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的哪出戲
2024-05-22 03:47:54
作者: 陸南樓
梁瓦巷這一帶聚集著做體力活兒的百姓,男的上碼頭搬運貨物,女的給有錢人家漿洗衣物。巷子的盡頭,有一進院子,因傳聞鬧鬼,剋死過好幾個流浪漢,故而根本無人敢靠近。
許遵率領人馬,趕到了地方。
只是,還是晚了一步。
院子中,早已人去樓空。有一尊造型極其怪異的青銅像,披著人的頭髮,矗立在院子中央。定睛一看,那幾縷頭髮長短不一,質地不一,很明顯不是來自同一人。
而青銅像前的篝火,還未燃盡。
「追!」許遵一聲令下。
鍾大忙帶一隊人馬,趕了出去。
剩下的人,分別把守著院子和屋子。許遵與張七巧,推開前屋的門,一股極難聞的氣味兒鑽入鼻子。
常年出入案發現場,許遵對這種氣味兒極其敏感,他環顧四周,尋找著氣味兒的發散地。
張七巧一眼看到豎立在牆上的人形木棺,指了指那。
許遵走過去,見棺材沒有被釘死,一把掀開蓋子——一股死老鼠的臭氣直衝進喉嚨里。
他往後退了兩步,稍稍緩過神,才藉由火把的亮光,看清棺材裡的東西。
一具呈半白骨化的屍體,躺在棺材內,他的頭顱、喉嚨、腹部及四肢,均被削得極尖的木刺貫穿。蛆蟲爬滿他的腹腔,蠶食著他僅剩下的內臟。
「嘔......」張七巧承受不住,轉身將自己今日吃的東西,吐個乾淨。
許遵雖未嘔吐,但也感覺胃中翻江倒海,十分不適。
他又將棺材蓋合上,還是難抵氣味和剛剛視覺上的雙重衝擊。
「如果,如果我沒有逃出來,許大人這會子看到的,就是我的屍首了。」張七巧吐完後,虛弱地道出這一句。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許遵輕聲安慰了她一句。
他想找把椅子坐下,稍作歇息,可椅子太髒,只得靠在牆邊站了會兒,又進入下一間屋子。
下一間屋子裡,他從床榻上找到幾件衣裳,其中一件金周鳥的蜀錦料子,分明不是一般百姓穿得起的。衣裳上還隱隱透過一股香氣,許遵放入鼻下聞了聞,似乎是蘭香。
王詵是極其喜愛這種香料的。
難道,他來過這兒?
許遵將屋子裡,所有能看到的證據搜刮個乾淨,出了屋子後,看到張七巧還站在那裡發呆。
「平日見你總喜歡往黃仵作那兒跑,還以為你是個膽大的,沒想到這樣受不住。」許遵道。
張七巧走出屋子,低聲道:「平日裡看到的屍體,哪裡恐怖成這個樣子。我剛在想,死亡,確實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我確實貪生怕死,想好好活著。小武他......到死都沒供出我來,人也不算壞得透底。」
「他或許只是還沒來得及說,畢竟,到了官家跟前,要挑重要的事兒講。」許遵可沒興致,從殺了五條命的兇手身上,挑出個優點來承認。
兩人相對無言,在院子裡站了片刻,直等到鍾大一行人歸來。
鍾大和幾個去追捕的捕快,都是衙門裡個頂個的「快腳」,所以還不算無所獲。
幾個著奇裝異服的男人,被丟到地上,雙手反綁於身後。
「跑了一個,似乎是領頭的。我懷疑這幾個跑這麼慢,就是故意掩護那個領頭的走。」鍾大罵了一聲,覺得遺憾。
「做得好。」許遵拍拍他的肩,反倒安慰了他一句,隨即又望向大家道:「找幾個人,把裡面的棺材抬回去。其餘人,都打起精神,我們即刻去公主府。」
到公主府上時,已是下半夜。
門房的人回說公主和駙馬已經睡下,讓許遵有什麼事,次日一早再來。但許遵哪裡肯聽他的,只出示了腰牌,說了一句「奉官家旨意查案」,便率人直接闖了進去。
公主府,許遵來過多次,他無需下人引領,直接帶人找到駙馬住的院子。
主屋原本還亮著燈,只是等許遵的人進了院子,那燈便滅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重新亮起來。
門被推開,王詵一身白色裡衣,只外頭披了件狐裘,頭髮還是濕的。
「駙馬爺竟有如此閒情逸緻,大半夜的,在家中洗澡?」許遵扯起嘴角。
「許大人這就管得過寬了,大宋哪條律法規定,我不能夜裡洗澡呢?」王詵笑答。
鍾大走上前,將那件蜀錦料子的襖子遞到許遵手上。
許遵舉著襖子道:「雖說開春了,夜裡開始涼,駙馬爺先穿件衣裳吧,我手上這件如何?」
王詵看到襖子,微微一愣,「我的衣裳,為何會在你手裡?仲塗,你這就不地道了啊,拿了我的衣裳,為何不跟我說呢?你若是喜歡,我送你幾件,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許遵也愣住了,在他看來,王詵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跟自己演戲呢。可是他的表情和眼神過於錯愕,好似真的想不通為何他的衣裳,會在自己手裡一樣。
王詵往前走了幾步,將衣裳拿了,回屋穿了起來,才又出來。
「許大人大半夜前來查案,實在辛苦,要不進屋來喝杯茶吧。」王詵又看向張七巧,「張司直也一道吧。」
他的眼神十分真誠,一如許遵從前認識的他那般,熱情好客。
張七巧有些害怕,看了許遵一眼,許遵心中升出三分好奇,並不急著進屋同他「喝茶」。
「駙馬爺夜裡洗澡,這是為何?」許遵問道。
王詵哈哈大笑,「許大人,你怎麼還管起我的私事來了?我夜裡寵幸個小妾都不行?寵幸完了,不得洗洗?」
張七巧咳嗽兩聲,羞紅了半張臉,忙轉過身去。
王詵喚下人道:「去,把夏娘叫過來,讓她做個見證,給許大人講講,我們剛剛是如何纏綿悱惻的......」
下人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
許遵蹙眉,「駙馬爺,您府上到底有幾個叫夏娘的妾侍?」
「一個。仲塗,你是了解我的,我給小娘子取名字,都是用了心的,怎麼會重複呢?」王詵轉而看向下人,「還不快去?」
「是,是。」下人忙不迭應道,轉身而去。
許遵看著下人離去的身影,眼眸一眯,轉頭對張七巧道:「張司直,駙馬爺邀我們進屋喝茶呢,站著做什麼呢?」
他雖不知道王詵唱的是哪一齣戲,但勾起了他看戲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