來了。

  少女眼角眉梢都是趙蛟不曾見過的羞澀,那是面對心上人才會有的表情,是沒有對他展露過的另一面。

  「我那時小,又因為跟你常常玩在一處,所以才沒有顧及男女大防。」韋南絮輕聲道歉,神情有些內疚。

  趙蛟搖了搖頭,苦笑著看向面前如蓮花般純淨的少女。

  「別這樣,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嫁給他真的就好嗎?我猜王嫂夜裡……」

  趙蛟忽然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微一停頓間臉頰漫過紅霞,只能又抬袖喝酒,掩飾古怪的神情。

  嫁給趙政怎麼了?王嫂怎麼了?夜裡怎麼了?

  韋南絮沒有問他是什麼意思。

  她眼波流動間把趙蛟說過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

  只要是有關趙政的,她都會記下。

  聽說趙蛟昨日給王后送了一樣禮物,難道是他知道了什麼事嗎?

  雍國王族自稱是少皞氏的後裔,故而在高山之上建廟,祭祀西方之神白帝。

  國君大婚之事要稟明上天,大婚後一個月,依例該前往都城以北的九嵕山。以馬、牛、羊三物為祭,乞求上天保佑王族綿延子嗣、保佑大雍國祚永隆。

  除了宰殺牲畜這樣的祭品,宮中也要準備親手縫製的經幡等物。雖說是親手縫製,其實也只需要宮中女眷持針輕輕扎一紮準備好的吉禮,便算是了。其餘要做的事便是點看祭禮清單,親力親為以示心誠。

  太后的身子近日有些不適,這些事便都是姜禾在做。

  她穿梭在各個宮殿之間,逐漸熟悉了大雍皇宮的每一處。而宮中司禮掌印以及尚衣局的官員,她也都一一認識。

  事情多且雜,忙碌到第三日,太后體諒姜禾辛苦,從宗親和大臣中請來七位女眷幫忙,其中便有韋南絮。

  她比對弈那日看起來瘦了些,見到姜禾,同其餘女眷一起施禮問安,臉上並無半分拘謹。

  「你們來了,本宮就可以偷懶了。」

  姜禾准她們免禮,親和地笑了。

  那些女眷圍過來,雖有些怯怯,還是跟著姜禾露出笑容。

  「王后殿下儘管吩咐。」

  「只要殿下不嫌棄,臣妾(臣女)等必然竭盡全力。」

  這些幫忙的女眷白天來,宮門下鎖前走。

  但因為韋南絮膝蓋有傷,太后准她歇在達政宮,和太后同寢同食,恩遇隆隆。

  這一日晚間睡下時,姜禾突然對趙政道:「她喜歡你,你知道嗎?」

  趙政正在捆綁姜禾的胳膊,他把那條綿軟的手帕圍在姜禾手腕上。神情一絲不苟,似乎若不小心沒有捆嚴實,今晚他便會有性命之危。

  那條手帕里包裹的藥膏,已經治好了姜禾的瘀傷。

  趙政聞言輕輕「嗯」了一聲,顯然明白姜禾正在說誰。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情緒。

  但姜禾卻忽然有了興致。

  這幾日忙著準備祭禮的事,雖然她做起來遊刃有餘,卻沒了時間跟趙政置氣。此時尋到一件事,便忍不住開口說說。

  「你為什麼不娶她呢?」姜禾道,「如今你已經娶了正妻,可以再納些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什麼的。對陛下來說這是極其容易的事,多準備幾根捆人的繩子就是了。」

  趙政揚眉看她,搖頭道:「孤不需要捆綁韋南絮。」

  姜禾心中氣悶一瞬,哼了一聲。

  「孤也不需要娶她,」趙政又道,「七國之間聯姻已有五百年,各個都只為利益,孤也為利益。」

  為利益故,所以他娶齊國的公主。

  而自己這個拎刀殺人的廚子,就得被綁著。

  姜禾翻身睡去,不再同趙政說話。

  夜裡忽然聽到有人通稟的聲音,似乎是內侍總管李溫舟。趙政翻身而起問:「何事?」

  李溫舟的聲音透著些急切。

  「韓國那邊有消息傳來。」

  姜禾睜了睜眼,想起成婚第二日,李溫舟曾讓婢女送了糕點,心中便覺得溫暖。她看到趙政下床穿衣,邁步去了。

  姜禾繼續睡著,再睜眼已是天亮。

  趙政沒有回來,她的胳膊仍然被捆綁在床柱上。

  趙政有嚴令,所有宮婢內侍不經允許不准出現在寢殿。所以即便那些宮婢不明白為何姜禾沒有起床,也是不敢進來的。

  等一會兒也行,但她覺得腹中空空想要吃飯。

  一隻飛蛾撲閃著翅膀飛過去了,不知道烤飛蛾好不好吃。

  寢殿外有小鳥嘰嘰喳喳叫著,小鳥嘛,還是油炸好一點。

  那些都離她太遠了,夜裡趙政倒是離她很近,如果咬他一口吸血解渴的話,咬哪裡呢?

  這麼亂糟糟想著,忽然聽到殿外有宮婢說話。

  「韋小姐,您不能進去。」

  「太后命我來找王后殿下拿出宮的魚符,王后知道的。」韋南絮的聲音柔和卻不容阻攔。

  「可是王后她……」宮婢阻止著。

  宮婢絕對想不到她們的王后被綁在床上餓得想吃清燉陛下了。

  而韋南絮若進來,就會看到姜禾此時的窘狀。

  「殿下,您醒了嗎?」

  宮婢和韋南絮同時問著,只是宮婢沒敢動,韋南絮卻推開了寢殿的門。

  她一路問著走過來,聲音充滿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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