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先生大才
2024-05-22 04:43:11
作者: 南山有龍
說實話,孫長河很不習慣這種跪坐的姿勢。
要跪可以,你是君,我是臣,跪你也算君臣之禮。
要坐也可以,我是明朝使臣,也是遠近聞名的儒學大家,更是你的座上賓,給我賜個座,說明你對我的重視。
可是,這樣跪不是跪,坐不是坐的姿勢,很難受。
彥仁天皇並未察覺孫長河的不舒服,而是眼神盼切地說道:「先生,你是大才的人,我要向你請教!」
孫長河突然拜下,道:「陛下不可自稱我,要稱呼為朕。」
彥仁天皇愣了一下,看向一條兼良,問道:「為什麼?」
一條兼良解釋道:「明朝的皇帝自稱為朕,這是一種禮儀,是皇權的象徵。」
「原來如此!」
彥仁天皇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自唐宋以來,倭國一直是中原王朝的附屬國,從來都是扮演小弟的身份。
自稱為朕,這是何等的榮耀?
大明的皇帝可以,為何我不行?
「那好,我……朕請先生教授禮法。」
聽到彥仁天皇改口,一條兼良心中徹底涼了,你敢自稱為朕,就意味著不再承認自己是大明的藩屬國,而是與之齊平。
我的天皇陛下,你倒是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什麼檔次啊,就敢和人家一樣一樣的?
僅僅一個石亨帶著幾百人,就把整個倭國治的服服帖帖,現在你還敢主動搞事情,是嫌自己命長嗎?
「天皇陛下,如此稱呼……不妥!」
他是個老實人,一想到即將發生的後果,趕忙勸諫。
彥仁天皇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問道:「有何不妥?」
「若是大明皇帝知道,會認為陛下僭越,恐怕……」
「一條吾兄莫要擔心!」
孫長河突然說道:「倭國與大明本就是同宗同源,大明皇帝可以自稱為朕,天皇陛下為何不可?」
一條兼良緊皺眉頭,說道:「自洪武朝至今,倭國一直向大明稱臣,若是壞了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也是用來打破的,洪武皇帝還是布衣出身,不也做到了九五之尊?」
「可是……」
「一條吾兄莫要妄自菲薄,吾觀天皇陛下有天下共主之相,大統之位本就是有德者居之,大明皇帝已經失德,此消彼長,至多十年時間,管教這天下易主!」
這番話把一條兼良說的一愣一愣的,怎麼感覺和做夢一樣,這傢伙不會是在忽悠人吧?
孫長河卻氣定神閒,孰不知,口舌之爭正是他最擅長的本事,剛開始發力就把一條兼良給整抑鬱了。
彥仁天皇忍不住笑道:「先生,真的是大才,我……朕受教了!」
孫長河抱拳行禮道:「天皇陛下乃是萬乘之君,老朽這些微末本事,不足掛齒。」
彥仁天皇聞言,更加興奮,說道:「朕如何能獲大統之位,請先生賜教!」
孫長河諱莫如深地笑了笑,然後說道:「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想要成為天下公主,首先需要有個響亮的國號,請恕老朽直言,倭字不合適。」
一條兼良說道:「倭國之名,源自漢代,漢武帝時期,我國向中原納貢,漢武帝親自賜名為倭。」
孫長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倭字在漢語中有矮小粗鄙之意,若天皇陛下一統天下,這個名字如何威震四方?」
彥仁天皇點頭,道:「依先生之見,改成什麼好呢?」
孫長河略加沉吟,然後說道:「此乃東海日出之地,山海經記載,東海有扶桑樹,樹長數千丈,一千餘圍,兩干同根,更相依倚,日所出處。」
「扶桑二字即為日出之處,不如更名為扶桑帝國。」
彥仁天皇眼前一亮,喃喃道:「扶桑,日出之處……好,就叫扶桑帝國,一條兼良,明日發詔書,更名為扶桑帝國!」
一條兼良詫異掉:「陛下,是否再考慮考慮……」
「不必考慮了,朕喜歡這個名字!」
「依臣所見,還需召集各守護大名,共同商議之後,方能……」
「朕的意思,他們有什麼權力插手?」
彥仁天皇突然沉下臉,說話的語氣也開始變得冰冷。
一條兼良無奈,只得看向足利義政,希望他能夠勸一勸。
卻沒想到,足利義政點頭道:「扶桑帝國,好名字,恭喜天皇陛下!」
彥仁天皇這才重新露出笑容,說道:「全賴先生所賜,先生才是帝國最大的功臣!」
孫長河再次叩拜:「謝陛下聖恩,老朽愧不敢當!」
一條兼良此時心都涼了,僅僅一天時間,他就成最大的功臣了!
他現在有些懷疑人生,自己帶儒生漂洋過海來到這裡,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彥仁天皇繼續說道:「帝國更名之後,首先要制定新的禮法,先生可有好的建議?」
孫長河表面平靜,心中卻已經升起波瀾。
制定朝廷禮法,就意味著自己已經進入權力中樞。
這是他在大明朝夢寐以求,卻又無法滿足的夢想!
「陛下可知,禮法為何物?」
「請先生賜教!」
「這禮法乃治國之本,我扶桑帝國無論天時地利,更勝中原百倍,千年來卻一直是中原王朝的附庸,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禮制不全,法制不善。」
彥仁天皇眼神中全都是期盼,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孫長河不動聲色,繼續說道:「陛下乃一國之君,君之下為臣,而臣又以丞相為首,唐宋以來,左右丞相帶領百官,同心協力,天下方能長治久安。」
彥仁天皇趕忙道:「我們也有,關白一條兼良,他的本事也很大。」
「名不正則言不順,關白一詞取自中原陳述之意,說的通俗些,就是傳話的,如何能帶領百官?」
「那先生的意思……」
「陛下應設左右丞相,為百官正名,此乃其一。」
彥仁天皇皺眉思索片刻,很快便下定決心,說道:「既然如此,朕明日便下詔,奉一條兼良為左丞相,奉先生為右丞相,共同治理帝國!」
孫長河心中大喜,卻不敢表現出來,繼續說道:「老朽此番漂洋過來,不為名利,多謝陛下厚愛!」
「先生莫要推辭,這右丞相之位,非先生莫屬!」
孫長河面露難色,道:「如果陛下執意如此,老朽再推辭就顯得不知進退了,先行謝過陛下!」
彥仁天皇擺手道:「有先生鼎力相助,乃是朕之幸,請先生繼續講解禮法。」
孫長河微微頷首,道:「國之禮法乃是大事,臣不敢擅專,只是數十年讀書頗有些心得,今日陳情於此,若有不妥,還望陛下莫怪。」
「請講!」
「其一,改國號為扶桑,制定曆法,方才已經說過,便不再贅述。」
「其二,帝國之下應設禮部,弘揚四書五經,教世人懂得君臣父子之禮。」
「其三,臣這一路上聽聞扶桑國內語言不一,度量衡不一,所信奉的神祗亦是各不相同,長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也,當務之急是確定雅言,統一度量衡,並對不同的神祗進行統一管理。」
彥仁天皇一直點頭,聽到這裡,略微有些遲疑,問道:「本國境內語言差異很大,如何確定雅言倒是個問題。」
「陛下不如推廣漢語。」
「漢語……」
彥仁天皇變得更加遲疑,心中猶豫不定。
孫長河解釋道:「如今的漢人也並非來自中原,而是來自關隴一帶的周人,他們趕走了商人,入主中原,便成為如今的漢人,陛下雖為扶桑人,可扶桑之君入主中原,有何不可?」
「聖賢之禮皆為漢語所書,陛下不妨將漢語立為雅言,下詔推廣,方可將禮法之道廣泛傳播開來。」
看到彥仁天皇沉默不言,孫長河繼續說道:「臣舉個例子,扶桑境內的各個守護大名,他們手中有軍隊,便常常懷有野心,甚至會對陛下不恭,唯有推廣禮法,命學了禮法的官員前往各地監視,這些人才不敢造次,天下方能長治久安。」
彥仁天皇本來還在猶豫不決,聽到孫長河提到各地大名,眼神立刻變得決絕。
「先生說得對,禮法是國之根本,必須立即推廣!」
一條兼良卻說道:「陛下,我國現狀如此,想要變革,當徐徐圖之,急不得啊!」
孫長河卻說道:「有恆心者事竟成,陛下有志改弦更張,雖然困難,卻是扶桑國長久之道,只要決心已定,有何不可?」
一條兼良仍搖著頭,道:「事關國本,請陛下三思!」
面對新任左右丞相的不同意見,彥仁天皇忍不住站起身來,不停地來回踱步。
不自覺地,他的腦海里浮想出那些大名的姿態,還有那些恭順無比的儒生。
相比之下,簡直天差地別。
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權力被挑戰,他想要服從!
唯有不斷將手中的權力升級,才能讓人望而生畏,才能成為真正的一國之君!
「朕決定了!」
彥仁天皇雙眼微闔,道:「兩位丞相即刻著手制定新法,頒布天下!」
一條兼良大急,趕忙道:「陛下,如果各地守護大名不支持新法,該如何是好?」
「這簡單!」
孫長河淡淡道:「抗旨不尊者,殺無赦!」
彥仁天皇神色一凜,道:「先生說的對,不從者,殺無赦!」
看到他眼中閃過的殺意,孫長河心中一陣狂喜。
苦苦期盼了五十年,終於修成正果。
大明的狗皇帝不要我,那又怎樣?
在扶桑國,我一樣可以登堂入室,一躍成為高高在上的右丞相。
大展身手的時候到了,從此以後,世人會記住我孫長河的大名!
談話進行到深夜方才結束,一條兼良黑著臉告辭,孫長河則跟著足利義政走出皇宮,來到一處妓館。
看到花枝招展的扶桑女子,他的內心一陣躁動。
做人上人就是好,不管到哪,都有人伺候。
可是,足利義政將他領到房間,卻反手拉上房門,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孫長河很快察覺到情況不對,便問道:「足利閣下有話要說?」
「沒什麼,陪先生喝兩杯。」
矮桌上有準備好的清酒,足利義政跪坐下,斟了兩杯酒。
孫長河只得費勁吧啦地跪坐在對面,又問道:「足利閣下漢話講得不錯。」
「是嗎?」
足利義政舉起酒杯,淡淡道:「比起天皇陛下的漢話,如何呢?」
孫長河心中一驚,知道這番話必有深意。
來此之前,他已經摸清楚了狀況,倭國的實際控制權其實就在面前這個青年人手中。
足利家族控制著京都,也就控制著天皇。
此情此景,和三國時期的曹操有些類似。
區別就是地方大名沒有割據一方的實力,還要聽天皇的號令。
因此,足利家族也不能明目張胆地取而代之。
天皇之名和中原的皇帝一樣,都是神話自己,以加強統治。
中原的皇帝說自己是真龍天子,倭國的天皇則自稱為日照大神的後代,所以叫天皇,聽起來很是高大上。
實則連絕對的統治地位都沒有,如果沒有足利幕府的同意,天皇的詔書根本走不出京都。
孫長河快速思索一番,然後說道:「當然是足利閣下的漢話更好些。」
足利義政臉上露出笑意,道:「敬先生……不,是扶桑帝國的右丞相,請!」
「請!」
孫長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足利義政再次給兩隻杯子斟滿酒,道:「右丞相對當下的時局怎麼看?」
孫長河沉吟片刻,說道:「方才老朽已經說過,天下大位,有德者居之。」
足利義政眼中放光,再次問道:「何為有德?」
孫長河還是先沉默,然後說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故天命無常,惟眷有德。」
足利義政似乎已經得到答案,繼續問道:「若上位無德,該如何?」
孫長河臉色變了變,許久之後,這才說道:「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峻命不易。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是故君子先慎乎德。」
足利義政默默聽完,這才端起酒杯:「請!」
「請!」
孫長河淡然一笑,再次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