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恨

2024-05-22 03:47:50 作者: 陸南樓

  許遵在一旁聽著,愈發覺得他口中的「小離」,便是當日的蒼妙。

  

  小武幫助蒼妙越獄,然後又將他殺了?

  「你殺這些臣子,是要做什麼?」官家緩緩問道。

  「我......」小武仿佛如鯁在喉。

  他拼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想要翻過身來,卻還是沒做到,於是,他像是一隻翻著肚皮的魚,睜著不能瞑目的眼睛,沖官家道:「死幾個官員,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麼非要死那麼多將士呢?」

  「什麼?」官家不解。

  「官家,打仗......永遠苦的都是百姓,那些當官的,永遠吃香的喝辣的。用五名......五名官員的命,去祭天,就能滅西夏國運,到時候,咱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贏了。」

  「子時一刻,就是良時。」

  小武說完這些,手臂垂落,登時沒了氣。

  官家微微嘆了口氣,又回到龍椅上。

  「他打小就跟著朕,一直對朕忠心耿耿。他身世可憐,父母都是在邊境做生意的小商販,死在西夏人手裡。那年,他在外,見到一個西夏商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他竟直接把人殺了。他接受完審判,問過朕一句話,為何那些西夏人在邊境殺害老百姓,無人追責。咱們殺他們一個人,就非得判刑,這不是自己人為難自己人麼?朕當時和他說,因為他們是蠻人,而咱們大宋是禮儀之邦,他甚是不服。」

  「時過境遷,他沒有開化一些,反而更鑽牛角尖。」

  「復仇,要通過正當手段去做。既不想打仗,又要殺人,還要通過什麼祭祀的手段去顛覆他國國運,簡直荒謬!」

  「官家。」許遵開口,「小武雖身手不凡,但他絕對沒有心力去策劃這些,是受人指使。」

  官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了他一眼道:「許卿懷疑誰?」

  許遵定了定神,覺得是時候吐露實言了,「王詵。」

  「王詵?」官家先是一愣,隨後擺手,「不可能。朕了解他,他雖不是個好丈夫,但還算是個好臣子,絕對不會動這些歪心思。許卿,你一定是誤會他了。」

  許遵再一拱手,強調道:「官家,此前,薛夫人曾見過薛大人與一名道長過從甚密。想來,薛夫人此前從未見過駙馬爺,也沒有理由陷害駙馬爺,所以說的一定是真的。」

  「還有,官家曾將《十指鍾馗圖》賜予駙馬爺,但駙馬爺卻說自己將此畫轉贈給李大人了,不過我從未聽李大人提起過此事,在家也從未見過這幅畫。此畫是官家所贈,畫的還是道家的神仙,駙馬爺如此避諱,難道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許卿,你這樣說,也未免過於牽強,或許......」官家怎麼都不肯信,卻似乎也沒了底氣。

  「子時,延慶觀?」張七巧突然開口。

  「張卿,你說什麼?」官家問她。

  「小武剛死前說,子時一刻是良時,我就一直在想,他這麼著急同意我的做法,也不回去稟報,估摸著是時間來不及,還真就被我賭對了。他們祭祀的時間應該是今夜,至於地點......可能是延慶觀。」張七巧解釋道。

  「延慶觀?」官家有些不信。

  延慶觀已經整治過一番,官家不信短時間內,還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騰出什麼花樣。

  許遵想起先前桑雲說起,尚夫人去延慶觀燒香一事,肯定了張七巧的猜想,「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何況,見不得光的宵小之輩,向來喜歡借著大寺名觀的名頭,好往自己臉上貼金,用以哄騙世人。」

  「許卿。」官家面色威嚴,「朕命你今夜抓捕嫌疑人歸案,若是你抓捕不了,或是三日內破不了案,朕說過,朕一定會罰你。」

  「是。」許卿鄭重應下。

  出了紫宸殿,張七巧問許遵:「官家明明不喜歡駙馬爺,為何還不肯信他是幕後主謀?」

  許遵看了她一眼,「再不喜歡,也是他自個兒選的妹夫。所有證據指向他的妹夫,這不等同於打了官家的臉嗎?」

  「那剛剛......大人您還如此直言?」張七巧有些不解。

  「你是稟明案情,還是和心上人花前月下?說案子,難道還需委婉些嗎?證據確鑿,官家自然會定兇手的罪。」許遵回完她的話,突然意識到自己態度過於嚴苛,畢竟,小武能抓捕得如此順利,都虧了她,於是,便軟了三分語氣,「你今天的戲演得很好,反應很快,人也聰明,居然能想到這一招。」

  「許大人,我也是沒辦法,我想活命啊,我還想見到我哥哥呢。」張七巧想起那千鈞一髮的時刻,便腳底生寒。

  提到她這個哥哥,許遵腳步一頓,剛剛對她生出的欣賞之意,又縮了回去。

  「非常好,我先前對你的判斷失誤了。我以為你只是懂些旁人不懂的皮毛,喜歡惹禍,還專挑大的惹。現在看來,你既惹得起,應當也有本事自己收拾。我拭目以待啊。」

  說完這句,許遵不再理她,拾階而下。

  「大人!」一聲清脆的喊聲響起。

  許遵抬頭,看到桑雲站在階梯下,不知等了自己多久。

  「大人,我剛去造冊司,查了公主身邊那個嬤嬤的來歷,你猜我查到了什麼?」桑雲目光炯炯。

  「那個嬤嬤的兒子在邊境做生意,死於西夏人之手,她孤身一人,原先在汴京其他富戶家中做事兒,是被寶安公主介紹入宮的,這才能直接被撥到衛國長公主身邊服侍。」桑雲根本憋不住話,還沒等許遵開口呢,就自個兒忍不住說了。

  「怎麼樣?大人?是不是都串起來了?」桑雲很是得意,仰著臉,等待許遵的誇獎。

  許遵看了眼四周,並無人望向這兒,於是露出兩分笑意道:「你做得很好,不過......剛剛在殿上,我已經將王詵的嫌疑告訴官家了。」

  「啊?大人你怎麼說的?是很突然說的嗎?那可是官家的妹夫呀。」桑雲有些擔心。

  「放心吧,官家是明君,真有了證據,不會袒護任何人的。」許遵聲音溫柔。

  二人邊走,邊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只剩下張七巧一人在身後,怎麼也想不通,她尋思著,自己的話,和桑雲的話不是一個理兒嗎?這許大人怎麼還兩副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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