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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差子淹紅

2024-05-22 13:29:58 作者: 孫晨露

  北郡,雖說暫時安穩下來,可是蕭澤軒急壞了,在范則那裡一連蹲了幾日,硬是不見南醫蹤影,無論如何也尋不見陸千塵。他自范宅匆匆走出來摒退了所有人,將一株柳樹狠命的揍了一頓,人家沒還手,自己沮喪的坐倒在河邊,反像是被打了的。重重的吐著惡氣,心情沒有一點好轉,反而越發焦急難安。惆悵道:「陸千塵到底去了哪裡?」

  忽然靈光一現,直衝陸府。直闖入後院,房裡房外的四處摸索。終於找到一個暗格。發現了躺倒在地上的陸千塵。一時嚇愣了,見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頓了一頓,輕輕的走上前。微微抽泣一聲,眼睛裡婆娑著淚水,不忍道:「陸千塵?」才發現聲音抖的有點哭意。見他沒有絲毫反應,一顆心沉入了海底。疾步上前搖搖他,道:「陸千塵,陸千塵。」感到他雙目緊閉的沒有一點生氣,心頭籠罩了厚厚的陰霾。一手拍在他肩頭,呼聲如急雨道:「陸千塵。陸千塵。」一巴掌狠過一巴掌打在他身上。最後急急的以胸口碎大石之勢,狠狠的捶拳在他胸口,「邦邦」的直砸道:「陸千塵,你醒醒啊,陸千塵,醒醒啊。」

  終於抬起一隻手制止,只可惜蕭澤軒砸的太投入沒看見,終於待他輕咳出聲,忍痛微微翻滾著。望著那扭曲的臉,蕭澤軒那堵了銅牆鐵壁的眼睛終於撥雲見日,見他痛的蜷曲的樣子,內疚的有些手足無措。

  陸千塵忍痛緩緩翻滾道:「你才是敵軍最大的奸細,我被你打死了。」一手緊揪著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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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澤軒激動的眼前一亮,上前一把抱起他。陸千塵又是慘叫一聲,蕭澤軒只顧著激動道:「太好了,你沒死啊。可是,要嚇死我了。太好了,太好了,你沒死,沒死。」

  陸千塵終於緩上一口氣,道:「你有病吧,」一掌拍在他肩頭像打在棉花上,軟綿綿的毫無力氣,道:「有病啊,兩個男人抱在一起,成何體統?」蕭澤軒一把推開他,陸千塵再次慘叫,只聽「哐當」一聲,他狠狠的撞在地上。這一次連掙扎都放棄了,慘痛道:「我真要被你打死了。你這無恥細作。」

  蕭澤軒張著雙手,歉意連連的驚慌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陸千塵通紅的臉色稍正常些道:「去,去給我弄點吃的。」蕭澤軒終於反應上來,「哦」兩聲跑出去,陸千塵急道:「還有喝的。」

  隨著一聲「好」字落,蕭澤軒已不見了人影。

  望著十分虛弱的喝著粥的陸千塵,蕭澤軒道:「我若不來,你是不是會餓死在裡面?」

  陸千塵道:「我逃至此處已然沒了力起,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蕭澤軒十分關心的瞪著眸子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陸千塵表情格外凝重,片刻後道:「近些日子,應該會安生些。只望你皇兄早日歸來。」

  蕭澤軒道:「我也在考慮是否派些可靠之人去探探。」

  陸千塵道:「若他沒有調集人手,還是不要去。」

  蕭澤軒道:「皇兄隻身在外,我總擔心會遇到危險。一如你此刻。我若再來遲些,你是不是葬身此處了?」

  陸千塵道:「你皇兄吉人天相,斷不會如我一般被自己人打死。」立即轉道:「不過,那個南醫要查一查。」

  欲辨的蕭澤軒改口道:「已派人去了。」

  陸千塵打量著他道:「你如何找到此地的?」

  蕭澤軒道:「你小時候打了我便找個地洞藏起來。我尋思著,你這打洞的毛病改不了了。」

  陸千塵道:「你可是把多年的仇的報回來了。我何時挨過蕭小王爺的打?」

  「哪有?」蕭澤軒轉過眼睛正視著,大有好生理論一番之模樣道:「把那個小字去了。」委屈道:「你這才挨了幾掌?我那時才叫慘呢。」抬上目光似在回憶。

  陸千塵立刻警覺起來:「可不全是我打的。你這差子淹紅絕對是自己的原因。」

  蕭澤軒怒道:「現在大了,你如何還提?」還是小時候:

  蕭澤軒興致勃勃的坐在一株大樹下,捧著一本書道:「原來大將軍皆有威武霸氣之名。譬如飛將軍李廣。」仰著頭思索道:「我也要起一個霸氣的名字。」

  密密的樹葉里探出一個小腦袋,陸千塵正在樹上掏鳥窩,興奮道:「我這裡有一個很適合你。」

  蕭澤軒喜氣洋洋的跳起來,望著已翻身下樹的陸千塵,兩眼放光的喜道:「是何名字?」

  陸千塵眯起笑眼道:「嘿嘿,差子淹紅。」

  蕭澤軒十分不解道:「奼紫嫣紅是何好名字?」

  陸千塵道:「此差子淹紅非彼奼紫嫣紅?差子:不學無術的豎子;淹紅嘛只會被打的血流成河。那是舊傷添了新傷,在那兒一站,便渾身浴血奮戰,活脫脫的一個靶子。」

  蕭澤軒怒的叉腰道:「你敢恥笑本王?」指著他欲扒他皮的架式。

  陸千塵毫不畏懼道:「哎哎,別說告訴你父皇,且不論戰場離皇宮十萬八千里。那敵軍打的就是你父皇,你那不是讓人追著你屁股打嗎?還為他人敞天大門打進來,我看你叫喪國將軍還差不多。」指著他腿道:「我看活著回來,這腿也早斷了。」

  蕭澤軒指著他道:「我告訴你爹,看誰的腿斷。」

  陸千塵見四下無人,一把將他按趴下,躺在他背上。一手鉗住他的手,一手扣住他一條腿抵住另一條腿。很舒服的蹺著二郎腿躺在他背上道:「不許告狀,聽到了沒有?快說,還告不告?告不告?」

  蕭澤軒心頭很害怕,轉望見一身影,大哭道:「陸丞相,陸丞相,你兒子打我。」

  陸千塵很得意的哈哈笑道:「你那小伎倆,休要騙我。快說,告不告?」

  只感到一陣急風旋來,一把被提了起來,身形未穩張著驚訝的大口,陸丞相怒道:「逆子。」把他扯向一邊。忙跪倒在坐在地上大哭的蕭澤軒身前道:「小王爺受驚了,微臣回家定好生教訓這個逆子。」已嚇的滿頭大汗。

  蕭澤軒指著陸千塵道:「打斷他的腿,他說我,差子淹紅。」

  陸千塵十分的害怕道:「奼奼紫嫣紅,多好一個詞?到皇上那裡也是一個好詞。」

  蕭澤軒道:「此差子淹紅非彼奼紫嫣紅。」

  陸丞相火冒三丈,大汗滿頭道:「逆子,快快跪下……」那一聲爆喝嚇的陸千塵拔腿便跑。陸丞相追出幾步道:「逆子。」忙上前哄更大哭的蕭澤軒。

  很快在學堂上,蕭澤軒望著呲牙咧嘴的拖著一條拐腿的陸千塵走來,指著大喊道:「差子淹紅,差子淹紅。」

  陸千塵很大方道:「本將軍敢作敢當,奼紫嫣紅又如何?」

  正說話間,先生帶著蕭澤昱進來,陸千塵盯著驚的目瞪口呆的蕭澤軒目光擰上眉頭,瞟過去,也是一愣。蕭澤軒手裡的書噼的倒在了桌子,陸千塵抽回眸子掃著他。

  先生道:「自今日二十七皇子,與我們一處讀書。」蕭澤昱很恭敬的對著先生拱手施禮。

  蕭澤軒不斷倒吸著涼氣,陸千塵回眸一呆,急忙認真的雙手托在他的下巴上道:「收住下巴,收住下巴。」

  蕭澤軒轉望著他,懷疑人生道:「最傾國傾城的居然是位皇兄。」那壓低一隻眼皮的神情,連陸千塵的人生一同懷疑。

  陸千塵望著已端坐的蕭澤昱道:「你這傾城皇兄怎麼看都像皇妹。」

  讀書的時光總是很快,眼看日上三竿,眾學子離去。蕭澤軒拉著他道:「罷了,看在受傷的份兒,我原諒你了,送你個禮物。」

  陸千塵不想還有此等好事,張手笑道:「拿來。」

  蕭澤軒笑的極為得意,遞上一張紙。陸千塵眸子越瞪越圓,越瞪越憤怒。那紙上畫著一隻翻倒在沙灘上的烏龜,肚子上寫著陸千塵三字。陸千塵火爆的追著他要打。

  蕭澤軒得意的活蹦亂跳的躲閃道:「來呀,來呀,就你那破腿腳兒,還想追上我?來呀,來呀。來追我呀。」

  陸千塵面紅耳赤的丟書砸他。蕭澤軒丟書反砸。一個身影在他們目光搜尋之際時,將所有書擺放整齊。兩人呆愣愣的驚掉了下巴,待他上前說完一句話道:「讀書之不可不知愛惜書。」

  二人方才有所反應,猶不敢相信異口同聲道:「傾城皇子。」「傾城皇兄。」

  他已走出門,蕭澤軒立即追上前道:「皇兄,皇兄。」見他沒有回頭,冷冷的穩穩的往前走,道:「大哥,大哥,留步。」蕭澤昱停住腳步,微側頭,蕭澤軒滑到他眼前,大喘著氣道:「大哥,大哥,你還好嗎?」見他平淡的眼神道:「你這嫩胳膊嫩腿兒可還好?」十分關心道:「日後,你便是我大哥。」

  蕭澤昱冷冷道:「長幼不分乃是大罪。」

  蕭澤軒一臉保證道:「在心裡是。」重重的拍拍小胸脯。

  陸千塵追上前道:「傾城皇子,傾城皇子,你那是何招術?」

  蕭澤昱冷冷的望著他道:「與皇子胡亂取名字,舉家斬首。」

  陸千塵一噎,恭敬施禮道:「敢問二十七皇上方才是何招術?」

  陸千塵感慨道:「果然三歲看老,阿昱自小便有出息。」

  蕭澤軒瞪著眼睛強調道:「我現在也有出息。」

  陸千塵望著他道:「好好,阿昱救了兩個紈絝。」輕輕嘆一口氣,擔心道:「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蕭澤軒道:「他一定很好,希望他快點回來吧。」人說夢是相反的,有時希望也是相反的。

  一雙朦朧的眼睛緩緩的驅散了黑暗,最後看清了黑漆漆、硬邦邦的凹凸不平的洞頂。微弱的目光在上面慢慢的移動一番,隨著兩聲輕咳恢復了意識,重夜驚道:「阿煙。」猛的坐了起來,緊捂著胸,張尋的目光急急的搜尋。望見洞口白色的沉穩背影,看上去清朗飄逸。面對著那回眸並淡淡一笑。重夜咧開了嘴,哈哈的笑出了聲,大躺在地,緊張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爽朗道:「回眸一笑,當真百媚生的迷人啊。」望見那看上來的斜影悠悠道:「阿煙,你的傷好了?」

  步非煙平淡道:「你費周折的算計一遭,恰是這一來二去三拿下之計是要落空了。」

  重夜猛的坐起來道:「發生何事?」

  步非煙似振振有詞道:「菜園子裡進了豬。」

  重夜已然站了起來上前道:「哪頭不知死活的豬?托出去宰了。」

  一個悠悠的聲音道:「水龍骨。」

  重夜眼神一緊道:「此人有意思。」

  見他變幻莫測的眸子,步非煙不由替水龍骨憂心,笑道:「看樣子,你要會會他?」

  重夜笑笑道:「龍聖該回來了。」

  步非煙點點頭,道:「龍聖好不容易啊。」

  重夜道:「水龍骨倒是可用之才。」爽朗一笑又道:「罷,我們速速離開吧。」步非煙搖搖頭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打算,是收服還是教訓。可是,他很快知道,此事已來不及考慮,回去還有一場硬仗。

  水龍骨緊緊盯著初一,初一停下腳步。他急急上前,恭敬行禮道:「先生,在下水龍骨,有要事相詢。」

  初一彬彬有禮的拱手道:「先生,請說。」

  水龍骨道:「敢問先生師從何處?」

  初一平淡道:「無門無派。」

  水龍骨略遲疑道:「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為美,那是由於有醜陋的存在。都知道善之所以為善,那是因為有惡的存在。所以有和無互相轉化,難和易互相形成,長和短互相顯現,高和下互相充實,音與聲互相諧和,前和後互相街接。這是永恆的。然而天下能將有無、善惡在螻蟻、惡怪之類身上真正點化的,少有人。」

  初一道:「有緣自能相見,天下之大,能人倍出。不可過於執念。」

  水龍骨並不知道已戳中了初一深沉的心傷。急道:「在下願追隨於先生。」他覺得跟著他總能有所收穫。此刻唯一牽引他的便是那一絲希望,其他的一切不重要。暗道:「小夫子或許還活著,當今天下道法大成運用於世者,便是小夫子與玄聖。此人必師從玄聖,我若跟著他,必尋得小夫子下落。」他滿心繳動的下決心定跟著他,不會因任何事而改變。心頭洋溢著無邊喜悅。竟忽略了眼前人泛起一股透骨哀傷。

  初一略黯淡道:「我一向獨來獨往。」

  水龍骨異常熱情道:「先生辛苦,自此後髒活累活全由我一人干,我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打得豺狼,斗得虎豹,還賺得大把的銀子。忠心可鑑日月,定將一切料理的妥妥噹噹。」頗有小夫子當年之作風:出門必備小夫子。

  初一道:「修道之人無所謂豺狼虎豹,不計髒累。先生還是請便吧。」

  水龍骨只感到眨眼之間,便沒了他的蹤影。張尋一番,暗道:「能在我眼下走脫的,當真頭一人。」心頭又罩滿愁雲,迷茫的望著藍藍的蒼天道:「小夫子,你可還活著?究竟又在何方?多年來竟無半點音訊。」心頭滾滾翻湧的愁雲如藍天上密布的白雲。

  誰也沒有想到初一返回到空曠的洞穴,那裡一片寂靜。那大水怪巨大的黑色頭顱浮出水面,泛起大大的水花像浮出一艘航母。初一仙風道骨衣袂飄飄道:「你被囚禁於此千年之久,竟還不改惡習。」水怪極為馴服的望著他,眼睛裡充滿了對光明的思戀。初一道:「今日我解除陣法,放你回歸大海,你若興風作浪殘害人類,我必不輕饒。將此言奔走相告海內其它惡獸,安穩度日,不可荼毒人類。去吧。」

  那水怪泅水遠去,「嘩嘩」似巨輪向,它帶動的水流似一條條旋紐的小溪泛著白花的奔騰開去。它回望那飄逸的身影,眉目無盡的溫柔,似在道別老朋友。發出一陣略悲傷更溫柔的悲鳴。那沉悶了上千年的悲鳴透著一種源遠流長的悲傷,迴蕩在空曠的洞穴內顯得意韻悠長,遒醇濃厚。它回望一眼,深邃溫柔的眸子噙滿了熱淚,它感到自己看到了光明,正向著桔黃色的曖空游去,望見了正在升起的紅橙橙的驕陽。

  初見一暗道:「但願北郡王更快一步。」時間便是金錢,時間可以改變命運,而凌駕於時間之上的會有大智者,譬如初一。可是蕭澤昱仍晚了一步,重夜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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