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阿青之行

  「你會想要見趙禔嗎？」

  曲非煙與趙禔關係最好，所以她會在這個時候這麼問。

  

  陳程懶洋洋地抱著陳若汐，一腳把陳若清踢到馬春花懷裡去。

  後面這個小傢伙發現自己竟然無傷無痛，居然樂滋滋地非要跑來再來一次。

  陳程說：「不見了。我估計她也不會太傷心，再說了，我也見不到她。我又不能出府了。早死了好，等到新君繼位，賈似道估計就會放我出去了。」

  曲非煙看了看最近陳程給她的小冊子，上面寫滿了暴力機關，權力機構，統治階級一類的陌生詞彙。她欲言又止，哥哥有心事，而且不願給人說。

  「你上次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曲非煙把冊子推到一旁，低聲問。

  「上次？」陳程有些莫名，然後說：「高錳酸鉀加熱分解成錳酸鉀、二氧化錳和氧氣？」

  「不是那個，你知道……」曲非煙剛想說些什麼，奈何又被打斷。

  「嗷，動量守恆，是不是？」陳程恍然大悟的模樣。

  「你說賈似道該死的事。」曲非煙平靜地說：「而且還說趙家人也該死。」

  陳程一腳把剛剛撲上來的陳若清再次踢飛，看著遠方，說：「我看到過一個未來。」

  「嗯？」

  「在那個未來里，元國統一了天下，所有漢人只能淪為第四等人，漢人若是要結婚，新娘必須先給蒙古老爺先睡過。」陳程輕輕地撫摸著沉睡兒子的臉頰。

  「我知道，當年我們一起從元國逃回來的，不是嗎？」曲非煙能感覺到陳程心中的傷感。

  陳程瞪了一眼正要笑嘻嘻繼續跑過來的陳若清，說：「在這個未來，郭大俠會死，黃幫主會死，他們的小兒子會死。我會死，徐叔會死，這個屋子超過車輪高的男人都會死。

  「小孩會被抓起當奴隸，女人會被當做……算了，你還小。

  「一句話，神州陸沉，華夏傾覆。我用了七年的時間，一直在阻止這件事。」

  他說得很平靜，仿佛只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曲非煙怔怔地看著哥哥，她是熟悉他的，她甚至能感受到平靜湖水下的暗流。

  「我還看到另一個未來。這個未來里，是清國統一了天下。然後他們會殺人，你抵抗了，屠城。他沒剃辮子，屠城。我說了一個明字，誅九族。

  「單一個蜀地，600萬人口就會被屠殺得只剩50萬，然後他們會編史書，被一切都歸給造反的農民軍。

  「說成農民軍才殺百姓，而清國人愛民如子。最後，那個屠夫會成為千古一帝。」

  曲非煙依然是相信的，連衍聖公一族都因為幾句詩，就被除族了，要殺尋常人家，都不需要理由。

  他們去過清國，清國民生之凋敝，實在難以想像，很多地方的農婦不出門的，因為家裡只有一條褲子，給男人穿出去種地了。

  便是這樣，康熙都有臉說他是聖君，是名君。

  黃河水患，他們也看到了，搞得百姓流離失所。但康熙不但不治河，反而殺了治河的大臣。

  曲非煙看不到的是，若干年以後，這些人還會歌頌全靠康熙爺治河的偉業。

  她小聲說：「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從我們第一天來臨安，我就知道你想要做什麼。大嫂甚至為了你，放棄了……算了，現在也不用說這個了。」

  馬春花為了陳程取信於賈似道，放棄了正妻的位置。

  姑嫂二人都當他不知道，其實他已經知道了。不過他倒沒有把這樁罪算到賈似道頭上。

  因為賈似道賣國，已經是不赦大罪。

  陳程此刻不想談這件事，第三次踢飛陳若清，把陳若汐交給梨音，他又抱起陳若瀾。他平靜地就好像一個專職的奶爸。

  外面的事都與他無關。

  曲非煙說：「哥，你想怎麼做？」

  陳程轉頭看向妹妹，良久沒有說話。

  曲非煙堅定地與他對視著，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15歲了。我做了你七年妹妹了。你永遠可以相信我。」

  陳程淡淡一笑：「我從來不會不相信你。但是你沒有必要知道。」

  他抱著嬰兒，仍做出阻止的手勢，不讓曲非煙有開口的機會：「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曲非煙不太明白陳程此問的含義，疑惑在臉上一閃而逝，然後慢慢地說：「嗯，你是一個好哥哥，也是一個好老師……不過，是不是好丈夫就很難說了。」

  她說了一個笑話，似乎讓場面顯得輕鬆一點，但效果並不好。

  陳程沒有笑，不悲不喜。

  曲非煙收斂自己刻意露出的笑容，說：「你秉守公正，有罪就有罰。你心懷慈悲，總是善待無辜的弱者。我覺得你是天下最好的人。」

  陳程臉色微微變化，平靜的湖面出現了漣漪：「這一次，我選擇做一個壞人。」

  曲非煙怔怔地看著哥哥，半晌之後，她說：「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陳程一腳踢飛陳若清，站起身子，看向窗外：「還好，這一次，我依然站在天下蒼生一邊。」

  曲非煙問：「你要殺賈似道和趙家的皇帝？」

  陳程沉默一陣，說：「還不夠。」

  曲非煙瞳孔放大了一些。陳程並不是嗜殺的人。他真正下狠手的人，並不多。她說：「還有誰？」

  「亂君賊子都該死。」陳程聲音不大，但咬字極為清晰。

  不是亂臣賊子是亂君賊子。他要弒君！

  曲非煙大約能想到還有哪些人，她沒有直接說破，只說：「既然如此，你怎麼覺得你是壞人。」

  陳程臉上略微出現一絲不自然，緩緩地說：「因為，滅族，總歸是有些人相對無辜的。」

  滅族？曲非煙瞳孔又一次放大了。陳程要滅誰的族？

  「不過，他們享受著家族剝削的民脂民膏，到死的時候，卻說不關他們的事。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陳程聲音冷漠起來，剛剛微微的動搖已經消失了。

  「為了天下人，這些禍害蒼生的人，就不用留了吧！」陳程緩步朝著屋外走去。

  曲非煙消化了一遍陳程的話，趕忙跟了上去：「你讓阿青去暗殺他們，是不是？」

  陳程猛然停下腳步，讓猝不及防的曲非煙差點撞到他身上，他看著曲非煙，平靜地說：「不是，那會讓阿青陷入死地。你哥，雖然變成了一個壞人，但絕不會來親人冒險。

  「危險和罪孽，都是我一個人的。你們都別想爭！好好給我活著，看世間溫馨，看人間安樂，看天下太平！」

  「那阿青去哪了？」曲非煙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她好像沒有質問的資格。

  「笨蛋，我回來了。啊，我的寶寶。」這時，阿青的聲音響了起來。曲非煙根本看不出她是怎麼出現在小院裡的。

  原來陳程忽然出來，是感知到了阿青回來，專程來接她的。

  陳程剛才還一臉冷峻的模樣，現在卻笑得很是和煦：「回來了，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阿青一臉莫名：「有什麼麻煩的？我只不過是去見了一趟姐姐姐夫，有什麼麻煩？」

  姐姐姐夫？慕容復、阿碧。

  難怪阿青一去這麼久，她這是去了姑蘇。可她見這兩人做什麼？

  曲非煙一陣躊躇以後，瞳孔陡然收縮。

  下一刻，陳程說：「來，乖乖餵兒子，然後再幫我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