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離恨身亡?蕭澤昱入京
2024-05-22 13:30:43
作者: 孫晨露
蕭澤軒端著一盤飯菜,對坐在花園裡垂淚的陸亦涵,哀求道:「涵兒,吃一點麼,一天沒吃飯了。」見她無動於衷,忽然掃見陸亦舒道:「哎呀,涵兒。你放心,我皇兄不喜歡你姐姐那樣的。他喜歡像你一樣的。」
陸亦涵一喜巴巴的望過來,又立即垂下羞紅的臉。道:「走開,休要來哄我。」
蕭澤軒道:「哪有?皇兄之前有一個像你一樣的朋友離世了,他很傷心的。」
陸亦涵心疼的望上前,蕭澤軒重重的點點頭。
陸亦舒怒沖沖的回到房間,越發的惱恨,她本睡不著,想去散心卻聽了讓她最煎熬的話。抓起東西便摔。突然,驚見包袱里那件血衣,臉色煞白的摔倒在地上,別過臉把自己藏在角落裡。恐懼的渾身發抖道:「離恨,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怨我。我不想殺你,只是不想你再出現在他面前。你走開,走開,不要過來。」陸亦舒掙扎了許久,感到離恨渾身是血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只緊閉著眼睛猛烈掙扎著大呼道:「走開,走開,你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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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聽到一個急切的聲音,終於緩緩睜開眼睛,見陸千塵拉著她一臉關心道:「怎麼啦?怎麼啦?舒兒,舒兒。」自己正狠命的捶著他。
「哥。」陸亦舒慘呼一聲,一臉委屈的梨花帶雨的大哭,緊緊抱住了他。
陸千塵從未見她有過這樣的脆弱,語氣溫柔道:「怎麼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陸亦舒忽然深吸一口氣,望見了那衣服上的血漬。想到自己瘋砍離恨時,他那表情……心頭猛的一慌,她不知道為什麼,當時自己閉著眼睛,卻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表情。
陸千塵感受到她的慌亂,疑惑的拉起她,道:「為何屋子這般亂?」
陸亦舒一把制止欲四下張望的他,急道:「無事,我找東西,翻的亂了些。我自己收拾,你快出去吧,都是女孩子家的東西。」急急的把他塞了出去。回頭間,慘呼一聲,感到一身是血的離恨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的拍打手腕,拼命掙扎。
陸千塵一驚急推門道:「怎麼啦?」
陸亦舒捂著心臟,用盡生命的力量忍下恐懼道:「無事,只看到一隻老鼠。」緊緊的頂在門上。
陸千塵心頭仍有疑惑,卻也不好硬闖妹妹的閨房,道:「有事叫我,我去給你叫兩個丫鬟。」
陸亦舒極力平靜道:「不必了。我累了,要休息了。」望著那件血衣又嚇出了一身冷汗,總感覺離恨輕飄飄的出現在他眼前。拼命的壯了壯膽子。狠狠的瞪著那衣服,壯著膽子上前。扔在了一個盆里,看著它化為灰燼道:「日後,不會再有人知道,沒有誰知道,你,死在我手上。」她的臉被火光映的狠辣。
門猛的被踹開。陸千塵沖了進來,陸亦舒栽倒在地上。陸千塵急忙上前撲滅了火,急道:「瘋啦,在屋內燒什麼東西,著了火怎麼辦?」
陸亦舒見那衣服幾乎燒盡,根本看不到血漬,道:「許是太累了。本想打水洗漱卻把個衣服燒了。」
陸千塵道:「罷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告訴我。我給找了兩個丫鬟,盡可差遣她們。」
陸亦舒見他溫和,乖巧認錯道:「哥,從前是我不對。」
陸千塵頗內疚道:「罷了,一家人不必說那些。」他方才覺得找兩個丫鬟來為好,找到了又覺得自己親自看看才放心,遠遠的見屋子有火光便沖了進來。
見他走了,陸亦舒鬆了一口氣,對兩丫鬟道:「把這裡收拾一下。」
一扇虛掩的房門輕輕打開。陸亦涵第一次進入蕭澤昱的房間。房門一開便傳來小夫子的聲音,「按大中小、小中大,中小大擺放,方顯整齊。」望著他房間裡整整齊齊的物品。她有些驚詫,總感到略帶一種文人、聖賢的雅致、溫馨。「哎呀,好麻煩啊,用完了便要原樣放好。」鋤頭的聲音。「莫要如此多的話,這是小夫子房間。照做便是。」這是勺子。鋤頭又接著抱怨道:「大家都在作畫,總還會有人用麼。」小筐插嘴道:「哎呀,人人用完都歸為原樣,我們離開一切便是好的。」朝蘇不滿道:「小夫子如此嚴於律己,我們當學習,不可隨意弄亂。」鋤頭道:「感到好拘束啊。施展不得手腳,作不出畫。」勺子直接斥道:「出去思考。」小筐道:「小夫子來了,小夫子又做新點心啦。」朝蘇道:「不可大聲喧譁,專心作畫,怎能只想著吃?」小夫子笑道:「哈哈,也無妨。稍放鬆。莫要被我這裡這也不可,那也不可束縛了。」不等眾人回答,朝蘇笑道:「無妨,我們做的到。」鋤頭、小筐齊齊低聲抱怨道:「朝蘇。」勺子道:「我們要向聖人學習。」二人無奈的嘟著嘴繼續作畫。陸亦涵緩緩的走向那張方桌,桌上五張未完的畫,便是後來朝蘇憑著記憶畫出來的。
陸亦涵拿起畫,暗道:「這畫有些稚嫩,不似一個人的畫風。」望著四周,不曾想到他的房間好大。除了臥室還有數個耳房,有一種一間大院子的感覺,那一道圓形的拱門一如玄聖房內的拱門,白底上畫著黑色的干枝,點點紅梅。打開,便是一側書房一側茶室。抬眼便望見了大窗外的風景。落花正紅,小河水極為流暢。陸亦涵打開了一個暗格,掏出一個盒子,打開裡面躺著《太公兵法》,忽然撞出了滿滿的回憶。仿佛看到他初得太公兵法,小夫子每一次,每一件事上用兵法對朝蘇進行的教導。
一雙手極為緊張的接過那兵法,道:「涵兒,你怎麼來了?」小心的收好放回原位。
陸亦涵臉色微紅,一進這房門他便明白了蕭澤軒所言不虛,道:「我來為昱哥哥收拾一下房間。」
蕭澤軒急道:「皇兄,房間整齊的很,不需收拾。」
陸亦涵隨意翻看著,又發現一個暗格,打開,看到幾件疊的整整齊齊的小小學子服。正欲拿。蕭澤軒急擋下。陸亦涵道:「那有許多年了吧?如何那麼舊還收著。」
蕭澤軒已一把關上,道:「無甚好看的,不過是舊友的。」
陸亦涵驚疑道:「舊友?」
蕭澤軒道:「死了好多年了,皇兄念舊不肯丟。」見她走開,輕輕鬆了一口氣。
陸亦涵終於走出去,向著另一側一扇屏風走去,還是小夫子的聲音:「梅竹蘭菊乃四君子。人與虎可和平共處。」扇屏風共四扇,最上面是臨摹的王羲之書法《蘭亭序》,遠方隱約可見一片金黃滾滾的麥浪。近處濃淡相宜的青山包裹著一亭,怪的是那人物腳下趴著一頭黃黑花紋的猛虎,有豺狼眺望卻沒有傷人之意。天上有飛鳥、紅花、閒鶴傲立於江洲,引頸望天。在小夫子的聲音里,回憶徐徐於畫卷上的假山展開:那甜美青純的聲音道:「你若實在放不下,便常回家看看,記得:浮沉不動安如山,功名自在山水間。沽酒笑瞰風加雨,生民更安好家鄉。」
往日的歲月如紙黃:
「小夫子又為何憂心?」晚霞滿天,小夫子背被著霞光坐在假山上,百般憂傷的垂著臉孔望著一本書。朝蘇坐在他身邊,望著他憂心忡忡的目光,笑笑的拿過他手裡的書,道:「《離騷》?」
小夫子十分憂心道:「哥哥,日後你萬萬不可不得志呀。」一甩臉又正色道:「不得志萬萬不可鬱郁啊。」
朝蘇哈哈一笑,完全沒放在心上,隨意道:「難不成怕我沉江?」見小夫子嚴肅的點頭,重重的嗯一聲。哈哈大笑。
小夫子仍一臉憂心道:「人生本來便是風雪難料。若。」甩頭望著滿天霞光道:「出門,一衰煙雨掛晴空。
滿懷江月經風雪。
秋夜遇豺狼,
初冬來猛虎,
入春洪水漫遠山,
夏來天公弄人憂。」轉上認真的小臉確鑿道:「十分正常,不必鬱郁。」哈哈一笑道:「不過,哥哥不必心憂。哥哥有小夫子,小夫子有智慧。」
朝蘇望著眨巴著大眼睛點頭的小夫子,喜道:「萬事有小夫子,事事順心又如意。諸難有小夫子,一馬平川大膽闖。」枕著雙手躺在假山上。
小夫子一臉喜色,推出粉白的小手掌道:「正是。」見朝蘇望著他哈哈大笑。霸氣道:「實在不行,我們不幹了。」小手重重一甩,視死如歸的昂起頭道:「回家來,正是:
歸去,一方青空藍如洗。
春風遍掃暮冬雪。
路邊桃子浴火燃。
家門柳色更清新。
入門,好個石榴唇紅齒白。
咧肚哈哈笑如佛。」
那時朝蘇覺得他很是孩子氣,望藍天笑的很開心卻積極剛烈。
小夫子一下子弱下來,上前溫和道:「你若實在放不下,便常回家看看,記得:浮沉不動安如山,功名自在山水間。沽酒笑瞰風加雨,生民更安好家鄉。」
「人盡知梅竹蘭菊乃四君子。梅居首隻因他承受寒冬大雪之若,卻不知它是有容乃大。容盡世間極苦。」在回書房的路上,小夫子圍著他繼續勸說。朝只望著小夫子圍著自己左跑右轉,時而與自己同行,時而上前面向自己逆行。只小心的望著他,一來怕自己踩了他,二來怕他不小心撞倒。小夫子只滔滔不絕道:「天有星辰,萬里有河山,只因為大。射死豺狼沒關係,射不死也無所謂。猛虎不傷人可伏腳下。人與萬物共榮共生,卻又相生相剋。都沒關係啦。只要有容便奇絕,比如王羲之絕世之作《蘭亭序》,曠世之一處,便是有二十多個之容於一處,卻十分和諧。我們說的容要大,還要融和相襯,更要獨立個性。」蹦到他眼前道:「再如祖沖之容許數十年錯誤,研究圓周率,對後世造房建屋有很大的影響。有容乃堅。再比如張衡發明地動儀,並不知結果如何,他心繫生民於水火,卻一再冒死向皇帝請命。終為萬世監測地震,為災民雪中送炭。正是有容乃千秋萬世之長遠,不可計一時,一生之得失啊。治萬里河山卻破碎不若治一方長亭豐足和樂,其實大小也沒關係。心有萬里江山、河清海晏、春光明媚便好了。哥哥啊,你到底會不會鬱郁啊?」
在這溫暖的黃昏里,柔和的陽光將小院映的溫暖的微黃,一縷柔和的光仍穿透雲層,在小夫子與朝蘇間打開明暗兩色,小夫子站在背陰里,被長長的房影罩住,卻格外的溫暖光明。朝蘇站在最後的陽光下卻也燦爛生輝。他雙手搭在腿上,湊上笑眯眯的臉孔望著小夫子笑道:「有小夫子這般可愛,我怎麼捨得鬱郁?」輕鬆隨意的走進了背陰里。
「太好了。」小夫子歡呼一聲,飛跳起來,追去道:「哥哥,等等我。」
正如這屏風上的兩背影。
陸亦涵指著那屏風上的小夫子道:「這是誰?」
蕭澤軒白茫茫的盯著,指上前,道:「此為皇兄小時候,這是長大了。」點著一小一大。
陸亦涵感到上當,懷疑的望著他。
蕭澤軒只好改口道:「我信口胡說,只隨便畫了兩人。管他是誰?一屏風而已。」又竊竊的瞄她一眼憨笑道:「當我們倆也行啊。」陸亦涵白他一眼,輕輕走向裡面。蕭澤軒鼓起兩腮偷偷的吐出一口氣。
蕭澤昱硬生生的塞下最後一口面,滾滾的熱淚奪眶而出,將一個大碗摞在那中號碗上,伸出去的手停在那小碗上。淚流滿面。輕輕的摸著那胖滾滾的小碗,感覺那是小夫子肥嘟嘟的臉,悽苦的笑不曾綻開,便被沉默的悲傷淹沒。天地間沉默的沒有一絲聲音,他哈出一口悲傷,抬手隨便抹一把淚。仿佛看到第一次吃早春面的情景。把那碗面放在自己眼前。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啪啪的打在那面上。他放上小夫子喜歡的每一樣菜料,認真的拌,像小夫子一樣。端起碗和著眼淚。吃的兩個腮幫鼓鼓的,悲傷的咽不下去,卻要強吞,像小夫子一樣吃的很認真。多年來只有小夫子這碗面最難以下咽。又捨不得浪費一點點。把那碗摞在大碗裡,任由滔滔淚水如洪泛濫。他微微閉著眼睛,一個人孤獨的在沉默的天地間沉默的吃了三個人的面。連悲傷也是那樣的沉默。
他仍然流著淚躺在一片辛夷花上,獨自感傷。在這裡,有一個地方,也是十年前之事。那時,他來到這裡,無意間找到了這個地方,見此山風景優美,還有一大片辛夷樹,便在這裡為小夫子造了一個墓。天下無巧不成書,他得了一塊很好的木頭,派人做了一口棺,找了四名可靠的士兵,把棺抬到了一個臨瀑布的山洞,叮囑道:「你們從未來過此地,否則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去吧。」待他們走了。他把先前藏的那個大包搬出來。抱著大包泣不成聲,沙啞道:「小夫子。」痛心疾首,放聲大哭。一邊痛哭,一邊艱難的把大包搬進了棺材裡。哭倒在棺前道:「小夫子,到家了。不要再滿天飛,不要再流浪。」他想起那一片灰燼被風卷的四處漂。耳邊想起那句:「小夫子,早死了。連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揪心的放聲痛哭。雙手撫摸著棺材,抱著那冰冷的棺材沙啞大哭。忽然咳出幾口血,極心疼的用衣袖擦乾淨。他十二歲那年封了王,獨自背上了一塊石碑。獨自刻了碑文。雙手上磨出了血泡,又用自己的鮮血把文字是臨摹了一遍。仍然只有雙手撫著碑文,額頭抵著冰涼的碑面痛哭。想到小夫子從前的理想,道:「小夫子,我成了這裡的王。從今以後,我會讓這裡所有城池如汶榮一般繁榮。我將你化民成俗之念傳到這裡每一個地方,進而傳遍天下。我,定會完成你的心愿。」在他痛苦的心頭想起那個聲音,她母妃曾痛哭道:「我是下旨屠城,卻不曾害過程家。」委屈大呼道:「全天下人都不信,你不可以不信。我可都是為了你不再被人恥笑。」已泣不成聲。當時他恨意正濃,別著臉,張著呆呆的目光,淚無聲無息的流下來道:「程家已然化成灰,母妃來說是不是你所為,又有何意義?」他淚如泉湧,翻身背對著他母妃。緊緊的握住了指南針。臉上涕淚縱橫。
他小心的把碑放入棺材。
數日之後,蕭澤昱鬱郁的回到府上,正與蕭澤軒、陸千塵議事:
蕭澤昱道:「長安王的志向不小,為了成大事能送我們兩礦,又為了招攬人才捨棄萬金。將來必是勁敵。我們要多加操練,處處完善才好。」
蕭澤軒卻感慨道:「真真皇帝家的傻兒子能敗家。招攬個人才用萬金。那得是何人物。」
陸千塵白他一眼,道:「說你自己呢?你在這兒,天底下還有誰敢自稱敗家?」
蕭澤軒不滿道:「陸千塵。」見他薄怒的臉孔,忙改口道:「哥,你擦亮你雪亮的大眼睛看看我這雪亮的大眼睛,我往日裡荒唐一點點,卻從未浪費過一文錢,都是要給未來王妃的。」拉著他要反駁的手道:「你好生想想,哪次吃飯不是皇兄出銀子?你我一毛不拔的一家人,何來敗家之說?分明就是鐵公雞。」
蕭澤昱也無奈,每次說正事都扯的亂七八糟。正無奈間,只聽外面傳來:「聖旨到。」
三人忙跪倒接旨,只聽大意是:皇子蕭澤昱多年戍邊耽擱了婚事,如今天下太平,當擇吉日回京。皇子蕭澤軒經邊關錘鍊,頗為出色。一同返京,擇吉日迎正妃。欽此。
蕭澤昱道:「臣蕭澤昱謝主隆恩。」雙手捧住了聖旨。道:「來人,」
公公道:「王爺不必忙了,快些準備吧。老奴還要回京復命呢。」
蕭澤昱道:「公公慢走。」
三個人三副表情,只有蕭澤軒喜的像只猴子,兩邊蹦道:「哎,父皇會不會把涵兒許配給我?一定會的,父皇早知道我的心意。一定會的。」
陸千塵冷哼一聲道:「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你以為皇上眼濁?」
蕭澤軒本想發怒卻見蕭澤昱深深的垂著頭一臉濃重的心事。道:「皇兄為何心事重重?」
陸千塵忽然想起陸亦舒的反常,關心道:「你,與舒兒可是發生了什麼?」
蕭澤昱一驚,蕭澤軒道:「你喝豬油蒙了心,以為我皇兄眼瞎啊。」陸千塵正欲發怒,轉念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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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幾隻飛鳥沖向了天邊,滔滔的河水拍打著岸上的沙石,輕輕的風吹皺淡藍色的水面,泛起層層的漣漪。不遠處一個衣袂翩翩的白色身影半躺坐在一塊大石畔,風捲起他如瀑的秀髮就像捲起千萬條蠶絲。他卻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的,微閉著眼睛仔細的聆聽。雙手無比珍視的捧著一個精緻的大大的小海螺枕在耳下。他的呼吸很輕,許是怕打擾到什麼。他雙手捧的很輕,時光回到許多年前:
一隻乳白與黃色相間的小海螺被一隻手舉起,小夫子端著它笑的無比開心。其實伏在案上寫字的朝蘇早望見他一步步輕輕的邁上前,極快的掃了一眼,望見了似喊了茄子的口形及他悄悄的收斂呼吸的鬼鬼祟祟模樣,兩隻手神神秘秘的藏在身後。小海螺舉上來時,朝蘇抬上笑眼。
小夫子眉開眼笑道:「哥哥,你看小海螺。」十分鄭重的抬上左手食指指著:「可以聽到大海的聲音哦。」又舉上前幾分。
朝蘇笑不露齒,接過來附在耳上,瞪大雪亮的眼睛點頭道:「嗯,有沙沙的海風聲,感覺濕濕的柔柔的,似乎帶著沙子鹹鹹的味道,像有鳥兒忽閃著翅膀的在翱翔,是振翅高飛的感覺。」
小夫於見他耀眼的目光,開心的不斷點頭。朝蘇臉上綻出笑靨,仿佛來到海邊道:「還有嘩嘩的海浪聲,一會兒清脆像拍在沙灘、礁石上,一會兒又轟隆隆似在遠方澎湃而來,太神奇了。」
小夫子一躍,整個人匍匐在地,雙手交疊墊在下巴上。別著肥滾滾的小臉,認真道:「我像不像小海螺?」
朝蘇撲的一笑:「像菜青蟲。」
「啊。」小夫子驚掉下巴。略失望的爬起來拍拍手道:「聽著海聲便像卷在波濤上跳舞一樣。這個小海螺便送與哥哥。但凡哥哥不開心,不想吃飯之時,把它置於耳上,仔細聽它的聲音,便能聽到小夫子發自內心的聲音。心情一定會大好起來的?」朝蘇聽著小海螺微微點頭。見湊上來的小夫子圓滾滾的小臉不由輕笑。他那一臉好奇又小心的模樣像怕嚇跑小海浪。
一根手指輕輕的在胖嘟嘟的小臉上戳了戳。小夫好甩上驚奇的目光。見那顫了又顫的小臉。朝蘇心頭暢快的像開了天窗,讚嘆道「好可愛啊。小夫子是最可愛的小海螺。」
小夫子認真的把耳朵附在小海螺另一側。
「是不是你惹我皇兄不開心了?」遠處蕭澤軒瞪一眼陸千塵。
陸千塵白他一眼,無聲的嘆一口氣。憶及許多年前:
蕭澤昱因打了勝仗封王,陸千塵發現他一個人來到海邊。見四人抬來了兩大箱子東西放在他身後。蕭澤昱清冷道:「此事勿向任何人提及。」見四人朗聲應是,命他們退去。
陸千塵躲在一塊兒大石附近。疑惑的望著他盯著四人離去,感到他拉遠的視線中似隱藏著什麼。暗道:「這般神神秘秘,我倒要看看你在幹什麼?」他望著盯著四人身影消失的蕭澤顯落在大箱子上的目光頓了一下,感到那目光變得極為柔和。陸千塵不由疑惑的張張眼睛。見他緩緩的打開箱子,埋頭翻找。越發不解的望著一隻只海螺被丟在地上。望著被扔下來的滿地的海螺陸千塵百思不解。忽然見他停了,陸千塵跑上前猛的一拍他肩頭:「莫不是海螺里藏著珍珠?哈哈。」本欲嚇他一跳,不想他呆立在原地,轉過臉孔,越發大驚的見他默默的啪啪落淚。
陸千塵第一次對心疼不已有了認知,覺得描述的就是眼前的蕭澤昱。呆呆的見他把那海螺捧在胸前,轉向滾滾的波濤放聲大哭。哭的天昏地暗,那蒼桑悲涼的聲音讓陸千塵的心猛的一疼。略抽泣一下。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他心頭竟也翻滾著洶湧澎湃的傷。他見蕭澤昱撲倒在地上,把小海螺捧心口上。哭的似要倒干海水,呢喃道:「發生何事?在千軍萬馬、刀槍劍戟面前面不改色。哪怕數次身險境仍不皺眉。今日如何哭的這般傷心?」
蕭澤昱額頭頂在地上,痛哭的沒了聲音。陸千塵一時手足無措。抬上去的手懸在空中,堆積的淚水洶湧而出,顫聲道:「怎麼啦?」臉上儘是小心的悲傷。
蕭澤昱抬起泣涕縱橫的臉,陸千塵不忍直視,別過臉直擦滾落在下巴上的眼淚。蕭澤昱望著捧在眼底的小海螺嘶啞痛哭。輕輕的貼在了心頭。陸千塵轉過身,擦著不斷洶湧的淚水,他知道此時一切言語蒼白無力,他感到那悲傷令自己也痛徹心扉、震撼天地。他一直站在他身邊,直到天黑,蕭澤昱已哭的沒了力起。呆呆的坐著,眼淚嘩嘩的流的像無窮的小溪水。陸千塵仍一句話沒有說,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望著咆哮的水浪一浪一浪的打過來。蕭澤昱五官通紅,目若死灰的不知望著何處。黑沉沉的夜色中不斷傳來輕輕的抽泣聲。
又到第二天清晨,蕭澤昱默默離開,陸千塵雕像一般的望著水面上灑下金燦燦的陽光。
在這個山青水秀的地方。飛流直下的瀑布淹沒了所有聲音。蕭澤昱跪在一處碩大的沒有墓碑的青冢前,雙眼朦朧,眼淚撲簌簌的流。一雙手緩緩的撫在上面,額頭輕輕的頂上去,如同頂在小夫子的額上。又用衣袖仔細而小心的擦了又擦,自胸襟捧出一個小海螺,再三遲疑的放在旁邊。十分弱弱的蜷坐下來顯得卑微又渺小,瞪著純真的大眼睛躺倒下耳,捧上一個相似的略的。任由淚水那麼決堤。清冷的洞中顯得格外孤寂。而這小小的空間飄滿了他的心聲:「對不起,對不起。小夫子曾傾盡所有的對我好,可,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我,卻送來了屠刀。」他的心如刀割一般。不由淚如洪水泛濫。
陸千塵輕輕搖頭,暗道:「這麼多年,這傷竟不曾淡去?」望著水浪不斷的湧來,又悄悄退去。轉見那雕塑一樣的人不想被打擾的隔絕在世外,一把揪著蕭澤軒離開。懵懵懂懂的蕭澤軒沒有抗議。
蕭澤昱黯淡的長嘆一口氣,失望的臉上儘是苦悶,悠遠的望向天邊,暗道:「你終不肯原諒我嗎?多年來沒有一絲音訊。」仍然一片寂寥,只有水浪不斷的來來去去
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一眾人準備返京,管家心事重重上前道:「王爺,不知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蕭澤昱停在馬車前道:「何事?」
管家道:「那日,公公說會將北郡一番佳話報與皇上。」
蕭澤昱奇道:「是何佳話?」
管家為難道:「便是陸小姐滿載花果來府上之事。」
蕭澤昱一驚道:「啊。」
塵軒齊齊倒吸一口涼氣,湊上驚懼的臉。
朝堂上,皇上大喜,朗聲大笑道:「看來,朕此舉頗得上天之意啊。丞相以為如何啊?」
陸丞相道:「臣,惶恐。臣教女無方,讓皇上見笑了。」
皇上大笑著擺擺手道:「當初楚陽王同娶二妃,一時傳為佳話。不知你家二女是否有此福運啊。」
蕭澤昱百般慘澹道:「何不早說?」
同時塵軒齊齊質問道:「何不攔下?」
管家一臉迷茫,看看三人,無盡的委屈道不出。
蕭澤昱略迷茫的目光一別,忽見在遠方的路上,玄聖一背一抱他二人慢慢走去。不由心情酸痛。堅忍的別過走,上了車。塵軒目送他上了車子,互望一眼,看對方很不順眼。冷哼一聲,高昂著頭,抬腿上了自己的馬車。
蕭澤昱沉默的坐在裡面傷懷,昔日之言猶在耳:
那霸氣的聲音:實在不行,我們不幹了。
溫和的叮囑:你若實在放不下,便常回家看看。
蕭澤昱一時熱淚滾滾,心痛難奈,輕咬下唇,抬手掀起車簾望了回去。兩汪翻滾著巨浪的傷海柔和、寧靜。在那個陰檐里,兒時的他與小夫子遠去。蕭澤昱心情激動,熱淚滾滾,依依不捨的惜別那身影。往日歲月如泉涌:她的每一張笑臉,每一個表情單純的可愛,讓人難以忘懷。小夫子飛起在藍藍的天空,蕭澤昱望著他在大呼聲中,圓張小口,猛的揮下球桿,將球打入了球門,街頭的初相見,他勸自己入學。帶著自己讀書,一起做飯。吃著早春面……太多太多的回憶如水,沿著他馬車去的方向流向了相反的遠處。蕭澤昱緊緊抓著車簾揪心的疼,暗道:「小夫子,我要去遠方遠遊。你,珍重。」淚水盈盈,堅定的表情中充滿叮嚀,暗道:「小夫子,珍重。」緩緩的放下車簾。
三輛馬車碾著陽光,駛向了濃淡相宜的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