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沒有結束
2024-05-22 03:46:36
作者: 陸南樓
「犯人死時還算安詳嗎?」許遵問了一句。
「是,黃仵作說,犯人死時,還算安詳,沒有很痛苦。」下屬回道。
「那便好,你把這些交給犯人家屬,寬慰他們幾句。」許遵摘下自己的錢袋子,丟給下屬。
「是。」下屬領命前去。
「大人,你真是有錢又體貼,連死刑犯的家人都能顧及。雖然你表面上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可是個大好人!」桑雲目光一轉不轉地盯著他,發自肺腑道。
這丫頭誇人的方式永遠這麼樸實無華,許遵回回被誇得面上不自然,只能轉移目光,低咳幾聲道:「不要總將錢不錢的掛在嘴邊,像什麼樣子。」
「哦。」桑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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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犯人的案宗我看過,殺人是為了得錢財,給老母親看病,他殺的人是拖欠自己工錢的東家。縱然按照律法,一命抵一命,但我借了他的命來驗證另一樁案子,總歸是不合規矩。」許遵還是解釋了一通給她聽。
「所以說,大人就是個大好人呀。」桑雲眼中滿是崇拜,仿佛遠看高山。
有了驗證的結果,許遵再次提審芙蓉。
芙蓉自然不肯認帳,咬死了自己不知情,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許遵冷笑一聲:「縱然你嘴硬,但從證據上來看,你就是故意的。大理寺斷案,和地方衙門不同,我們重證據,輕口供。更何況,仆殺主,你承不承認,都已經沒了活路。若是你肯老實交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芙蓉咬著下嘴唇,倔強地將臉撇向一邊。
「你現在不肯交代,無非是對你們主君還抱有一絲幻想。不過,我告訴你,潘行之是極要面子之人,他喜歡你,或許是真的,但這事兒一旦被捅破,他定會捨棄你。」
「你胡說!我肚子裡有他的孩子!是個男胎,是男胎!」芙蓉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貓,尖銳地同許遵對峙,連上下尊卑都罔顧了。
許遵倒不介意她的態度,不痛不癢地繼續點火,「潘行之連親生女兒都能捨棄,何況你?若是這事兒未被捅破,你也許能靠這個孩子上位。但這事兒已經捅破了,潘行之想要留子去母,實屬正常。你現下懷著身孕,按照宋律,婦人懷孕當決,聽產後一百日乃刑。你死了,你的孩子說不定會被你家大娘子抱回去想著,將來,他就認潘夫人是生母,誰會記得你呢?」
「你胡說!胡說!主君說他喜歡我,說等孩子生下後,就要給我穿金戴銀的生活的......」芙蓉幾近癲狂,可片刻之後,卻癱在地上,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不知是害怕,還是悔恨。
不過,許遵可不會對她心慈手軟,「我是不是胡說,前日潘大人陪你上堂時,你內心不就有數了嗎?」
芙蓉面如死灰,又過了片刻,她突然又哭又笑,隨後卻平靜得駭人。
「許大人知道我為何會被賣到大戶人家為奴為婢麼?」芙蓉迷茫失神的目光在虛空中定格,「我幼時家中,其實還算是能吃飽穿暖,但過得一點也不好。我爹不喜歡我娘,他一直想要休了我娘再娶個年輕好看的,但我娘死活都不同意。我爹為了擺脫她,就趁她睡著,關了家中所有的門窗,然後將所有的炭火點燃。我娘死後,我爹就被抓了,判處死刑。族裡吃獨戶,瓜分了我們家的田地財產,將我和弟弟發賣。那時大冬天,弟弟害了病,人牙子不肯治,說他看著瘦弱,反正也活不了,硬生生看著他死。我挺了過來,但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許大人一定想知道,我為何會多少炭火能取人性命這件事兒這麼清楚吧。因為,我爹害我娘時,我就躲在一邊看著。我爹打人很疼,我不敢出聲,不敢阻攔,我想著,我娘活得這麼辛苦,走了也好,下輩子能嫁個良人。我太恨我爹了,所以是我去官府報案,親手將我爹送進了牢獄。」
「這麼多年以來,我就想吃好穿好,過得好一點兒。我被賣到潘家,一直努力幹活兒,討好府中管家,才被指派到大姑娘身邊。我一開始真的很想對大姑娘好,可是她是個瘋子,一發瘋就打我,我太討厭這種遍體鱗傷的感受了。主君看著謙和儒雅,他教我識字,給我錢花,對我很好,反正比我爹對我好多了,我就跟了他。大姑娘知道後,幾乎要將我往死里打。我若是不弄死她,她就要打死我和孩子了。」
「我就想有個家,有個關愛我的人,有個屬於我自己的孩子,大人,您能懂嗎?」
「良禽當擇木而棲,第一,你依賴錯了人,第二,無論如何,你不該殺人。」許遵淡淡道。
芙蓉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遵想起一事,問她道:「潘眉兒已非完璧,她......」
「根本不關蔡公子和朱公子的事,她是個瘋子,迫害別人,連自己也迫害。主君覺得這事兒過於丟人,才寧願在事情敗露後,傳出消息,說是二位公子的過錯。」芙蓉打斷道。
許遵微微錯愕,這倒是他沒有料想到的。
這麼說,蔡思學竟是枉死?
「可能,沒什麼是真正屬於我的吧。孩子他......跟著大娘子,也好過跟著我這個殺人犯的娘要好。我希望他過得好。」芙蓉撫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肚皮,臉上露出一絲柔軟。
桑雲知道真相後,很是感慨。
「官宦人家,是真的沒有人情味兒啊。喜歡你時,把你當貓兒狗兒似的寵著,一旦牽扯到面子和利益,又立刻把你推出去擋刀。」
類似的話,許遵已經聽過不止一次,他並不否認,因為他深有感受。
只是,他腦子裡還在想些別的,譬如,蔡思學沒有同旁的人結怨,他被殺死的原因,還是跟潘眉兒有關。潘家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那麼,兇手究竟是誰呢?
這個案子可遠遠沒有結束,他不得不把目光重新投向朱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