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神箭連飛 穿雲驚小俠
2024-04-25 18:44:02
作者: 梁羽生
飛刀一擲 劈果救佳人
聖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掛,
你聽那流冰浮動輕輕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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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姑娘的巧手彈起了東不拉。
她在問那流浪的旅人:
你還要攀過幾座冰山?經歷幾許風砂?
咿啦——
流浪的旅人呀,草原的兀鷹也不能終日盤旋不下,
你們儘是走呀,走呀,走呀——
要走到哪年哪月,才肯停下你們的馬?
姑娘呀,多謝你的好心好意,
只是我們沒有辦法回答。
你可曾見過荒漠開花?
你可曾見過冰川融化?
(你沒有見過?沒有見過!呀!)
那麼流浪的旅人哪,
他也永不會停下!
歌聲雜著馬鈴,飄蕩在藏邊的草原,一群賣唱的流浪者正在草原經過。草原四望無邊,喜馬拉雅山綿延天際,晶瑩的雪峰像一排排白玉雕成的擎天玉柱,從雲霄中探出頭來,傾聽流浪者的哀弦淒訴。
草原上一個漢族少年也正在傾聽這群流浪者的歌聲,眼中隱有淚珠,潸然嘆道:「我和你們也是一樣,你們浪跡天涯,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得重回故里!」
這少年姓陳,名喚天宇,本是江南蘇州人氏,只因他父親陳定基在朝為官,上章彈劾乾隆皇帝最寵愛的奸臣和珅,因而被貶西藏,做薩迦宗的宣慰使,遠戍邊疆,眨眼八載,他隨父親來時才只十歲,現在已是十八歲的少年了,他父親日日與他談說江南風物,因而他小小年紀,心中也充滿鄉思。
這群流浪者數約十餘,其中有藏人,有維人,還有兩個漢人,似乎是在旅途中拼湊而成,結隊賣唱的。陳天宇目送他們緩緩經過,目光忽然停留在一個披著白紗的藏族少女身上,這少女雜在人群之中,有如鶴立雞群,眾人反覆歌唱,只有她緊緊閉著嘴兒,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凝望天際浮雲,顯出一派茫然的神色,任由馬兒馱著她走,對同伴的歌聲聽而不聞,似是心中正在思量什麼,又似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連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似的。要不是她的眼珠還會閃動,陳天宇幾乎懷疑馬背上馱的乃是一尊石像。
陳天宇正在出神,忽聽得頭頂上一聲鴉叫,抬頭看時,猛地里弓弦疾響,其中一個漢人驟然一箭射來,聽那利箭穿空的刺耳之聲,竟是急勁之極!
陳天宇飄身一閃,反手一招,抄著箭尾,正待喝問,只聽得噼啪一聲,弓弦再響,這人用的竟是連珠箭法,前箭甫出,後箭即至,快如閃電,那烏鴉啼聲頓止,從空中跌了下來。那漢子抱弓施禮,說道:「我嫌這鴉聲噪耳,所以把它射下,箭法不精,誤驚了公子了。」陳天宇哼了一聲道:「要不是我懂得空手接箭之法,現在還能和你說話嗎?你這箭是怎麼射的?」那漢子陪笑說道:「公子請你看看我這枝箭,它是不能傷人的呀!我本來是射烏鴉的,怪只怪我的箭法不精,教公子誤會了。」陳天宇一看,那支箭沒有箭鏃,果然不是傷人的利箭。那漢子又抽出一支有箭鏃的箭來,道:「這才是傷人的利箭。」引弦一射,直上半空,待那箭掉頭下落,鐵弓一彎,霍的又是一箭,兩支箭剛好在空中碰個正著,「嚓」的激起一點火星,一閃即滅。那漢子哈哈大笑,抱弓一揖,跨馬趕上大隊去了。
陳天宇怔怔出神,心中想道:「這漢子箭法驚人,實是罕見。他剛才那箭明明是向我射來,怎說是失了準頭。我與他素不相識,何以他要射我?既然射我,又何以用的是沒有箭鏃、不能傷人的箭,到底是何用意?」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聽得有人叫道,「少爺!」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書童,不知從什麼地方悄悄地溜了出來,陳天宇吃了一驚,道:「江南,你也在這裡嗎?怎麼我沒瞧見你?」
陳天宇的父親因為久離江南,所以給書童起了這麼一個名字,聊慰鄉思。這書童與陳天宇年紀相若,平素玩在一起,甚是淘氣,聽得陳天宇問他,笑嘻嘻道:「老爺叫我出來找你,那鳥漢射你,我躲在草里呢。嘻,少爺,我跟了你這許多年,竟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本事,一下子就把那支箭接著了!平時也沒見你練過弓箭,喂,你教我行不行?」陳天宇面色一變,端容說道:「江南,不准你說與老爺知道!你若將我今日接箭之事對人說了,我就撕你的皮!」江南見少爺說得甚是認真,伸伸舌頭道:「好,不說,不說!」心中暗暗奇怪:少爺有那麼大的本事,為何卻要瞞著老爺?
那書童跳跳蹦蹦,跑去檢那地上的烏鴉,忽道:「咦,這烏鴉沒受半點傷竟然死了,這是怎麼射的?」陳天宇吃了一驚,看那烏鴉果然毛羽完整,沒半點傷,那支沒鏃箭掉在旁邊,箭杆上也沒沾半點血。心知這烏鴉之死,乃是受箭杆的激盪之力震傷內臟所致,心中驚道:「這烏鴉飛在高空,給利箭射死不足為奇,給箭杆震死,那漢子的手勁內力可真是驚人。」
陳天宇悶悶不樂,隨書童返家,回到家中,只見父親正在客廳與老師談話。他的老師姓蕭名青峰,年約五旬,相貌清矍,三綹長須,背微佝僂,活像個科場失意的老儒。
蕭青峰正是陳定基被貶那年請來的。那年陳定基方任御史,官場應酬甚多,無暇親教兒子,有位朋友便薦了這位教書先生來,陳定基接談之下,見這人學問果然不錯,便聘用了。不久,陳定基就因上章彈劾和珅,被貶西藏,陳定基本來不好意思要他同赴邊疆,卻是他堅持同往,說是賓主相得,與其在中州落魄,不如同赴邊荒。陳定基感他意誠,待他有如家人。
陳天宇向父親和老師請安過後,陳定基道:「宇兒,你到哪裡去了這麼久?以後可不准單獨一人去玩。」江南插嘴道:「有一隊賣唱的來了,今晚可能有戲看呢。」陳天宇橫他一眼,江南說溜了嘴,忽道:「教書先生,你見多識廣,可見過有人用沒有箭鏃的箭射烏鴉的麼?」蕭青峰道:「什麼?」他面色突然變得慘白,陳定基慌道:「蕭先生你怎麼啦?」蕭青峰道:「天時不正,敢情是感冒了。」陳定基道:「江南,扶先生進房歇息。」陳天宇道:「先生不舒服,你不准多話,擾他不安。」江南道:「知道啦。」偷偷向陳天宇扮了一個鬼臉,心道:「我又不說你接箭之事,你急什麼?」
陳天宇心中極是奇怪,不明先生何以如此駭怕。只聽得父親說道:「以後你可不要單獨去玩,沒事最好留在家中。你知道嗎?去年尼泊爾國的廓爾喀族入侵西藏,被我們天朝派兵打退,他們實不甘心,聽說他們派遣刺客入來,要盡殺大清的官員,現在駐藏的官員,沒有護衛陪著,誰都不敢
隨便走動。」陳天宇怒道:「真的?他們敢這樣的大膽?」陳定基道:「這是福大帥總部傳出來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福大帥即福康安,有人說他是乾隆的私生子,事屬無稽,難以入信。不過他是乾隆皇帝最寵愛的大將,卻是事實,乾隆重視邊疆,所以派福康安做駐藏大臣,總部設在西藏的首府拉薩。
陳天宇聽了雖覺憤怒,卻也不放在心上。這晚他父親一早就叫他睡覺,他卻翻來覆去的盡在想那群賣唱的流浪者,那個神箭驚人的射手已叫他猜不透,那神秘的藏族少女的影子更是留在腦中,揮之不去。只要一閉上眼,就仿佛如在眼前。那冰冷的目光,那石像般的臉孔,竟像是在黑暗中偷偷地瞧著他。忽聽得遠遠傳來一陣咚咚的鼓聲,又是一陣銅鈸聲和喇叭聲,聲音單調之極,不論是敲、打、吹、拍,總是不緊不慢,音調節奏幾乎毫無變化。陳天宇知道,這一定是那群流浪者在草原演出,他獨自在黑夜之中,聽這單調的毫無變化的音響,不覺有些毛骨聳然。
第二日一早,陳天宇剛剛睡醒,忽聽得江南在外面說道:「喂,你信不信,我昨夜見了一個女鬼。哈,真的,不騙你,一個女鬼!」
陳天宇吃了一驚,只聽得江南往下說道:「哈,那女鬼披著兩條紅綢,假髮拖到腰間,戴著一個三角形的面具,又長又寬的舌頭從口中耷拉出來,她還跳舞呢,轉呀轉的轉得快極了,我瞧都瞧不清楚。哈,她腋下還插著兩柄短刀,跳完了舞就大翻筋斗,那兩柄刀明晃晃的,叫人見了驚心,可是她大翻筋斗,卻一點也沒受傷。後來她演完了,把假髮一除,面具一拉,哈,你猜怎麼樣?美麗啦,我所見過的藏族少女,沒有一個比得上。只是面孔冰冷的,哈,還是像一個女鬼!」原來他是和看門的老王說話,說的是昨晚所看的戲,陳天宇一聽,就知他準是說那個神秘的藏族少女。
看門的老王哼了一聲,冷笑道:「你這小子皮癢啦,老爺吩咐我們不要隨便外出,你卻偷偷一個人溜去看戲。」江南哈哈一笑,怪聲怪氣地回道:「我一個人溜去看戲?哈,老王,你又猜錯啦!你絕對料想不到,咱們的教書先生也溜去看啦,咦,說起來可比那女鬼還怪,咱們的先生哪——」剛說到這裡,陳天宇已急急開門出來,立即喝道:「江南,你這多嘴的毛病幾時才改?快進來替我收拾房間。」老王見少爺生氣,悄悄走開,江南伸了伸舌頭,走入陳天宇房中,作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道:「少爺,你這兩天怎麼這樣凶呵?」
陳天宇掩上房門,道:「你說,蕭先生昨晚怎麼樣?」江南噗嗤一笑,道:「原來是少爺想聽故事。據我看啦,咱們的先生也是個大有本事的人,昨晚人擠得很,我擠了滿身臭汗才擠了進去,給後面的人推呀碰呀,兀是立不住腳步,浮浮的,可咱們那位先生呀,你別瞧他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他可站得很穩,那些人擠到他的身邊,就像潮水般的兩邊分開,碰都沒有碰著他。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法兒?我奇怪極啦,想過去問他,人又擠,那女鬼又上場了,我就沒有過去。誰知看完了那場女鬼的戲,他已經不見了,有心來看戲嘛,怎麼只看了一場就走,少爺,你說他可是不是一個怪人?」陳天宇面孔一板,道:「江南,蕭先生的事,只准你說給我聽,其他的人,不論是老王,甚至是老爺,都不准你說,你若說了,我就撕你的皮,不,我就再也不理你。」江南笑道:「你不理我比撕我的皮還難受,好少爺,你放心,這回我不再多嘴啦。」陳天宇與江南平素玩在一起,本來沒有什麼主僕之分,知道他的脾氣,一說不理他,他就不敢再俏皮了。
陳天宇洗過了臉,吃了早點,江南又進來道:「老爺叫你。」陳天宇心道:「又叫我做什麼?」出到廳堂,只見父親面色沉暗,道:「土司今天要見你,可不知有什麼事情。這土司脾氣極壞,連我們朝廷命官都不大放在眼裡,我來了八年,也只見過他幾面,今兒他卻特別派人請我去吃飯,還指名請你一道去,你快快換衣服吧。」
陳天宇奇道:「我又不認識他,為何他指名要我同去,我不去!」陳定基道:「我在他的轄地為官,他是主,咱們是賓,賓主理應和好,何況咱們有許多事情還要仰仗於他,官場之中,家人子弟互相來往也屬尋常,他既有請,怎能不去?你少鬧少爺脾氣!」陳天宇無奈,只好換了衣服,隨父親去拜訪土司,宣慰使乃是文官,只有幾十名護衛親兵,陳定基挑來挑去,好半天才選出八名相貌魁梧勇武有力的兵丁作自己的隨行衛士。
正待出門,忽聽得門外馬嘶,家丁進來報導:「俄馬登涅巴求見大人。」陳定基又驚又喜,道:「真是俄馬登涅巴嗎?怎的只是他一人前來?」「涅巴」乃是西藏的官銜,每一個土司下面分設四個涅巴,掌管軍政民刑,權力甚大,每一涅巴出門之時,都是僕從如雲,從無單獨一人出現,是以陳定基有此一問。
陳天宇侍立一旁,只見那俄馬登涅巴學著朝廷官員的走路姿勢,雙手反剪背後,踱著方步,走到自己的父親跟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說道:「本布可是赴土司之宴麼?」(註:「本布」乃是藏語的大官之意,也是對官員的一種尊稱。)陳定基慌忙還禮,道:「正是,不敢有勞涅巴來接。」心中大是奇怪:這俄馬登涅巴平日氣焰甚盛,何以今日對自己尊敬如斯!
俄馬登眨眨眼睛,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到來,實是求本布做一件好事。」陳定基本以為他是土司派來迎接自己的,聞言頗出意外,問道:「何事?」俄馬登道:「昨日草原來了一群賣唱的流浪漢,本布可知道麼?」陳定基道:「聽家人說過。」俄馬登道:「原來他們乃是偷馬賊,本領也真不錯,居然偷了土司的五匹馬,男的都逃跑了,只捉到一個少女。」陳天宇大吃一驚,心中想道:「其他的人不知,那個用沒鏃箭射鴉的漢人可是大有本領之人,怎會做偷馬賊,只怕其中還有內情。那少女該不會是那神秘的藏族女郎吧?」
只聽得俄馬登又道:「本布在此多年,想必知道土司懲治盜賊的規矩。」陳天宇心中一懍,他也曾聽父親說過,土司懲治盜賊,手段最為殘酷,先剜眼珠,後割雙手,想起神秘少女那雙明如秋水的眼睛,不覺全身顫抖。
陳定基也變了面色,只是土司的刑罰,自己可不便非議。那俄馬登又道:「我素來心慈,實是不忍見那女郎受此刑罰。求本布今日往見土司之時,代那少女說情。若然是要贖金的話,請你先付,我可以暗中還你。」俄馬登此言一出,陳定基更是奇怪,心中想道:「這俄馬登素來貪吝出名,何以今日如此慷慨?難道和那少女有什麼相干不成?」可是若然那少女是和俄馬登有關係之人,她又怎會在草原賣唱?
俄馬登見陳定基躊躇不決,大為焦急,搓手說道:「本布大人,那位姑娘的性命就全懸在你的手上了。」陳定基慨然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自當盡力而為,若要贖金,我也還有少許官囊,不必涅巴破費,怕只怕土司未必允准。」俄馬登喜道:「有本布求情,土司必定準允,我告辭了,今日之事請千萬不要在土司面前提起。」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禮,出門之時,忽然對陳天宇笑了一笑,神情甚是奇特。
陳天宇一待涅巴出門,立刻說道:「爹,咱們快去!」陳定基不覺微微一笑,道:「剛才你不是還不想去的嗎?」陳天宇面上一紅,只聽得父親已叫家人備馬。
土司的莊院倚山建築,高一層低一層,一層疊一層,從下面看起來宛如一座方形的城堡。陳定基一行人快馬趕到,日頭正在天中,剛好趕上中午的宴會(西藏土司的宴會,慣於中午開始,飲至日落即散)。陳定基父子被引到花園的亭子,隨從散在園中侍衛。亭中已擺設好一席酒席,陳定基父子剛剛坐定,只聽得亭子下排列兩旁的藏兵大聲報導:「土司到!」
只見那土司年約五旬,鷹鼻虎額,雙眼閃閃有光,令人不寒而慄,陳定基依照藏族禮儀獻過「哈達」(白色的絲絹,在西藏是一種崇高尊貴的禮品),那土司笑眯眯地打量陳天宇,好半晌說道:「這位是令郎嗎?真好相貌!」雙手一拍,叫道:「帶犯人來!」轉過頭來,又對陳定基笑道:「咱這個窮地方,沒有什麼東西可娛貴賓,請你看看我審犯人消遣消遣,哈,這個犯人可還真漂亮呢!」
這剎那間,陳天宇只覺血脈僨張,呼吸幾乎窒息,只見兩名藏兵扶著一名少女,緩緩走來,在亭子外邊站定,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昨日所見的那藏族少女。亭子下面已擺好刑具,其中包括兩把寬刃的藏刀和兩支可以利利落落把眼珠挖出來的小竹管,還有一個石圈,上面有兩個半弧形的互不黏連的薄鐵片,可不知是作什麼用的。那少女對面前的刑具瞧也不瞧,臉上仍是一派漠然的神色,眼睛中還隱隱帶有一種嘲弄的眼光,好像被審訊的不是她而是那個兇惡的土司。死亡的魔影,對於她也好似毫不足懼。但正是由於這種漠然的神色,園中恐怕只是除了土司之外,其他的人都感到毛骨聳然。
那土司哈哈一笑,指著刑具說道:「把這個石圈套在犯人頭上,用小鐵錘在鐵片上輕輕一敲,犯人的眼睛便會凸了出來,哈,再用那兩支小竹管輕輕一挖,這漂亮的犯人就要變成盲女啦!」把手一揮,正想喝令行刑,猛聽得陳定基叫道:「等等,請等一等!」土司愕然起立,面向陳定基問道:「怎麼?你們漢人膽小,不敢看行刑嗎?」
陳定基忍著怒氣,道:「請問土司,他們偷了你幾匹馬?」土司道:「五匹最好的白馬。」陳定基道:「我替她賠你十匹!」土司道:「她還想點火燒我的馬廄。」陳定基道:「燒了沒有?」土司道:「剛擦燃火石就給我們捉住了。」陳定基微微一笑,從身上摸出火石,道:「你瞧,我身上也帶有這個東西!」土司哈哈大笑,知道陳定基的意思是說:既未縱火,只帶有火石,焉能便入人以罪。
陳定基並不迴避土司的目光,瞪著土司道:「怎麼樣,土司你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面?」陳天宇屏著呼吸,望著土司,也望著父親,這剎那間,他心中對父親充滿敬佩之情,父親不再像平日那樣畏首畏尾了,他挺腰直立,居然也像那少女一樣,了無懼色。敢情他當年修本參劾和珅之時,也是這副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情。陳天宇在父親的滿頭白髮中看出了父親壯年的豪氣了。
土司微微一懍,心道:「看不出這個衰弱的漢族文官,居然也有這副膽色。」笑道:「本布替她求情,本該遵照,無奈我們祖宗的成法,實是難以更改。」陳天宇暗暗捏著藏在袖中的匕首,只要土司一喝令行刑,就先把他刺個透明窟窿。土司頓了一頓,又道:「祖宗的成法不可改,本布的面子也該顧全。好吧,咱們但賭一賭這犯人的運氣!」把手一揮,一員藏兵將一枚金色的蘋果放在少女頭上,土司又是哈哈大笑,回顧陳定基道:「你們的飛刀使得如何?」「嚓」的一聲,將一柄解腕尖刀插在桌上,道:「你們一刀飛去,若然將那一枚蘋果剛好從當中劈成兩半,那麼馬也不用賠,我立刻准她走。這飛刀劈果的辦法,也是我們藏族的規矩。好,現在帶這犯人在百步之外站好!」藏兵扶著女犯,走一步,念一個數字,念到一百,停了下來,那枚金色的蘋果看來更小了。土司哈哈笑道:「我准你或者你的隨從,隨便挑一個人來飛刀劈果!」
陳定基手無縛雞之力,隨從中也沒有百步穿楊的人材,土司出這難題,分明是想有意羞辱漢人。陳定基勃然怒道:「豈可將人命作為兒戲?」土司作藐視之狀,齜牙一笑,道:「既然你們不敢替她賭這運氣,那麼咱們還是早早行刑!」陳天宇雙目炯炯放光,驀然起立,問道:「要是我一刀將這蘋果劈為兩半——」土司截著道:「我就立刻把她放走!」陳天宇道:「一言為定!」土司道:「豈有虛言!」陳定基大吃一驚,叫道:「宇兒,你做什麼?」話聲未了,只見陳天宇抓起尖刀,閃電般的甩手一擲,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少女頭上那枚金色的蘋果分成兩半,飛在半空。藏兵接在手中,叫道:「剛好在當中分開,兩邊一般大小!」土司面色倏變,隨即哈哈大笑,翹起拇指贊道:「好一個飛刀絕技呀!」
陳定基兀如身置夢中,心中驚奇之極,兒子從來沒有習過武技,十八年父子相依,竟然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本領。
藏兵替那少女解開了縛在身上的牛筋索,那少女瞥了陳天宇一眼,便從兩行排列著的刀劍叢中徑走出去,仍然是那副漠然的神色,仍然是那副令人心底發寒的、冷森森的目光!她不發一言便走出去了,並沒有向陳天宇道謝。
土司搖搖頭道:「嘖,這樣漂亮的女犯人,真是便宜她了。」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氣焰比適才減了許多。賓主坐定,陳定基正待向土司敬酒,土司又瞧了陳天宇一眼,忽又興高采烈地吩咐侍從道:「請江瑪古修出來。」
江瑪古修乃是藏語中的小姐之意,陳定基心中奇道:「咦,他為什麼叫女兒出來陪客!」
陳天宇這時才覺得手指發抖,想起剛才那飛刀一擲,實是危險之極,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抖露本領,想不到一舉奏功。「那少女是什麼人?她真是偷馬賊嗎?她懂不懂武功?為什麼她的臉上老是掛著那副奇特的神色?」陳天宇盡在想那神秘少女的事情,以至於並不知道土司叫他的女兒出來陪客。
忽聽得環佩叮噹聲,一個戴著滿身飾物的藏族少女,已是在他的面前出現,那藏女穿著一件湖水色的長袍,上身披了件藍絨衣,腰間還纏了一縷輕紗,打扮得華貴極了,像盛開的夏日玫瑰,可不知怎的,卻總是令人覺得有一股庸俗的味道。因為禮儀的關係,陳天宇也只好站起身來。
土司的女兒臉上堆著笑容,腰肢款擺,一步步地朝著陳天宇走來。那土司的女兒走到他的面前,腰肢一彎,嘻嘻一笑,忽道:「你的鞋帶松啦!」雙手摸著他的牛皮統鞋,就替他結鞋帶。
這舉動大出陳天宇意外,竟弄不清楚她做什麼,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那土司的女兒替陳天宇結好鞋帶,笑嘻嘻地站了起來,臉上現出一抹紅暈,忸怩作態,把頭別過一邊,避開和陳天宇的目光相碰。陳天宇怔了一怔,只見父親臉上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像是非常焦急,又像是有些歡喜,那土司哈哈大笑,叫道:「乾杯,從此咱們是一家人啦!」
陳天宇猛然一醒,不覺大驚失色,原來西藏的風俗,少女替男子結鞋帶,就是表示求婚的意思,若然那男子不加拒絕,這親事就算結成了。原來這土司的女兒,平日喜歡在草原上騎馬射箭,見過陳天宇幾面,陳天宇可沒留意她。土司的女兒長大了,應該是結婚的時候了,可是周圍沒有適合的男子,土司的女兒早就愛上了陳天宇的英俊,所以這次土司之宴,其實就是定親之宴。
土司舉起了一隻高腳酒杯,對陳定基道:「這頭親事我滿意極啦,親家,咱們幹了此杯!」陳定基搓著雙手不知所措。陳天宇忽道:「不,我不滿意!」土司勃然作色,喝道:「什麼,我土司的女兒,你不滿意!」土司的女兒嚶然哭出聲來。
陳定基急道:「小兒年幼無知,魯莽失禮,土司休怪。」土司哈哈大笑,道:「這才像句說話,咄,小伙子,快與你未婚妻子幹了此杯!」土司的女兒破涕為笑,將斟滿酒的酒杯遞到陳天宇面前,陳天宇手足無措,花園外一片喧譁,忽見一人披頭散髮,沖了進來,大聲叫道:「陳大人,不好了,禍事,禍事!」上氣不接下氣,陳定基道:「有話慢說,什麼禍事?」那人道:「衙門被強盜放火燒了,死傷了許多許多人!」嗆啷一聲,陳定基酒杯落地,只見陳天宇已像旋風一般撲下亭子,搶了一匹快馬,如飛出門。
土司大笑道:「些些強盜,這也值得大驚小怪?江合涅巴,替我點一百名兵卒前往,將強盜都捉回來。哈,親家本布,你有了我這個靠山,什麼都不用害怕!」陳定基心急如焚,好容易待土司把話說完,也急忙奔下亭子,跨上坐騎,急急帶護衛奔回,背后土司仍在哈哈大笑,高聲說道:「親家本布,這裡酒席未散,捉了強盜,立刻帶你的兒子回來!」
陳天宇策馬奔回,未到宣慰使衙門,已見一片火光,幸喜天色甚好,並不颳風,火勢尚未大盛,陳天宇急急下馬,但聽得一片呻吟之聲,強盜已不見了。
陳天宇脫下大衣,遮頭揮舞,避開火舌,奔入衙中,只見屍橫遍地,定睛看時,地上並無流血,竟像是給人用重手法震死的,有些未死的,在地上輾轉呻吟,慘不忍睹,陳天宇大為吃驚,高聲叫道:「蕭先生,蕭先生!」亂屍堆中忽聽得有人應道:「蕭先生和強盜都走啦!」陳天宇急急從屍堆中將說話那人抓出,正是江南,陳天宇道:「呀,謝謝天,你還未死?」江南伸伸舌頭,道:「那兩個強盜也以為我死了,哈,其實我是裝死騙過他們,若不是詐死,我就不能生啦!」在險死還生的危難之中,江南多嘴的脾氣仍是未改。陳天宇急忙把他拖出衙門,道:「這是怎麼回事?現在你說吧。」
江南道:「你們去了不久,那兩個強盜就來啦!就是那兩個賣唱的漢人,其中有一個就是昨天用箭射你的。你記不記得?」陳天宇道:「我記得!你快說下去!」江南道:「那兩個強盜,一個拿著會噴火的筒子,火光射到哪裡,哪裡就燒起來,少爺,你見過這種怪東西嗎?」陳天宇急道:「未見過,快說下去,不要多說閒話。」江南道:「另一個強盜提著一把大弓,快極啦,一碰見咱們護衛的兵士,就是那麼迎頭一下,只是那麼一下,兵士們就哼也不哼躺下了,我不等他打我,就先躺下地去佯死。呵,這時候蕭先生出來了,我躺在地下偷偷看他,可全不像平日的樣子,腰板也挺直啦,鼓著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大聲叫道:『蕭某在此,與這裡的主人無關,咱們到後山去一決死生,今日總能如你們所願,了結這十年公案!』」
後面塵頭大起,馬聲嘶鳴,陳定基的衛士和土司的兵全趕來了,陳天宇道:「我到後山去找先生,只准你說給老爺一個人知道!」立刻上馬,馳入後面山谷。
山谷險峻,堅冰積雪,怪石嶙峋,馬也難行,陳天宇棄馬登山,轉過兩道山坳,忽聽得一陣叮叮噹噹之聲,儼如奏樂,但那樂聲雜亂,毫無章法,急促尖銳,令人聽來意亂心煩。陳天宇登高下望,只見蕭先生揮著一柄拂塵,在兩個敵人圍攻之下竄來竄去,那兩個敵人一個提著一把大弓,拂塵拂在弓弦之上,就是一陣叮咚作響,另一個敵人手使七節軟鞭,夭矯如龍,看樣子是想奪取蕭先生手中的拂塵,但那拂塵在鞭影之中揮舞自如,仍然是不斷的拂在弓弦之上。
陳天宇高聲叫道:「師父!」只聽得一陣叮咚聲響,蕭青峰揚聲說道:「宇兒,不要下來!」聲音急促,似是顯得有些氣喘,陳天宇不由得吃了一驚,他雖然對於內功只是略窺門徑,但聽這聲音,已知師父的內家真氣,頗受損傷。
原來蕭青峰乃是一位隱名大俠,具有絕頂武功,陳天宇的功夫就是他所傳授。他曾一再地告誡陳天宇不准泄漏,說是若一泄漏,就恐有生命之險,故此陳天宇日間習文,晚上習武,就連陳定基也不知道。陳天宇是在師父來的第二年跟他習武的,前後七年,只知師父是青城派的高手,至於師父的身世,以及他為什麼要離開中原,隨自己一家遠赴藏邊等等情由,師父都不肯說,也不准多問。只說師徒遇合,乃是緣法,若然我身世泄露,這緣法也就盡啦。陳天宇為人誠樸,對師父敬愛之極,問過一次之後就不敢再問。
這時冰原上搏鬥更烈,三個人跑馬燈似的風車旋轉,腳底的冰塊不時發出碎裂的聲響,若是常人,站著行走也恐有跌倒之虞,更不要說搏鬥了。陳天宇看得心兒卜卜亂跳,心道:「這一次我拼著受師父怪責,也不能聽他的話了。」提了口氣,走下山坡,他雖然知道這兩人都是強敵,自己下去也只是送死,但卻怎忍見師父已受圍攻而自己卻袖手旁觀?
猛然間,忽見師父身形一晃,接著一聲嘩啦的冰塊塌裂之聲,師父似是腳底一滑,身向前傾,那對手霍的一鞭,疾如電閃,攔腰便掃,陳天宇駭叫之聲尚未出口,便見一條黑影騰空飛起,接著是一聲悽厲的尖叫,另一個人隨著冰塊滾下冰谷。那使弓的怒吼一聲,弓弦疾彈,又是一陣叮咚密響,原來那條騰空飛起的黑影乃是蕭青峰,他故意賣了個破綻,乘著那使鞭的漢子輕進之際,一個「窩心腳」將他踢下冰淵。
陳天宇嚇出一身冷汗,忽聽得又是一聲急促的弓弦怪響,師父的拂塵飛散,一蓬輕柔若絲的塵尾,似是給敵人的弓弦拉斷,亂草一般的飄舞空中!
須知蕭青峰這支拂塵,看來似是馬尾,卻是烏金精練的玄絲,堅韌之極,算得是武林一件異寶,而今竟被敵人的弓拉斷,這人的內功,實已練到了「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通玄妙境。陳天宇見了,也不禁駭然失色。響聲未絕,緊接著聽得又是一陣叮叮咚咚的繁音密響,接著急促一聲,聲如裂帛,諸聲俱寂,只見兩人身影,霍地分開,趺坐地上,一個虛舉拂塵,作勢遙擊,一個手彈弓弦,弓弦卻已啞然無聲。陳天宇看得莫明其妙。
這時陳天宇已奔下冰原,距離二人只有百來步了,仔細看時,但見師父趺坐寒冰之上,頭上竟然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對方也是一樣。兩人怒目而視,相距不過十步,雙方身子,都是動也不動。陳天宇適才飛馬來時,帶有腰刀弓箭,見此情狀,知是師父正以上乘內功,與敵人全力周旋,看樣子竟似功力悉敵。陳天宇急於欲助師父一臂之力,不假思索,立刻張弓搭箭,在百步之外,嗖的一箭,便向敵人背心射去。
忽聽得師父大叫一聲:「宇兒,快走!」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那人舉弓一撥,陳天宇射去的箭,倏地又飛了回來,快若流星閃電,陳天宇嚇得呆了,百忙中舉刀一隔,但覺臂上一陣酸麻,虎口流血,那支利箭竟然插在刀上,箭鏃陷入幾分,若然不是腰刀這一隔剛好擋著,這一箭便是穿心裂腹之災。陳天宇驚駭欲絕,神智未清,就在這一瞬間,猛聽得一聲尖叫,便見師父凌空飛起,拂塵一掃,那敵人在地上連翻了幾個筋斗,也隨在他的同伴之後,滾下了百丈冰淵。
陳天宇急奔上前,只見師父仍然趺坐地上,閉目不語,面如死灰,拂塵落在身邊。陳天宇垂首侍立,約過了一支香的時刻,蕭青峰的面色才漸漸紅潤,張開眼睛,氣吁吁地道:「宇兒,將那拂塵給我。」陳天宇拾起拂塵,蕭青峰看了一眼,又道:「將拂塵給我掛在腰間。」陳天宇這才發現,師父的兩隻手,手掌翻起,手指顫抖,手臂下垂,轉動甚不靈便。陳天宇驚道:「師父你怎麼啦?」蕭青峰微笑道:「我的塵尾還剩下一半,他的弓弦卻已給我拂斷,這一場較量,我總算沒輸!」陳天宇道:「你的手——,你的手——」蕭青峰又是微微一笑,道:「崔老三是崆峒的一流高手,我把他硬生生地拂下冰淵,身上自然也得受些傷損。我這兩臂受他的弓梢所彈,經脈扭曲,所以如此。不過,他也沒本事將我弄成殘廢,早則五日,遲則七日,我自己會治好的。宇兒,此次倒全虧你射這一箭。」陳天宇十分慚愧,道;「我射這箭,簡直如卵擊石,非但射不著他,反而給他反射,這都是武功沒有練好,以至幫不上師父的忙。」蕭青峰微笑道:「宇兒,你還不明其中的道理麼?」
陳天宇道:「請師父指點。」蕭青峰道:「他正全力與我周旋,為了撥打你這支箭,分了心神,我才得乘虛而入,要不然我雖不至落敗,要勝他可也不易呢。只是,你也忒冒險了,要不是相距百步之外,這反彈之力,你焉能禁受得住?說來也真是妙合,我授你的箭法泄了我的行藏,但又替我打敗了強敵。」陳天宇奇道:「那日他用沒鏃箭射我,莫非是有意相試麼?」蕭青峰道:「正是。你抖露出空手接箭的本事,他便知道是我的傳授,尋了十年,終於給他尋著了。」陳天宇想起一事,心甚不安,問道:「那麼,那群賣唱的流浪者都是壞人麼?」蕭青峰道:「這倒不是,我查清楚了,除了那個藏族少女外,其他的人,確實都是流浪的藝人。」陳天宇忍不住問道:「那藏族少女,她,她又是什麼來歷?」蕭青峰道:「這我可不知道了,我本身的事已夠頭痛,哪還有閒心仔細查她。呀,宇兒,咱們的緣法盡了。」陳天宇驚道:「師父的兩個強敵不是都死了麼,尚有何懼?」蕭青峰苦笑道:「王瘤子中了我的窩心腳,料他不能活命,這神弓崔老三功力深厚,大半跌不死他,而且我不止是有兩個強敵,還有第三個強敵,這人武功遠非我所能及,崔老三不死,一定引他來找我,只恐天下無人能救。」陳天宇道:「這,這可怎生是好?」憂憤之情,現於辭色。蕭青峰道:「我聞說有位異人,就住在藏邊。他也許能敵得住我的對頭,只不知他肯不肯救我,處此絕境,別無他法,我今日便要離開此地,且試一試找那異人。」
陳天宇正欲再問,忽見山坡上一個黑點,漸近漸顯,爬了上來,陳天宇叫道:「咦,是你?江南!」江南爬得上氣不接下氣,歇了半晌,說道:「老爺叫我來找你們。今日之事,我已依少爺的吩咐,告訴了老爺啦。」陳天宇道:「老爺怎麼啦?」江南道:「老爺帶了護衛趕回,不久土司的兵也來了,火已救熄,死者已埋,傷者也都救出來了。呀,咱們衙門的兵,死傷八九,只剩下十來個啦。老爺說要到拉薩見福大帥去。那帶兵的涅巴,卻口口聲聲要找你,說是要你今晚到土司家去。」陳天宇道:「我不去!」江南道:「是呀,老爺也知道你定然不去,他叫我對你說,他不願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他現在已知道先生是個大有本領的人,所以他放心讓你跟先生去。少爺,你不願做什麼事情?」陳天宇不答江南的話,道:「師父,那麼,我跟你去找那位異人。」蕭青峰道:「你,你去?呀,這可危險得很哪!」陳天宇道:「我留在這裡,更其危險,師父,這事以後我再對你細說。江南,你回去告訴老爺,將來我到拉薩找他。」蕭青峰看了一看自己的雙手,甚是感動,道:「徒兒,我知道你的好意,好,你就隨我去吧。」這一去也,有分教:
虎鬥龍爭驚塞外,引出冰川天女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