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2024-05-22 03:46:55
作者: 陸南樓
門外站著的是阿岳,他拎著一包油紙裹著的東西,看見她,就將東西塞到她手裡。
從這東西飄出的香氣,桑雲可以猜出,這是一隻燒雞,還是剛剛出爐,熟爛離骨的那種。
「嘿嘿,剛路邊看到,惦記著你喜歡吃,就買了。」阿岳撓撓頭。
桑雲也沒跟他客氣,側身請他進屋,然後便自顧自拆開油紙,撕下一隻大雞腿,就狼吞虎咽起來。
阿岳坐在一旁看著桑雲吃,她吃得越香,他越高興。娘說了,能吃是福。
「雲娘,有一件事兒我必須要告訴你,鍾嫂子前幾日給我介紹了一姑娘,各......各方面都挺好的。」阿岳見桑雲抬起頭,忙擺手道:「不過我,我沒有接受。」
「為什麼?」桑雲擦了一下嘴。
阿岳同她對視,忽地臉紅起來,桑雲心中一下子明白,這傻小子還惦記著自己呢。
她重新審視起阿岳來,老實說,阿岳是個很好的人。在汴京有住宅,又在公門中謀生。生得高大威猛,性子老實,母親又和善。這樣的條件,放在普通百姓里,頗為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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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自己對他只有朋友的情誼,並無男女之情,就這麼接受他,對他公平嗎?
見桑雲不說話,阿岳竟以為她生氣了,忙保證道:「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連見都不見了,本來鍾嫂子是一片好心,我不好意思拒絕她才見的。以後再也不見了,你別惱了。」
桑雲「噗嗤」一笑,將另一隻雞腿撕扯下來,塞進阿岳嘴中,拍拍他的頭說:「你呀,值得更好的人。」
她的本意是,自己並非良配,阿岳值得比自己更好的人。可這話的意思在阿岳耳中就變成了——鍾嫂子介紹的姑娘再好,也好不過眼前人。
阿岳傻笑著,瘋狂點頭。
桑雲又拍了拍他的頭,心情微微好了一些。無論如何,畢竟自己還有人愛著,管他許遵要娶誰呢。
過了幾日。
許遵像往常一樣上衙。這幾日,衙門中的事兒很少,雞毛蒜皮的事兒也輪不上大理寺處理,大家不過是整理整理往日的案宗。
大理寺又破一案,得到官家嘉許,所有人的精神氣十足。就連趙延壽也被這股勢頭感染,不再倚老賣老,開始踏踏實實做事。
「你去跟大傢伙兒說,明日晚上,我請大家吃羊肉鍋子。倒春寒,還是得給大家補補身子。」許遵吩咐鍾大道。
「是。」有好吃的,鍾大頭一個高興,還多問了一句:「可以帶上媳婦兒和孩子不?」
「可以,你們平日裡很是辛苦,家眷們操持家裡也不容易。」許遵想了想,又多添了一句:「把該通知的都通知了,該帶上的,都帶上吧。」
「是,是。」鍾大忙不迭點頭。
平日裡,他可謂是公子肚子裡的蟲,公子想什麼,他都能知道。偏偏這一次,許遵的話,他卻聽得漏掉一半。
於是,到了次日夜裡面,許遵看著燈下聚在一處,鬧成一團的屬下及他們的婆娘孩子們,就是沒瞧見自己最想看見的身影。
別人的熱鬧,倒襯得他自己像個孤家寡人。
於是,趁著眾人吃好喝好之際,許遵將鍾大喚至身邊,低聲問:「桑姑娘怎麼沒來?」
鍾大睜著半醉的眼睛,疑惑道:「公子,你也沒說呀?」
許遵將臉一沉,「難道在你心中,桑姑娘不是我們自己人嗎?」
面對公子這突如其來的甩鍋,鍾大有些委屈了,「我以為,公子你是想要和桑姑娘單獨吃呢。」
畢竟是被自己親眼撞見「摟抱」在一起的關係了。
許遵一愣,自己居然被這傢伙調侃了?於是想要甩一口更大的鍋給他,但趙延壽好死不死地這時候過來敬酒,許遵只得暫且作罷。
待大家酒足飯飽後,阿岳居然拿出自己準備的空碗,將盤子裡大家未動過的菜往裡倒。
一旁的小吏瞧見了,調侃他:「你這吃就吃了,還往回帶,不太好吧?」
阿岳憨笑道:「給桑姑娘帶的,今兒我母親身子不舒服,她在家中陪我母親聊天呢,這盤羊肉也沒人動,回去燉個湯,給我母親和她都暖暖身子。」
小吏一聽,八卦之心漸起,再次調侃道:「你同桑姑娘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她竟去你家裡,替你照顧老母親?看來,你們倆好事將近啊。」
阿岳也不否認,只是傻笑,任由別人對自己調侃。
只是,偏偏這話被許遵聽去了,他面色漸黑,桑雲大晚上的,不在自己家裡好好待著,居然跑到別的男人家中,替別人照顧母親?
「阿岳,桑姑娘既這麼辛苦,這些吃剩的羊肉就不必帶給她了。」許遵看向一邊的鐘大,「你去樊樓打包一份炒魚,一碗梅花湯餅,並鴨爪、櫻桃煎給她,獎勵她懂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此言一出,眾人眼神複雜了起來。
單純的人認為許大人出手闊綽,能念及未到的下屬,為自己能跟了這樣一位大人感到驕傲。心思活絡些的,似乎品咂出一些不一樣的意味——許大人特意強調「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這話,好像在刻意撇清桑姑娘同阿岳母親的關係呢,似乎是在說,桑姑娘去照顧阿岳母親,可不是要當他們家兒媳婦兒,純粹是桑姑娘心善,善待老人而已。
鍾大酒意全醒,他反應過來——公子這是在向阿岳示威呢。
偏偏阿岳真是個傻的,還沒反應過來,居然還站起身,要替桑姑娘多謝大人美意。
「是,屬下即刻去辦。」鍾大拱手道。
出了門,鍾大以最快的速度去樊樓買了吃食,然後騎馬趕至永安巷。
巷子裡靜得出奇,大約是要下雨,空氣里濕漉漉的,夜風一吹,鍾大冷得一縮脖子,將馬拴在巷子口,加急腳步,往阿岳家走。
到了地兒,鍾大發現,阿岳家的大門居然是半敞著的。
屋內擦得極乾淨的桌子上,燃著一盞搖搖晃晃的油燈,燈芯還是新的,說明這盞燈是剛點不久。
只是,這間小小的屋子內,卻看不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