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現的耳飾
2024-05-22 03:47:22
作者: 陸南樓
許遵奇怪地看著她,眼中露出些探尋的意味。
張七巧頗為惶恐不安地看著許遵,神情里又夾雜著驚喜,嘴唇哆哆嗦嗦,欲言又止。
她看了身後喝酒吃肉的人群一眼,起身往院子無人的地方走去。許遵想了想,也起身,跟她一道走去。
「你認識這個年輕人?」黑暗裡,許遵直勾勾地盯著她,問道。
張七巧眉頭緊皺,揉搓著手,過了一小會兒,才開口回他:「我不確定是不是,但從前,我哥哥的化名就叫常崇德。弓長張,常。修仁尚義,崇德敦禮。張敦禮。」
許遵略吃驚,張七巧的哥哥當初逃命,竟逃去了西夏人的地盤兒?現在他一心輔佐李憲,是打算取得功名了,回來報仇麼?
「許大人,我......我這個身份是占了哥哥的,若是有朝一日,我們各歸各位了,我欺騙了官家和公主,會落得一個怎樣的下場?」張七巧緊張地咽了咽喉嚨。
「你說呢?」許遵冷冷地反問。
這個人,做事全憑一腔意氣,根本不顧後果,做了才知道後怕,又有何用?
張七巧內心的恐慌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她絕望地靠在樹幹上,撞下一地枯葉。
「你倒也不必過分擔憂。」許遵看在她是桑雲的朋友的份兒上,到底是動了惻隱之心,寬慰她道:「若真是你哥哥,就看他能立多大的功了。官家並非是冷血殘酷之人,事情或許有轉圜的餘地。」
說完這些,許遵轉身,回到辦事處。張七巧也緩緩走回去,心事重重,但到底心中鬆快些,慢慢兒的,一種隱秘的欣喜,壓過了擔憂。
哥哥那麼厲害,這個人一定是哥哥!老天一定會聽到了自己內心的呼喚,有生之年,真的可以再見哥哥一面!
大家酒足飯飽後,各自回住處。張七巧也在車夫的護送下回家。
半道上,張七巧突然內急,忙叫車夫將馬車停在最近的東司處。她走到女間前,忽然意識到什麼,又改去男間。好在大半夜的,男間也沒幾個人。張七巧尋了一個獨房,從內關上門,將外襖掛在衣帽鉤上,開始解決起個人問題。
這間東司由於收費不低,普通小老百姓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來。能來的,不是做買賣的,就是讀書人。所以,每一個獨房背後都貼著滿滿的仿單,什麼「汴京第一紅娘介紹所」啦,什麼「陳大郎炊餅」啦,什麼「最好看書攤兒」啦。
這些仿單用詞誇張,逗人發笑,許多文人看不慣,便將自己鬱郁不得志的牢騷都發在了這些單子上。
張七巧笑著笑著,居然在這些仿單上,看到桑雲的耳目館。
她也花錢在東司里貼仿單了嗎?
張七巧定睛一瞧,仿單的內容只是正常的宣傳,在一眾單子裡算不上精美,內容也並不特立獨行,偏偏有人對它惡意滿滿。
——好好的姑娘家,在自己家鄉勾引別人丈夫,所以待不下去了,跑到汴京城來騙錢,真是不要臉。
——就是,祝這種喪良心的店鋪早日倒閉!店主暴斃身亡!
兩種不同的字跡,真是顯眼。不光是字跡醜陋,用詞也十分惡毒,全是造謠和詛咒之語。
張七巧有些生氣,因為沒有隨身攜帶筆,不能回擊,便將仿單一把撕了,丟進池子裡再拿水衝掉。
她走出獨房,洗了手,正站在烤爐前烤手,東司里又進來一個人。
張七巧因著自己的性別,每個男人急匆匆入內時,她都覺得緊張。
來人身形健壯,看也沒看張七巧一眼。但張七巧撇到他耳垂上的耳環,驚得愣在原地——那不是,不是之前死去的那個西夏使者的黃金耳飾麼?
雖只是遙遙一瞥,但張七巧覺得自己沒看錯——西夏人喜用金,且金飾上的花紋繁複,是很容易分辨出來的。
她突然站在原地不是,偷偷再去瞧一眼也不是,正在猶豫之際,那人已解決完內急,出來洗手。張七巧像是心虛一般,忙快步走出東司。
一直等到了馬車上,張七巧才感覺安全幾分,又掀起車簾一角,偷看那人的行蹤。
「戴大,你悄悄跟著那人,就那個。」張七巧指著那人的身影,低聲吩咐道:「別叫那人察覺了。」
「是。」戴大連馬鞭都收了,一勒馬脖子,這匹跟了他許久的馬仿佛通人性般,不快不慢地跟在了那人後頭。
那人在夜市上買了一份水飯,吃完後就往西邊去,一直走到無人的河邊,河面起霧,突然之間,什麼也看不真切。
「嘶!」馬發狂失控,左右搖擺起來。
「啊!」張七巧害怕地緊抓車簾,忙喚車夫,「戴大,戴大!」
戴大費了一番勁兒,這才安撫好馬,免了張七巧被甩下車去。
「張公子,哎喲,張公子,您還好嗎?」戴大掀開車簾,關切地問。
張七巧擺擺手,走下馬車一看,四周昏暗一片,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呢?
「張公子,您在找什麼?」戴大道,「是剛剛您讓跟著的人嗎?他走到河邊,就突然不見了。」
走到河邊就不見了?難道是跳河遊走了嗎?這麼冷的天,誰會跳河呢?還是說,他發現自己了?
那人為什麼會有死者的東西呢?
張七巧百思不得其解,酒氣上涌,令她腦袋暈暈乎乎,只得回到車內,回去家中。
翌日。
桑雲比任何上衙的官吏都更早地出現在大理寺,阿岳見著她,將自己買了當早飯的炊餅分給她,「裡頭撒了桂花,你喜歡的。」
「謝了。」桑雲倒也沒和他客氣,接過就吃。
炊餅還未吃完,許遵便到了衙門口,桑雲見況,忙跟了上去。
「大人,大人,新發現,了不起的大發現!」
她一激動,炊餅碎噴到了許遵衣領上,許遵看看她滿嘴的餅碎,再看看自己的衣領,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粗魯。」他淡淡吐出這兩個字,隨後轉身道:「進來說。」
「是。」桑雲臉一紅,但還是像尾巴似的,跟在了許遵身手。
「桑姑娘倒是很聽大人的話。」門口,阿忠見況,笑著調侃了一句。
阿岳不以為然,「拿錢做事,怎麼會不聽話呢?」
「我的意思是,她像個小媳婦兒一樣聽話。」阿忠指著桑雲的背影,「你不覺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