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鮫人歌(中)

  原本暴雨傾盆，但在那叫做荔枝的少年輕輕揮手間，頓時風停雨歇，這等手段，令那鮫人，都深深的忌憚。

  「這下你相信了嗎？」荔枝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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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信，我敢不信嗎？

  鮫人臉色有些有些難看，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道：「既然同為妖族，那麼這位...這位妖兄，妖族何苦為難妖族？」

  「我何時說過要為難你？不過是想聽聽你的故事罷了，我始終覺得，不管是人還是妖，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動機，你應該不可能平白無故，就像要這玉泉山莊莊主的命吧！」荔枝開口道。

  「其實，也並無不可對人言。」那鮫人長嘆了一口氣，有些莫名的感懷，正準備說出自己的故事。

  只是，她突然抬頭，看向這夜空。

  剎那間如臨大敵。

  不管是荔枝，還是林重陽，皆在此刻心頭微微一動，皆抬頭望向天空。

  有女子駕馭著一道匹練而來。

  她一身白衣，如謫仙臨塵。

  那一道白色匹練，如皓月當空，甚至之前那荔枝引來的月光，仿佛都黯然失色。

  「一會妖風，一會月光如雪的，我倒是看看小小青靈郡，在鬧什麼么蛾子。」

  那女子人未至，聲先到。

  「咦，是你呀，赤霞仙子。」荔枝突然開口，臉上有些驚喜。

  來人，正是得到江小白消息之後，趕赴青靈郡的赤霞仙子，她本來已經準備進城，只是突然之間感應到這青靈郡外，似有妖族作亂，明明狂風暴雨，卻又突然間變得月色如水。

  這令她留了一個心眼，於是便決定先來查看一番。

  只是剛剛降了下來，卻看見了這個叫荔枝的少年。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地府祭台之上，當這個少年出現之後的一系列事情，頓時有些頭皮發麻，這月光族的少年看似人畜無害，可實際上每次出現，似乎都預示著些什麼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荔枝？你在這裡做什麼？」赤霞仙子硬著頭皮打招呼，說實話，咱不熟好不好？

  「聽故事。」荔枝道。

  「聽什麼故事，你不是喜歡講故事嘛。」赤霞仙子道。

  「可是我也需要補充素材啊，那山裡有座廟的故事，好像不怎麼招臨淵界的人喜歡聽。」荔枝道。

  赤霞仙子這時，把目光投向那鮫人，頓時眉頭一皺。

  她凌空而立，俯視著那鮫人，語氣陡然變冷，道：「自古人妖不兩立，你身為水族中修行有成的大妖，不好好待在你的海里，偏偏要跑到這人間興風作浪，是欺我人族無人？」

  那鮫人修行年月絕對不短，修為也不差，但不知道為何，面對這女子，竟在氣勢之上，有些落了一點下風，似乎有種天然的恐懼。

  赤霞仙子這些年來，執掌一山，更是在無聲無息之中養成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我...」這鮫人剛剛開口，卻突然間電閃雷鳴，那蒼穹之上，雲層之下，似有一條龐大的巨龍盤旋，僅僅只是片刻，就已經來到此處。

  那巨大的龍影，踏在一朵黑雲之上，在降落到此處的時候，已經幻化成為人形，卻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一身漆黑如墨的披風，頭生雙角，身上覆蓋著一層鱗片。

  這長相怪異的少年郎剛剛出現，頓時這玉泉山莊之內的那些江湖客，一陣騷動。

  今晚這一切，似乎顛覆了他們以往的認知，那鮫人和頭生雙角的怪物，明顯就不是人類。

  只是，此刻見到那如謫仙一般的女子，心中卻也是稍微安心一些。

  「並非欺你人族無人，而是你人族欺我水族太甚。」那少年郎剛出現，語氣就有些咄咄逼人。

  「哦？」赤霞仙子輕輕釋放修為，探尋向那少年郎，微微鬆了一口氣，雖然這少年郎氣勢洶洶咄咄逼人，但是身上散發出來的修為，卻是不高，應該也是剛剛能化形，並且不能完全化形。

  她有些好奇，於是看向那鮫人，開口道：「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無端來我人族地界興風作浪，若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休怪我赤霞斬妖除魔，不留情面。」

  那鮫人，此刻卻是神色有些黯然，只見她微微閉上了眼，似在回憶。

  片刻後，她睜開了眼睛，然後語氣竟莫名的有種徹骨的哀傷，道：「那一年，我才開智，在海邊被那些漁民，捕撈了回去，幾經輾轉，賣給了蕭大公子，蕭公子將我養在魚缸中，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常常於院中舞劍。」

  「也不知是為何，那一日，我記得是洛陽牡丹盛開的季節，蕭公子依舊在院中舞劍，只是好似有心事，那天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說了很多很多的酒話，說什麼有情人為什麼終成兄妹，說什麼為什麼天意弄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蕭公子哭，他就這般蹲在魚缸前，痛哭流涕，甚至我能感覺到他的眼淚，都流入了魚缸之中，我似乎嘗到了那眼淚的味道，有點鹹鹹的。」

  「蕭公子說了很多胡話，問我是不是在深海深處，也有著那麼一個心儀之人，問我，是不是也嘗過這感情之苦，問我，倘若有一天真能修煉成精，會做什麼？」

  「他哭了很久，以至於整個魚缸，都是蕭公子的眼淚，也不知為何，我竟然在那蕭公子的眼淚之中，似感應到了一種莫名的情愫，而我卻莫名其妙的好似受到了某種點化，受到了蕭公子眼淚的滋養，我本就誕生了靈智，更是受到了人間至情眼淚的洗禮，不久後，就幾乎可以化形。」

  「但我依舊以鮫魚的身軀，整日在那魚缸之中活動，我似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喜歡蕭公子對著魚缸傾訴那些心中無法釋懷的往日情懷。」

  「我知道這是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我覺得我既然受了這蕭公子恩惠，就應該要為他做些什麼，至少，讓他走出了那些往日的悲傷。」

  「於是，在一個無人的夜晚，我從魚缸之中逃走了，但是我並沒走遠，而是在暗中觀察著蕭公子，他見我離開，更是更加的悲傷，自言連一條魚，都離他而去，他蕭岳，究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不忍他鬱鬱寡歡，於是不顧妖族與人族之間的忌諱，我幻化成了人，並且以某種方式與他相遇，我本就在魚缸之中陪伴蕭公子許多歲月，自然對他的性格了如指掌，在我刻意的接近下，蕭公子將我引為知己。」

  「大約半年時間，我們便相愛了，那段時光，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但是我知道，這種時光，不知道能持續多久，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的陪在蕭公子的身邊，只求在他的身便多陪一刻，便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了。」

  「只是，不知為何，蕭公子卻突然生病了，並且病的很嚴重，我當時急壞了，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說，想在有生之年，娶我過門。」

  「當時我很激動，但是想到我的身份，人與鮫魚，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於是我撒了個謊，我說我想嫁給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問我，什麼才算頂天立地，我說，不說人間帝王，但至少也要封侯拜將。」

  「但是，我不曾想到，蕭公子，竟然以重病之軀，在那場大嶺王朝滅六國的大戰之中，為大嶺王朝打下了半壁江山，他做到了封侯拜將，大嶺女帝拜他為并州總管，主管右郡二十四州軍務，他...」

  「那一日他極盡風光，從沙場歸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拒絕了大嶺女帝的召見，而是高興的像個孩子一般，來向我邀功，並且打算就在那年迎娶我。」

  「而我，也做好了嫁給他的準備，可是...」

  說到這裡，鮫人突然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這一刻，蒼穹之上，竟也下起了瓢潑大雨。

  那鮫人，在雨中哭得歇斯底里，而後目光怨恨的看向此刻正站在下方的蕭山，目光之中帶著滔天的恨意，道：「可是，你拆散了我們，你害死了蕭岳，害死了你的大哥，你竟忍心，以邪術奪去他的靈魂，令他化作這青靈郡滿城的靈氣，你...蕭岳，你不得好死。」

  這一刻，赤霞仙子目光投向這青靈郡，也微微錯愕了一下，這青靈郡，好似真的瀰漫著一股靈氣。

  「你不僅害死了你的大哥，你更是奪了蕭家家主之位，這些年，你的良心，痛嗎？蕭山。」

  她這般說時，整個人已經站了起來，目光之中透露著滔天的殺意，在這暴雨之中，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這笑容之中，流露出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悲涼，這種悲涼，令在場的人都微微動容。

  「哈哈，好在，老天垂憐，竟讓我尋到了蕭公子的一縷魂魄，並且以秘法保存起來，今日，就要殺了你這十惡不赦的蕭山，以秘法復活我的蕭岳。」

  她滿臉猙獰，在這個殺字剛剛出口的瞬間，整個人，已經處於一種暴走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