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箭穿心

2024-05-22 03:46:47 作者: 陸南樓

  「朱大人,令朗的被子、今日所穿衣衫與用過的一應物件兒,我們都要帶回去查驗。」許遵待朱大人稍稍回過神來時,與他說道。

  朱大人不願意多說話,揮揮手,示意許遵自便。

  於朱大人而言,朱兆已走,這些物件兒留不留,也沒有太多關係。

  不過,當許遵提出將朱兆的屍體抬回大理寺時,卻遭到朱大人的強烈反對,這位上了年紀的老父,說什麼都不願叫兒子死都死了,還受這份罪。

  

  許遵好說歹說,最後協調出的結果就是:朱家將冰窖讓出來,讓黃明子去冰窖進行第二次屍檢。朱大人必須要看著,不許任何人再傷害他的兒子。

  鍾大默默站得離許遵近了些,忍不住低聲道:「公子,這才開春,天兒也不熱,屍體放到外面一兩天的,也不會壞,直接往冰窖一擺,朱家是不打算過夏天了嗎?」

  大戶人家家中都有冰窖,冬天搬運冰塊兒進去,夏天時取出來解暑。現在這朱家的冰塊兒沾染了屍氣,還有人夏天用這些冰塊兒做冷飲麼?

  「你只需操心,你該操心的。」許遵面無表情道。

  鍾大撓撓頭,應了聲「是」,他其實是在內心可憐朱大人,一把年紀,喪妻之後未娶,自己將兒子拉扯大,如今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種心態,叫鍾大迫不及待想找出兇手,若真是個連環兇手,他定要將那人狠狠揍上一頓,一為公子復仇,二為寬慰朱大人。

  冰窖之中,大家都凍得哆哆嗦嗦,唯有黃明子保持常態,這是他頭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驗屍,不過,這並不影響到他什麼。

  只見他用剪刀剪開了朱兆的裡衣,放至一邊的盆里。而後,他細細地檢查朱兆的身體,從頭髮到腳趾,再到私密的地方。

  朱大人數次無法忍受兒子被這樣褻瀆,但理智又告訴他,仵作都是這樣驗屍的。不驗清楚,兒子的真正死因就無法被知曉,兇手也就逍遙法外了。

  當黃明子細細查驗過一遍後,他發現朱兆身上除了數個箭傷外,並沒有任何蹊蹺的傷口。

  於是,他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箭傷上。

  傷口已經結痂,但顏色卻有些奇怪。一般傷口癒合在早期的時候,顏色是鮮紅色,伴隨一些肉芽。但黃明子看到的顏色,卻是枯黃色。

  他將結的痂挑開,看到內里的血肉亦是枯黃色,甚至發黑狀。

  黃明子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萬年沒有表情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心酸難忍。

  「我需要銀簪。」他開口道。

  許遵早知他會用到,命人臨時從朱家的廚房取了一根銀筷來。

  黃明子將筷子插入傷口,不一會兒,筷子的底部發黑,基本可以確定毒素的來源了。

  「箭口有毒,令郎乃毒素髮作而亡。」黃明子說完這句,就直接轉身離開。

  眾人都覺得大理寺的仵作個性過於古怪,又有人覺得他或許是怕冷,這才突然離開,但許遵與他共事多年,知道他只是性子冷淡、話不多,絕非今日這樣,連禮儀都顧不上的怪異。

  許遵剛想一道出去問問,步上台階的一刻,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回頭看向朱大人,「令郎在書攤前遇刺,聽說是一位郎中路過,為他止血,後又來到府上為他拔刀治療?」

  「是,當時多虧......」朱大人話止於此,臉色大變,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這名郎中叫什麼?在哪家醫館坐診,你可知道?」許遵忙問道。

  朱大人搖搖頭,隨後一拍大腿,有如萬箭穿心,「我糊塗啊!」

  「你確實糊塗。」許遵不客氣地說道。

  若是這位郎中真是好意,怎麼會看不出箭上淬了毒,只做止血,而不做解毒的處理呢?除非這位郎中是早就埋伏在附近,他取得朱家人的信任,沒有做解毒處理,或許還通過什麼手段,催了毒性發作。又或者,這個人......根本就不是郎中。

  「郎中長什麼樣還記得嗎?」許遵又問。

  「記得。」朱大人點點頭。

  鍾大在一旁見況,忙吩咐朱家的下人去取紙筆,明白這是自家公子又要展示絕活兒了。

  大家回到屋中,許遵根據朱大人所描繪的樣子,很快勾勒出人形。

  「鬍子很長,皮膚比較黑,年紀看上去比較大,穿得也多,似乎很怕冷,身子虛弱,不過他走起路來又很快。」朱大人邊想,邊說道。

  許遵手中的筆一頓,「若是走路快,說明身體健壯,穿得多,或許是為了掩蓋體格,故意作出的老態,鬍子或許也是貼的,為了扮成令人信服的老者。皮膚黑應該是長期在太陽底下受訓練的緣故。」

  「若真是他的話......」許遵眼睛微眯,「吃生肉,善用弓箭和刀,又擅偽裝,他應該是個踏白。」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許遵看著畫像上的人,雙目幽深,如冰河般毫無溫度可言。

  「我去找,我這就去找,找官家,找軍巡鋪,找皇城司,把這畫像貼滿全城,叫這人插翅難逃!我要揪住他問一問,為何要害我的兆兒!咳咳......」朱大人看到兇手的畫像,整個人再次激動起來,要不是一旁的老管事扶住他,怕是要厥過去。

  另一邊——

  黃明子在街邊打了一壺酒,坐在大理寺的後院兒里喝。

  張七巧從屋內走出來,正看到他一邊獨自喝著悶酒,一邊無聊地比劃著名,樣子看上去像是喝醉,孤單又惆悵。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

  於是,張七巧走過去,默默坐在他身邊,用安靜的姿態,就這麼陪伴著他。

  當黃明子將一壺酒喝盡的時候,他突然又哭又笑:「沒辦法啊,真的沒辦法,還是這樣,一點辦法都沒有,總是輸給她。」

  張七巧以為他真醉了,開始說起胡話。

  突然,黃明子轉過頭,用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著她道:「朱兆,中了一種毒蘑菇的毒,這種毒,毒性緩慢,但極難察覺,往往人死了,也不知道究竟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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