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戰術暮色生濃妝:白色曼陀羅
2024-05-22 13:29:32
作者: 孫晨露
十四年前:
時光回到剛剛接到戰書之時,明媚之陽光下一片愁雲慘澹。眾人穿著淡綠色的球服唉聲嘆氣,坐在樹蔭里無心練球。人人頹廢:
「練什麼?我們又贏不了。」「就是,人家是最強戰隊。」「還是算了吧,我們就看看吧。」「這才對,你們還想什麼贏不贏的,我們都上不了場。」「也對,能一睹最強球隊之風采也是好的。」「對對,那日要多帶些水、瓜子。」「你是去看球還是跑茅房啊?還多帶水,哎,到時你能不能擠出去還兩說呢。萬一當場尿了褲子,可是丟大人了。」「小夫子帶著我們能練出什麼,不然我請假吧。」「不許走,就算練不出來,也不能走。夫子這般辛苦,你怎好獨自享受。」
遠遠走來一個小身影,眾人仍百無聊賴的嘆息,小夫子一頓道:「你們說的都不錯。我們一無所有,本也不是要與人家爭什麼。」
一人突道:「啊,是要放假了?」眾人白他。
本書首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小夫子又道:「可是,我們有時間。我們還有時間看看自己有多強,能練到何種地步。」
眾人感到有理紛紛點頭。
小夫子道:「倘若事如一潭死水,則須一字:變。不怕神一樣之對手,也不怕豬一般之隊友。有小夫子在,不會輸的太慘,總有再勝之機。可自此體會兵書之一、二?球場如戰場。事理皆相通。故,小夫子換一種練習之法。現在我們先活動筋骨,之後按標準動作投一個球,再用你覺得最舒服的方法投球。然後再投一個你最拿手的球。投完球之後,要認真的看,投球一結束各選兩名學子為隊友。相互告知理由。同時觀察如何打敗他人。稍侯我們隨機抽籤比試。記住每隊不止被抽到一次。我便看一看誰人緣最差,沒人選也選不中他人。再看看誰又不思進取。球技不好可以練,蓄意扯後腿當罰。我開了三個球場,小學堂一個,朝蘇小院兩個,大家可以隨時相約練習。球場中的糕點、茶水自取飲用。」
本來怨聲載道:「啊,這便要比賽?」「如何打的贏?」「我們現在不過只會皮毛。」「就是呀,要怎麼打?」一聽說有吃喝立刻噤聲,氣勢恢宏的齊齊站好。
勺子朗聲道:「眾學子已齊齊做好準備,請夫子操練。」
小夫子點頭道:「朝蘇帶眾學子活動筋骨。之後,調整動作。與勺子一同記錄入球數據,凡不入者,可自行由鋤頭帶著練習,務必將入球數據記錄在案。我去準備抽籤。」
朝蘇望著全力操練的眾人:想到初拿到兵書之時,小夫子曾言:「書做成此番模樣是要你莫事事因循守舊,必適當推陳出新,方能有所創造,有所作為。之所以如此隱含,便因眾人皆墨守成規,不易動不思變,則變要講究手段,可剛正耿直、可含蓄溫婉。更要任賢、任能而為。」望望眾人暗自思忖道:「小夫子此舉便是適當推陳出新;所謂適當一伺時機;二擇手段,小夫子看似不曾做任何改變,卻做了很大的調整,自行排練陣法,制定戰術皆用了最適合我們,又始創的方法。另外,小夫子採取潛移默化之溫和手段,使人人樂而從之。難怪眾學子從不因為這差距而氣餒,或許眾學子早知小夫子有妙計。」
晚間,朝蘇來到球場,但見擠滿了練習的人,再到小學堂也擠滿了練習的人。見勺子自對面走來道:「朝蘇你也剛來?」
朝蘇道:「那邊也很多人在練習,不想大家這般積極。」
「怎麼這麼早?」鋤頭狐疑的走來。驚奇的指著場中奔跑的小筐疑道:「那個小筐,他不是不喜歡蹴踏嗎?怎麼比誰都早?」
勺子道:「我們也快些練習吧。」
夜沉沉的黑下來,喧囂聲皆已沉默,已是人去樓空,朝蘇望著四下里靜悄悄,披著月色回到住所,一頓,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拉著線和尺子,正在認真的測量記錄。
「小夫子,還沒有休息?」認真的小夫子遲疑的望向聲音。朝蘇已出現在他的眼底。
小夫子站起來道:「我要精密測量一番。以制定戰術。」
朝蘇見厚厚的一本子,正是他們白日記錄的投球的數據。還有小夫子記錄的他們練習之時的大致數據。翻著厚厚的本子道:「這麼多都要一一測量?」
小夫子點頭道:「此為我們勝利的唯一希望。」
朝蘇道:「好,我與你一同測量。」正要自場地內走過。
小夫子忙制止道:「不可,這些腳印都要保留。還要記錄、觀察腳印之趨勢、走向、多寡、深淺。」
朝蘇道:「這個也要?」
小夫子道:「此為最重要的習慣,也便是本能。越詳實越好。」
直到太陽微微探出頭,朝蘇活動活動酸痛的肩膀道:「終於忙完,都第二天了。」朝蘇望著煥然一新的場地,已經標好了刻度。想著昨晚小夫子比著尺子邊記錄邊道:「等我們測量完之後,便再按一寸一小刻度,三寸一大刻度將整個場地劃出深淺兩種刻度勾槽。將腳印集中處半寸一小刻度、一寸一大刻度標記,這樣日後好目測。」
朝蘇道:「只是這些數據何用之有?」
小夫子鄭重道:「有大用,哥哥很快會知道的。先休息一會兒吧。」朝蘇略凝重的臉望著勝券在握的小夫子暗想:不會又有什麼壞主意吧。
幾日後,茫茫的陽光灑在了飛花漫舞的小院兒,兩排整齊的隊伍穿著青綠色的球服跑過。個個臉上洋溢著積極的顏色。眾人開始自由活動手腕、腳腕。望著小小的身影自幾縷陽光中走來。積極道:「站隊,站隊,小夫子來了,小夫子來了。」
眾人笑的一臉春風得意,齊齊站好,眼中煜煜生輝與先前判若兩人。小夫子一臉歡喜的掃過眾人道:「經過這兩日的比試,眾學子以為自己球技如何?」
眾人張嘴便是璀璨的笑,泛著朝陽之光。隨便回答卻有序而不亂。開口便不謙虛「哈哈,我覺得我好厲害。」
而小夫子的評價讓他們更大膽的驕傲起來,道:「有本事之人,驕傲也能進步。」
眾人信心蓬勃成爆破的蘑菇雲,紛紛喜悅道:「是呀,是呀,我也好厲害。三天前覺得自己只懂皮毛,如今覺得好懂啊。」「我們最厲害,我們連贏三日。」「我覺得小筐進步好大呀。」眾人紛紛看向小筐,十分贊同的點頭。小筐一下子臉紅的不安起來,他從未成為過焦點。忙低下頭,慌亂道:「過獎過獎。」
小夫子的肯定讓小筐眼前一亮,第一次在他眼中有了勇氣。只聽他道:「一直厲害,只是不善言辭。不輕易表達的往往最厲害。」小筐微張著嘴驚喜的望著言笑宴宴的小夫子。激動的淚水打轉,猛猛的點一下頭。
鋤頭疑道:「今日不比了嗎?」
小夫子道:「自今日起,練習兩日,然後全體分為兩隊,再練習兩日。之後,兩隊對決。贏了有獎品,輸了有懲罰。」
眾人臉上一喜,道:「敢問小夫子如何練習?」
小夫子笑道:「去學堂,為師娓娓道來。」
朝蘇暗道:「當我們以為很平常,其實我們正在做不平凡之事。或許當事情結束許久,有的人並不曾察覺。就比如現在,大家只以為隨便練練,卻不知正在為比賽,而那場轟轟烈烈的比賽早已在我們的汗水中開始。」
十四年後:
「桃夭。」眾人心齊齊升出一個同樣的名字。漫天妖紅的花瓣紛紛散落如雨。只掃見一道緋紅的落霞飄渺而過,那身影不知所蹤,仿若一場妖冶驚魂夢。每個人心頭繃著一根弦,雖異常清醒卻感覺又無比朦朧。看似一人自縹緲的薄紗走來,瞬間又被掩去,忽然出了招,眨眼不見,這不是幻覺。而是她的招術「曇花一現」。七個人配合如一個人,又有各自的特點並且各自出各自的招術,最後又似合併成一個人。
所謂桃之夭灼灼其華,有蕡其實。其葉蓁蓁。此情此景頗有一首納蘭詞的意境:人生恰如三月花,傾我一生一世念。來如飛花散似煙,醉里不知年華限,當時花前風連翩,幾輪春光如玉顏。清風不解語,怎知風光戀,一樣花開一千年,獨看滄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笑對繁華塵世間,輕嘆柳老不吹綿,知君到身邊,相逢若初見。
可是,功法卻有遒勁剛烈的一面,又如蘇東坡的詩: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捲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黑雲翻滾如同打翻的墨硯與遠山糾纏。一會兒我的小船突然多了一些珍珠亂串,那是暴虐的雨點。
一陣狂風平地而來,將暴雨都吹散。當我逃到望湖樓上,喝酒聊天,看到的卻是天藍藍,水藍藍。
詩人將一場變幻的風雨寫得十分生動。他坐在船上。正好劃到望湖樓下,忽見遠處天上湧起來一片黑雲,就像潑翻了一盆墨汁,半邊天空霎時昏暗。這片黑雲不偏不倚,直向湖上奔來,一眨眼間,便潑下一場傾盆大雨。只見湖面上濺起無數水花,那雨點足有黃豆大小,紛紛打到船上來,就像天老爺把千萬顆珍珠一齊撒下,船篷船板,全是一片乒桌球乓的聲響。船上有人嚇慌了,嚷著要靠岸。可是詩人朝遠處一看,卻知道這不過是一場過眼雲雨,轉眼就收場了。遠處的群山依然映著陽光,全無半點雨意。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這片黑雲,順著風勢吹來,也順著風勢移去。還不到半盞茶工夫,雨過天晴,依舊是一片平靜。水映著天,天照著水,碧波如鏡,又是一派溫柔明媚的風光。
桃夭雖然不說一個字,可她的身法正如這場急雨,而意境總給人一種朦朧的蟬意。有一種李煜的詞的哀婉、淒涼之感。沒有人見過她的樣子,只知道她飛一束桃花,撐一頂紅傘。浪花有意千堆雪,桃花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
只見紛飛的花瓣似一道水龍,又像數朵巨浪,將那粉、白襯的更分明,卻又籠罩著憂鬱的哀怨,顯得不真切。地面上翻飛的花瓣如粼粼的水波在腳下飛旋。隨著他們打鬥而起的勁風飛舞,一柄柄紅的妖艷欲滴的傘像一片片圓盤似的嬌翠妖嬈的荷葉輕舞著。飛落著片片粉色的花瓣似點綴的音符,越積越多。化千萬珍珠似的水珠飛射了出去。如一片片翩翩起舞的蝴蝶,更似千百簇利箭。大傻掄起青翠的竹杖,踏著魚龍似的遒勁步伐,像一個弄潮兒捲起了桃花巨龍,又似一個舞獅者與巨龍戲珠。打的難合難分,他猛的震飛了巨龍,那花瓣零落成泥,大傻旋起的一陣勁風將一片片漏網之魚似的花瓣攔住。撞入眼底一柄妖艷的紅傘,那傘骨如一道道利刃割破了緊張的空氣,突的分裂出一個殘影,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交錯橫掃。
大傻急促的喘息著早已力不從心,張著膽顫的眸子猛的後退幾步,咬牙望著虛空中盤旋的傘,明顯遲鈍的動作被鋒利的骨掃出一道血口,又被突來的一掌擊中左肩。他才驚見傘下已出現一個人,悶哼一聲捂著肩頭,再看手臂上血淋漓的傷口間,餘光掃見那人不見了。急呼道:「怎麼樣啦?」十分焦躁的跺腳道:「好了沒?」夜煙等人亦是揪心的急躁,卻不得不耐心的調息,臉色焦急已不能自已。
大傻咬牙飛衝上去,數招後被打退一丈。輕咳幾聲望著遠處飄浮的那柄傘笑了。只見一雙腿在輕盈、優雅的轉身,看似變成了三雙,又似五雙接著七雙。眼下一驚,已挨上了一掌,接著變成三掌、五掌、七掌。大傻橫飛出三丈,噴出一口鮮血。未完全爬起,便提起夜煙翻上了屋頂,幾步消失了。
一間久不住人的破舊茅屋內,重夜緩緩的睜開眼睛,抬手望著掌心內一朵胭脂紅,輕吐一口氣望著仍在調息的步非煙,他面色蒼白的似病入膏荒,虛弱的沒了動彈之力。獨不見了大傻,忽聽外面有打鬥聲,想去看個究竟,忽然覺得心上虛弱無力,眉間一絲隱痛,艱難的拖起虛重的身體,掙扎著移動向窗邊望去,瞪大眼睛,道:「是他?」打鬥的正是重夜於林中見到的那一伙人。而他們似受了重傷,只有大傻在院中與一個戴斗笠之人打鬥。兩人皆招招致命,尤其是那斗笠之人格外陰歹。
原來,傻大將夜煙二人帶入茅屋,急急的運功療傷。片刻,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要的東西早已沒有了。」
另一冷冷的聲音狠辣道:「既如此便要拿命來還。咬你們的可是殘魂血蛛。那是毒王所練,不過可惜,他已經死了。如今這天下只有我暮色生濃妝,白色曼陀羅有解藥。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那麼容易死。我會一點一點的剜掉你們的眼睛、剁掉手腳、割去耳鼻,掏出五臟。再給你們留下一口氣。讓你們與我的毒蠍毒蟲共生。」她一步一步的走過幾個年輕人身畔,說話似悠悠的吐著蛇信子,飄渺的聲音擾的人心不安的顫抖。玩耍著手上通紅剔透的毒蠍,輕輕哈一口氣。那蠍子順著她的手指爬到了少年的臉上,那少年本強忍著一口氣,故作鎮定。但見自他手上爬來的一隊蠍子,忍不住輕泣,膽怯的縮著眸子,顫抖起來。
那中年男子怒道:「偷你寶物的是我,與小孩子何干?有何手段儘管沖我來。」
曼陀羅道:「人人有份。既是你乾的,那所有與你相關之人必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隨著那一隊隊毒蠍鑽入他的五官,少年驚慌慘叫起來。可是,蠍子並未停止前進,鑽入了他的衣襟。他痛苦的慘叫起來。
中年男子目眥欲裂,心痛的悲呼道:「你放了他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望著那七竅流血的少年在地上翻滾起來,心痛道:「住手,住手。」
曼陀羅很享受道:「我偏不放他們,只放了你。讓你眼看著他們只剩最後一口氣,人不人,鬼不鬼的靠毒物活著。」
又對著另一少年正是零榆,把玩出一隻殘魂血蛛道:「不要害怕,死不了的。」
那少年已嚇的面如土色,渾身抖起來道:「不不不,我我與他斷絕關係。自此,全聽你一人差遣。全聽你一人差遣。我我家山莊頗有威名的。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苦著一張臉,懇求道。
曼陀羅道:「算你識時務,只是眼下你不是莊主。」
那少年道:「其他人等任由你處置,你放了我,我自然會是莊主。我的一切便都是你的。不不不要殺我。」眼見她手指端著血蛛靠近,心驚膽顫的苦苦哀求。
中年男子恨道:「逆子。」憤懣的熱淚涌動。面對眾少年齊齊跪地求饒,捶胸頓足。
曼陀羅完全不給他教訓兒子的機會,道:「好,你們若肯剜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耳朵、鼻子、砍掉他手腳也好,我便承認你們的忠心。」
幾少年痛哭流涕望望中年男子卻又無可奈何。曼陀羅解了他們的穴,幾少年捧起刀淒涼無比,好似人近暮年,飄零在黃昏之下,又像秋風中蕭殺的蘆葦,感到人生似一縷浮萍,大勢已去。艱難的舉起那小小的剜刀,痛哭不已的伸向自己的父親。不忍見那登時蒼老花白了的鬚髮,不敢看那慘痛流淚的眸子。
曼陀羅狂笑,眯起眸子湊近中年男子道:「哈哈,被自己最親的背叛是不是很痛啊。我所受之痛,要你十倍百倍的償還。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用生命守護的兒子們,自己最親之人一個一個的背叛,一個一個的替仇人來折磨你。哈哈。」她像一個瘋子,瘋狂的笑使眾人頭皮發麻的膽裂。一眾少年如一堆爛泥癱在地上,撕心痛哭。
中年人似認命,悲慘閉上眼睛,仰頭向高高的蒼穹,似在為自己默哀。猛的射出兩道金光盯他們,狂喝道:「不要哭,男子漢大丈夫生於世間,當頂天立地;不要哭。拿起手裡的刀,來吧。」大瞪錚錚傲骨似眼珠,道:「來吧,人生在世,挨幾刀而已算不得什麼,無甚好怕的。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你等記住了,不論面對何方妖魔,定要活著,活出一個人樣。今日受妖魔所迫無妨,來日定當斬此妖魔。活著像一個人,死更要像一個人,不准哭哭啼啼。我一個天生殘廢尚有青雲之志,爾等不可沒了骨氣。不可一時受制他人便沒了人性。既然是我欠她的,今日還便罷了。誰來動手,不肖往心裡去。來吧,是你們也好,為父還能有個痛快。來吧,不許哭,拿起刀。」
曼陀羅又陣鬼魅似的笑,向著幾名少年放出毒物道:「我可沒有耐心啊,你們再不動手,恐怖連收屍也沒機會了。」
眾少年望著滿地的毒蟲逼的自己無處可逃。面對飛躥起來的殘魂血蛛,一少年受不了此誅心煎熬,跌倒在地,大吼一聲,舉著大刀衝上前狂揮而下。中年男子更是幾度淒涼幾度秋的孤苦認命,閉上眼睛,清淚流下。
「住手。」一聲大喝一個人破窗而出,踩到那刀上,少年手一軟,明晃晃的刀落在地上,後退數步,摔躺在地上。大傻衝出窗外,幾少年驚慌的逃躥,丟下一句道:「我自此與你恨殘毫無瓜葛。」
這中年男子便是大傻的弟弟,名喚恨殘。他絕望的瞪著那幾道身影,目光柔和下來,黯淡了去,心頭重重的嘆息。面色甚是沉重,望著蒼茫失色的天邊殘陽如血,孤傲的輕風肅殺如刀。退了色的山河似紅塵一夢,明晃晃的大刀該藏鞘中了。心如死灰道:「罷,白骨終會為風沙所掩埋,管那埋骨的是人是天,不過,終是世間客。轉了一遭便當知足了。只可惜沒有酒,此刻我還想念的,能解我憂的怕只有酒了。哈哈,這浮夢一生又死在如此的荒野,居然還有酒可作陪,不算白來世一遭。」慘澹一笑,搖搖頭道:「到最後,能帶走的、想帶走的還是只有酒。」輕輕自嘲的笑起來,望著還在拼命打鬥大傻,哈哈狂笑。笑到淋漓盡致,笑到熱淚橫流。模糊的視線里竟是大傻不顧一切的打鬥的身影,被淋濕了,像一副透了水的好字,心頭只有兩字:「可惜,可惜。」竟痛哭了起來。哭的十分悲傷,心頭比方才的眾叛親離還要痛。
大傻原本重傷,被一掌拍飛了出去。倒在地上掙扎不動。
恨殘道:「你走,我早與你無任何瓜葛。走,走。」幾乎吼的嗓子劈裂。
大傻十分虛弱道:「三弟,別怕,有二哥在。」苦澀的笑了笑。
曼陀羅道:「真真兄弟情深,我便成全你。」一腳狠狠的踩下,只聽骨節碎裂的聲音,大傻輕哼一聲,痛的臉色充血的紅,生生的忍下了。
恨殘恨的臉色通紅,怒吼道:「你滾,我恨死你,恨死你們每一個人,滾,滾啊。」見大傻拖著一條斷腿慢慢的爬向他,眼睛裡滿是一片平靜,他能感受到熱淚中滾燙的兄弟情。見曼陀羅悠悠的跟著,咬牙道:「滾,你這傻子。我生平最看不起你這傻子。今日便是來找你報仇的,我要將碎屍萬段。你一個傻子,也敢稱我為三弟,痴心妄想。滾,滾。」
大傻喃喃道:「三弟,三弟。回家吧,回家,大哥與我盼著你呢。回家,回家。」
曼陀羅轉上前,一腳踩下他張開的五指,狠狠的碾壓。鮮血自他鞋底流了出來。恨殘心痛的搖搖頭。
重夜眼中頗有不忍,欲衝上前,身上無力。心焦的望著掌心裡一點紅,暗道:「究竟怎麼回事?為何我一點力量也沒有?竟似殘暮之年。」
大傻仍然誠懇道:「三弟,三弟。我與大哥很想你,回家,回家。」溫柔的聲音似在哄小孩子。
恨殘望著溫柔的臉孔,心如刀割。自己一身的武藝、引以為驕傲的神刀,自年少離不開的酒皆已不在,而陪在孤單里的自己的是曾一再嘲弄的二哥。從前覺得寧可孤苦伶仃的死去也要與他劃清界限,可今日忽然動搖了。不知道為什麼,好似承認了他是二哥。
曼陀羅道:「看在你們如此兄弟情深的份上,我可以考慮放過你們。」
恨殘一驚,不曾想到她會如此說。隨即有些後怕,篤定道:「哼,暮色生濃妝,夜半屠鬼靈。白色曼陀羅不會行此善舉。」
曼陀羅笑道:「都死了,沒意思。不如留下一個活的,一個半死不活。白色曼陀羅,半死不活人也非浪得虛名的。」
大傻道:「你想怎樣?」
曼陀羅道:「你二人只活一個。」
大傻道:「放了我三弟。」
恨殘急道:「放屁,你我之恩怨,與一個傻子何干?就算他人不人鬼不鬼了。你也算不得報仇,你當真看著兇手逍遙法外,自己背上一個濫殺不明的罪名?」
曼陀羅仰天狂笑道:「哈哈,濫殺無辜的皆為人,我殺的人可還少?一握刀槍,仇恨起,刀劍出鞘,恩怨不休。反正理還亂,哪裡在乎多一個?」
大傻道:「放了我三弟,我任你處置。」
恨殘怒道「傻子,歹賊之言,你也信?」
曼陀曼笑道:「你若經得住我的折磨,我便留你一口氣,做一個人與蟲共生之人。」托出一隻血紅的蜈蚣舉到他臉上,輕輕道:「它會啃噬你的五官,當然你若不願變成那個樣子,我可以考慮讓你活。你三弟變成那樣子也好,他便只能聽你的話。而你還能照顧他,我想你若變成那樣子,一定會被人人唾棄。包括你曾保護的他們。」
大傻另一手一把奪過那蜈蚣塞入了嘴裡,哈哈一笑道:「我護著他是因為他是我弟弟,他討厭我是因為我是他哥哥。」
曼陀羅一震,不曾想到大傻竟毫不猶豫,心頭不由略悲愴。第一次有人打破了她的認知。心頭起了恨意,道:「那我便成全你。」放出一隊蜈蚣。
恨殘瘋狂道:「不,不。曼陀羅,害你兒身亡的是我,你放了他,我告訴你那負心人在何處。你慘痛的這些年,他快活的很。」
曼陀羅手上一頓,垂首淒默片刻,天地仿佛停在這一刻,輕輕的淒涼罩在了無限美的夕陽夜色,忽然間變了畫風,透著一股濃烈妖冶之黑紅艷唇的味道,難於用語言形容,頗顯詭異的使幾人一時屏住了呼吸,成了一處沒有呼吸,只有微風卷殘陽,卻又蕭颯濃烈的、流動的殷紅畫卷,那詭異的聲音似一串巔覆內力的音符,道:「玉顏隨年變,丈夫多好新。昔為形與影,今為胡與秦。胡秦時相見,一絕逾參辰。」充滿幽怨的怨恨道:「說。」這由濃轉淡的悽苦一字又讓人不寒而慄。
恨殘道:「於天山明月谷。」
曼陀羅上前道:「既如此,我便讓你死的痛快些。」
大傻道:「不不,你放過他。」
曼陀羅道:「也好,讓我剜掉肝膽,我便放了他。」
大傻乾脆道:「好。」豪情萬丈道:「從此,你們的恩怨就此了斷。」
曼陀羅道:「好。」一柄冷冷的匕首刺入大傻的胸膛,他一顫,感到冷冷的血淌了出來,涼涼的流動在自己身上。握著刀的手微微欲轉動,一聲悶哼。曼陀羅被踹飛出去,狠狠的望著臉色蒼白的、挺著丹心劍的步非煙。微轉動手擰起一股力道,冷光一閃,一柄冷劍霸氣的削斷了她的髮絲。驚詫的盯著那明亮的劍鋒道:「還有高手?」她望一眼屹立如松的步非煙,收起了手中欲出的血蛛,猛的起身跑了。不知又有何人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