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離恨見重夜蕭澤昱得知小夫子遇害
2024-05-22 13:30:24
作者: 孫晨露
一間並不大的兵器庫,卻有各式常見兵器。蕭澤昱停在一口厚重的青銅寶刀前,道:「少見青銅刀,便它吧。」
離恨輕輕點頭道:「好,便它了。」
蕭澤昱目光掃過琳琅的兵器道:「先生手下兵器不少啊。」
離恨道:「我素愛結交朋友,又喜歡收藏兵器,便得了這些。」遞給他一條薄紗道:「屆時用此物遮住眼睛。」
蕭澤昱拿著紗不解道:「為何要蒙住眼睛?」
離恨笑道:「北郡王,一雙如波美目,天下無人可及,太顯眼。你盡可放心。此紗如特製屏風,自里而外可見,自外而內不可見。」
蕭澤昱慢慢的接過紗,似有心事道:「還是有的,秋水共長天,星河萬千深如許,弱弱辰光綰西子。」說的是西子妃一雙如夢如幻之秋波。他緊緊的捏著紗似追憶一段傷心往事。
離恨似有些染傷,眉頭一緊,道:「我再教你些裝扮,不易容也可換一翻樣貌,介時便做如此打扮。」
蕭澤昱輕點頭,掏出一包銀子遞在離恨眼前道:「這些銀子你收下。」
離恨眼下一驚,忙道:「不必的,我不需要。」
蕭澤昱誠懇道:「你有銀子,諸事會容易些。」
離恨道:「我一般用他人之銀子做自己的事。」
蕭澤昱奇道:「他人?」
離恨道:「啊,劫富濟貧。幾日前掙了一筆。」蕭澤昱輕哦一聲。離恨推辭道:「你先收起來,倘若真的需要我來尋。」蕭澤昱輕輕點頭。
離恨一大早走在街頭便見擠滿了人,三五成群的在議論:「聽聞那侍女沒有死,尚有一口氣在。」「是呀,昨日長安王府一直有太醫出入。」「雖然一時間找不到對策,總能救醒的。」「聽說是中毒昏厥。」「誰那麼大的膽子,竟對長安王府的婢女下毒,還毒死在太師府。」「這其中一定有蹊蹺。」「說不定就是那齊狗,聽說他們議和條件欺人太甚啊。」「齊國使臣都死了,城門全關了,哪裡還有齊國人?」「你敢說城內沒有齊國細作?」「沒錯,就是齊狗從中作梗,害我國內亂。」「就是,就是,死的好。見一個齊狗便殺一個,教他們如此惡毒。」「不錯,他們定是看準了長安王素日荒唐。才教長安王有苦說不出啊。」
離恨走上前,大致看一眼告示:主要是尋醫,若有神醫可治癒侍女者必重重有賞。揭了榜大搖大擺的走去。人們先後發現,瞪大驚奇的眼睛,指著他道:「有揭告示,走跟上去看看。」「走走,跟上去看看。」「走走走,看年何方神聖能解太醫暫束手無策之毒。」
一群人跟到長安王府門口,只見離恨一個飄飄然的優雅背影,他十分優雅的雙手捧上告示,笑道:「勞煩通傳。」
長安王府內,一處亭子邊,重夜懶散的坐著,提上慵懶的微含笑意的眸子望著丸子頭小兄弟,道:「你便是曉醉離恨。」
離恨望著那稱的和氣的側臉,拱手參道:「回王爺,正是小民。春曉殘陽當醉酒,微熏方解離別恨。」他故意將詩文改了一字。
重夜悠悠道:「在街上捉賊的可是你?」
離恨微笑道:「正是。」
「哦。」重夜輕哼道:「如此說來,你還有不少手下?」
離恨解釋道:「回王爺,那些是小民花重金找來的,小民想能夠在王爺府上盜走財物的必是高手,便請了些武功高強的殺手。」說成殺手,主要是方便隨時調遣這些人,當然什麼樣的規矩他說了算。
重夜審視著他,隨意道:「殺手?此刻城門關了,還有殺手?」
離恨笑道:「是,王爺若想找,小民可為王爺尋來,殺手不過拿錢做事。」
重夜道:「你也拿錢做事?」
離恨依舊燦爛一笑道:「有人只拿錢,有人講情面。」
重夜輕笑道:「為何為我做事,不再為曲闌斜做事?」
離恨望著那含笑,卻冷凜的眸子。春風輕柔道:「王爺位高權重,極為尊貴,於離恨見一面實屬三生有幸。離恨早聽聞王爺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出手闊綽,重要的是出手闊綽。離恨曾早盼有朝一日入王爺麾下效犬馬之勞,為此,離恨潛心讀書習學,未曾有一日倦怠,那是竭盡全力,頭懸樑、錐刺骨、煞費苦心的尋門探路,學的如痴如魔。卻也可喜可賀,離恨之才便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之神速突飛猛進,定解王爺之憂。」
重夜突然道:「你喜歡男人?」
離恨道:「不,離恨只喜歡錢。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讓豬上樹,一切錢到人到禮儀到;喜歡錢啊,有錢好辦事,有錢好成事,有錢無所不能。」目光璀璨的像望見一座金山。
重夜微垂眸子,道:「如此說來,你在戲弄本王?」
離恨鄭重道:「天地良心,離恨決無此意。」
重夜抬上懷疑的臉孔道:「你不過是為了坑本王的錢,若本王不中圈套,你又如何騙取本王錢財?」
離恨面不改色,回答的行雲流水道:「哦,方才之言乃離恨少年之夢,長大後,方知天高不可攀,海闊不能跳。王爺乃天上人物,離恨只能高山仰止,不敢有非分之念。不想今日,蒼天開恩,大地顯靈,離恨得見王爺天人之姿,便一股腦全說了。」
重夜聽這話很享受,道「你不再為曲闌斜辦差?」
離恨道:「嗯,我二人乃摯友。離恨為王爺辦差,自然誠實可靠。」
重夜揮揮手,離恨被帶走,離恨一臉慌張,邊掙扎邊走道:「等一下,別帶走啊。請王爺多問幾句。等等,我有何本領還沒說呢。哎,哎。若王爺日後有需要,但憑吩咐。喚我小離亦或小恨,無論神醫靈藥還是買人雇凶,小恨皆有門路。小離聽候王爺差遣,隨時待命。王爺萬勿三思啊。」
「蹲你的大牢吧。」離恨被一把推進私牢。這個小牢房規模很小,不過是懲罰家奴之用。稱私牢是為了嚇唬人。所以,這裡看不到什麼刑具。當然,看不到不代表沒有。
離恨一直到大牢還在說:請王爺萬勿三思。直到被丟進去,立刻跑向牢門,那門已然被人鎖好。他抓住兩根粗粗的木棍,語速極快道:「大哥,等一等,敢問尊姓大名?小的名喚小恨,你我相見便是有緣,縱使人間不能相助,地府也能探個路。」
「找死啊,咒誰下地獄?」家丁氣急敗壞的怒斥。
離恨口齒很伶俐,道:「哪的話?小恨自是想活著以報大哥恩情,再說小恨還要發大財呢。天降鴻福大運,讓小恨撞見王爺。我若這般死去,上天也看不過去。再說,我若該著死,早死在大獄裡了。剛出來便來了王府,合當大福大貴啊。」
「我呸,你就吹吧。王爺都把你關這兒來了,還做春秋大夢,不怕陽光毒瞎了眼。」不屑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以為你哪根蔥?上天管你死活?」
離恨不肯放棄,追道:「大哥,別管哪個蔥姜蒜,都是兄弟,多個兄弟多條路,勞煩大哥為我傳個話,」
「去去去。」家丁懶的聽他廢話,抬腿便走。「你給我老實呆著。」
離恨急喚道:「大哥,大哥,別走。我乃王爺家的蔥。」家丁一愣瞪過來。離恨委屈的要哭了道:「我栽在王府便是王爺家的蔥。所謂沉冤未了便是塵緣未了,二十年以後還一條好漢,那時你不過四十多,我正當用。天賜的恩德你不要?」家丁一臉呆傻,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離恨小霸氣的一手叉在腰間一手一揮,小霸氣的命令道:「過來,幫我傳個話,免得我兄弟擔憂。要知道出門在外,全靠兄弟。」
家丁竟認真的湊上臉,疑道:「何話?」
離恨斬釘截鐵道:「告知曲公子,說我為王爺辦事,囑他勿憂,只管準備成大事、發大財。」
聽到曲公子,家丁免為其難道:「好吧。」
離恨又命令道:「等等。幫我買些吃的,我餓了。你先墊著,待王爺給了我錢,我加倍還你。」
家丁聽到墊錢,立即謹慎起來道:「有年月嗎?」
離恨大方的很道:「我若出不去,找曲公子要。」
「好咧。」家丁很愉快的走了。
離恨高聲道:「多謝兄弟,他日發財必不想忘。」
江若白稟道:「那小恨還有些道道,三言兩語便讓那好吃懶做的懶三為其勤快的奔命,不僅送信還買了吃的。」十分的不能理解,世界為何突然瘋狂。
重夜無奈道:「就他吧。」
江若白一愣,小心試探道:「王爺不再慎重。」
重夜道:「我還有的選嗎?這麼久只釣了這一條魚。」
龍聖凝重道:「沒時間了。」
江若白面色有些可惜,領命而去。到門外輕輕一嘆,悵然若失,喃喃道:「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倒是個有趣之人,可惜了。但願你下輩子不要太貪財。」
「神醫自然是有的,只是得出城尋。」次日一早,離恨被帶到重夜眼前,喜上眉稍道。
「無妨。」重夜並不在乎。
「小恨可舉薦一高手,說不好他日會為王爺所用。」
重夜擠著眼皮道:「高手?」
濕潤的夜色下,蕭澤昱雙目罩青紗,梳著頗為個性的俠客髮型,臉上垂著參差不齊的飄逸秀髮。走到街對面忽然愣了。見一襲水墨衫的離恨轉身,那瞬間他仿佛看到小夫子,笑的青純的甜滋滋。畫著大荷葉的右肩上寫著誨人不倦。左下擺飄著在大小不一的泡泡,如一朵綻開的菊花,寫著有教無類,鋤頭自他背後高高舉起右手食指點著他,笑的極為開心,左手圈在嘴邊似要傳悄悄話。道:「真的很不倦哦。」
小夫子輕昂起得意的小下巴,兩汪灣月似的美眸如兩座濃濃的黛峰線條。道:「當然。」睜開兩汪明亮的清潭。那濃黑的眼珠像滾在露水中。
離恨右肩頭一枝妖嬈的粉紅色的花,左衣擺一片蒼翠的竹子。
輕風拂面,小夫子笑的很開心,蕭澤昱抬上最後半步在他眼前站定,眨眼間熱淚滿眶。望著微微飄浮的衣袂和輕柔的髮絲。小夫子那樣真實在他眼前,他的笑容又燦爛一分,像春天裡喚醒萬物的春風,在蕭澤昱心頭一記驚雷滾滾,心靈深處最深的痛如狂風卷夾著暴雨猛然暴發。他臉色蒼白,緊抿的蒼涼的薄唇如一道深沉的山峰,慢慢緊緊手中的刀,骨節泛了白。在離恨微笑轉身之時,他見小夫子轉身瞬間如一朵朵灰白的蝴蝶一瞬間消散,在他眼前,那隻顫抖的淒涼的手一隻也沒有抓到,甚至它們習的很遠。他在微風中,微眯在悲傷的眸子,滂沱的淚那麼輕易泛濫。他一向表情不外露,可是此刻他控制不住翻滾如海浪的心傷。毫不猶豫的轉身跑了。
離恨追上兩步,臉上疑道:「這邊。」虛伸著一隻手,道:「唉。」人已沒影了。無奈的愣在那裡。
蕭澤昱在溫潤的黑夜下像衝破了時間,仿佛回到了那個孤單的小小身影衝撞在蒼茫的天地間。他再次感到世界如一輛離他遠去的動車,追不上了,過往,深沉的痛。一向嚴於律已的他坐在屋頂,拎著酒壺狂飲一口,眼淚順著眼尾悲傷的劃落。多年來深藏在生命里的那個身影在明媚皎潔的月光里醒來了,他第一次醒來。蕭澤昱熱淚盈眶,一汪汪閃著笑靨星光似的淚水汩汩的滾落,又緩緩的盈滿。他痛苦起來,小夫子是第一個為他痛哭的人,他記得那時他純淨、悲傷的大眼睛異常的明亮,明亮的不染塵埃,照見了那清澈剔透的心。
在暖洋洋的微風裡,往事那樣真真切切的浮現在心頭,好像正在經歷著一般。他越發心痛的不能呼吸,只覺得血液里儘是滾燙的淚。正在逆行噴張,正在蒸發生命。小夫子還是那個年紀,那樣純淨,那樣無憂無慮的在月亮上玩耍。可是,蕭澤昱咬牙哭的很痛。他記得那個陰沉的日子,自己乘著豪華馬車離去,小夥伴們追逐著用生命在囑託道:「朝蘇,要快些,一定要快些。」「朝蘇,要找最好的大夫,要最好最好的大夫。」「朝蘇,莫要忘了。先找大夫。」最後的天地間衝出一個身影,鋤頭飛奔如電,舉著那球桿大呼道:「朝蘇,一定要快些。小夫子體弱難過冬。要快些。」他瞬間沙啞著嗓子輕點頭,一股溫潤的熾熱在喉間滾動,視線里只剩那根伸到眼前的球桿,他抓了上來。望著杆上的每一個名字。看到小夫子三個字,悲不能自已,欲輕輕的撫摸,又緊緊的握在手心裡。一路飛奔卻向後遠去的鋤頭大喊道:「只要能小夫子,搭上我的性命在所不惜。朝蘇,救小夫子,救小夫子。」疾馳的馬車上,朝蘇抹了一把眼睛,見鋤頭已經小的像一隻螞蟻,他仍緊緊的追在山巔。
他記得那天的人站滿路邊,那天的人們殷切的目光似一刀一刀的割著他的心。他記得初聞噩耗的無情:那日,本來天氣很晴朗,他興高采烈的將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兩包蜜餞果子,新抄的兩個絕世孤本及讓宮人為妹妹作的小衣服,為小夫子作的帽子包好。笑的很傻。緊緊的抱在胸口跑向太醫院。一名皇子望著那歡快的身影緊緊追了去。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太醫為難的臉孔,只顧著滿心的興奮道:「小夫子可還好?今日盧太醫出宮。勞煩把這些帶托人給他。問問小夫子這宮中的新果子如何?可是要比汶榮的好吃?他若喜歡,我時常為他帶。」
太醫當時很為難一驚道:「啊,這,這。」停留在空中的雙手欲接又不敢接。
朝蘇並沒有想太多,只笑道:「拿著,拿著。」
一聲狂肆的大笑傳來,盧太醫慌忙對著那高傲的臉孔道:「微臣參見二十九皇子。」朝蘇的笑容敗落一半兒。
二十九皇子輕蔑的望他一眼,大肆嘲諷道:「鄉巴佬,小夫子早死了,連灰都不知去了哪裡。」他掃見了太醫慚愧的臉,只覺一時氣血殺昏了頭,眼前一片天崩地裂的黑暗。一直旋轉、迷亂。許久聽不到、看不到。他伸著一雙孤單的手如風中飄搖的樹葉,使勁的往外掙脫。眼前儘是一片黑暗交錯著一片鮮紅。天翻地覆,他極力的清醒。直到忽然感到腥咸腥鹹的。張開手才發現眼淚鮮血一起淌了下來。聽到清脆、沉悶的滴答聲,巔覆的天地仍然在旋轉,太醫們紛紛在磕頭,他實在想不起發生了什麼。晃了晃腦袋,迷茫的伸手去擦不斷凌亂的眼淚,抹了兩手鮮血,還在拼命回憶到底發生了什麼。望著顫慄的太醫,淚水無聲無息的縱橫,漸漸的聽到了太醫在說什麼「三十一皇子恕罪。」又聽到其他人的聲音,望過去。只見有迷濛的人影,似信號極差,干擾的看不清畫面。他極力的聚焦雙目,仔細聆聽。才聽到仿佛來自地獄的召喚「我又沒說錯,小夫子早死了。死的連灰也不剩。」一張張狂肆虐的臉。「二十九皇子您少說兩句吧。」「本來就只有他一人不知,那小夫子早死的連灰也沒了。」
「二十九皇子別說了,別說了。快回宮吧。皇上早已下旨……」
蕭澤昱噴出一口鮮血,飛濺的血腥氣很快瀰漫了整個空間。即使他神智不清,可他仍準確的鉗住了二十九皇子的脖子,咬牙狠道:「什麼?你說什麼?」他不知道自己那蒼涼縱橫的淚眼悲愴的如死神一般的可怕,嚇得所有人跪倒。那皇子慌張了起來,大呼救命。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大到險些掐死了兄弟,一上手便將那頸捏出了紅印。吼道:「你說什麼?」
那皇子嚇的哇哇大哭,使盡渾身之力垂死掙扎。慌道:「放開我,你放開我。你個鄉巴佬。我沒說錯。」聲音漸漸卡住。
蕭澤昱只感到自己的狂吼迴蕩在耳際,道:「你說什麼?」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地的人都在瑟瑟發抖的求情,道:「三十一皇子,快放手啊,快放手啊。」接著有人想要掰他的手,都被他踹了出去。人們驚慌的四下呼喊,道:「快來人啊,快來人。快,救二十九皇子,救二十九皇子。」才感到自己手上火辣辣的痛,二十九皇子翻著白眼,拼命的抓著他的手劈。他松鬆手腕,心狠狠的刺痛,淚如泉湧。悲痛欲絕的吼道:「你說什麼?」
二十九皇子似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可怕,慌張道:「我,我又沒,沒說錯。那小夫子確實早死了,已經有數月。」轟的一聲,天塌了。「小夫子」天旋地轉中蕭澤昱呢喃一聲,血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浮萍一樣飄搖的身軀撲倒在地。他臉上縱橫了淒涼的淚光,口鼻淌著血,哀怨的眼眶發紅,浸透了滿目的淒涼,臉上幾絲單薄的亂發無力的翻飛。搖搖晃晃的支起來沖了出去。他一路橫衝直撞到了馬房,踢出了所有攔著他的人,牽了一匹馬飛奔而去,一路上見者嚇傻了,且不說他滿臉的鮮血,那汪汪直冒的淚水。便他那踉踉蹌蹌的模樣像一個盲人;那失魂落魄的悲愴更像一個將死之人。
不斷驚慌後退的守門侍衛大指著他,急道:「下馬,下馬。」幾道亮光一晃,他們無意間拔出了刀。只聽兵器出鞘,雪亮的光紛紛對準了蕭澤昱。不知道他手下怎樣一旋,已奪過侍衛們手中的劍並插入鞘中,砸向他們肩頭,一地人東倒西歪。馬蹄已遠去,他的速度提到極致,可仍感到世界開著動車遠離了自己,越追越遠,直到自己變成天邊的一粒塵埃。
天地間儘是昏暗,蕭澤昱撕裂的聲音使寂寞的天地徹底空曠,他一邊痛哭,一邊蒼茫的悲呼道:「小夫子。」天地間沒有聲音,只有那淒涼的哭聲。他拼盡全力朝著黑暗的遠方呼喊道:「小夫子。」夜越發黑的濃烈,他一雙慘澹的淚目中儘是淒烈,他扶在馬背上,想要驅逐所有的黑暗。可那聲音清楚的迴蕩在耳邊:「小夫子早死了,就是連灰也沒了。是,是你母妃下的旨,屠盡汶榮。」他仿佛看到了刀光劍影,仿佛聽到廝殺、哭喊。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痛恨自己,恨極了。他眼前出現小夫子肥嘟嘟的笑臉,軟糯晶瑩的一顛一顛的。可是,他面對著自己卻在向後飛逝。蕭澤昱大喝幾聲,拼命追去。可是他快,小夫子走的更快。蕭澤昱急的嗓音沙啞乾澀,不斷的伸手去抓,可是,什麼也沒有。
不知道是黃昏還是清晨,他沖在一輪蒼茫的紅彤彤的太陽間,當他看到眼前一望無際的蒼涼,只留淒涼的灰燼殘骸,翻滾下馬。爬起來又翻倒,幾乎是爬著飛奔到了籬笆小院。化成灰他也確定,這裡是籬笆小院。現實比他想像的慘烈,殘酷比他想像的無情。不僅僅小夫子,更多人化成了灰,他拖著酥軟沉重的腿,張著蒼白黯淡的臉,目若死灰,虛張著一隻手,像是在摸著熟悉的院子,憑著斷壁殘垣辨識出了小夫子的房間。那灰濛濛的院子裡沒有一絲生氣,那鮮活著的每一個人沒了一絲消息。他的妹妹,他娘,師尊,南征北戰,管家、傭人沒有一絲氣息。往日的歡聲笑語,如今一片沉默的可怕。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冰冷無情的灰,他感到天地間沒了白天黑夜。他無力的跪倒在那裡,不知道要問誰,顫抖道:「為什麼?」他感到被天地間的一切拋棄了,沒有人煙,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昆蟲鳥獸,甚至連瘋狂的鏟之不盡的野草也沒有。他捧起一把灰,心疼的望著他曾經最重要的親人、朋友只剩下這些,心疼極了,鑽心的疼,恨不得連同自己一起燒死在過去的時光里;他心酸極了,他希望他們還活著,卻明顯的感到絕望;他心塞極了,是他害死了他們。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辦?誰能告訴他,他們是否活著?誰能告訴他們,他很想念他們?誰能告訴他們,他來了。蒼茫、沙啞的哭聲撕裂了天地,他的手下忽然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他緩緩的抽出來。很快,他的手定在了那裡,眼淚鼻涕如雨下,他知道了那是什麼。可是,他希望不是,他不想看又極想看。緩緩的翻過手掌,燒的黑糊糊的東西正是那枚指南針,天地仿佛凝固,他的呼吸似逆行。當初小夫子開心的說拿著它陪他爹週遊天下的,那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