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2024-05-22 03:44:55
作者: 陸南樓
空氣中一片死寂,揣著旁人的不可置信。
在許遵經手的案子中,有違倫理的不在少數,但是這一件,仍舊超出他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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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桑雲驀地念出這一句。
她讀書不多,故而第一句看到這句,只覺得是兒女情長,現下被芸栽戳破句中的情思,桑雲倒是一下子悟了。
這不就是對上了?桑雲望向許遵。
許遵也早已想到這句,眸色越來越深,沉聲問芸栽道:「你……或者說,你們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芸栽目光遲緩,極力回憶起從前,「我們姑娘幼時被奶娘抱著出門看花燈,走丟過一次,是路志高找回來的。自那以後,主君就對姑娘看得很緊,除了跟著大娘子出門應酬外,極少同意她出門。姑娘見過的外男很少,除了幾個堂兄弟外,就是大娘子家這邊的親戚。路志高常年在汴京的道觀中修行,也時常出入宋府,跟姑娘見面的機會較多。」
「以前,我們都為姑娘能有一個真心疼愛她的舅舅感到高興,可是後來就不這麼覺得了。三年多前,姑娘時常坐著發呆,情緒也不穩定,我們關心姑娘,姑娘也就跟我們說了實話,她說她有了心上人,但主君和大娘子一定不會同意。我們都好奇是誰,姑娘卻怎麼都不肯說。表公子入汴京時,總會給咱們姑娘捎一些信件或是吃食、胭脂水粉之類的玩意兒,我和芸香都猜測姑娘的心上人就是表公子。直到有一天,有一天……」
芸栽說著說著,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有一天,我和芸香無意間看到路志高對姑娘動手動腳,可姑娘居然沒有反抗,十分順從。我們到那時才知道,原來,姑娘竟喜歡上了自己的舅舅。我們都覺得路志高卑鄙無恥,但礙於姑娘喜歡,便只能替她瞞著。可姑娘日復一日消瘦,我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總覺得,姑娘說了人家就好了,總會慢慢忘記的,卻又擔心姑娘會不會被未來的夫家嫌棄,畢竟,畢竟……」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路志高引誘姑娘同他私奔,現下姑娘死了,表公子又消失了,兇手不是很明顯嗎?」
「你們的懷疑也算有理有據,為何不上報給宋大人,而要自己動手呢?」許遵開口問道。
太多的案子,兇手不得已,死者有罪,但兇手不選擇報案,相信律法,而大多選擇自己動手。眼前的芸栽亦如是。
「大人,咱們姑娘還未出閣,這要是鬧大了,她的名聲不就毀了嗎?我與芸香受姑娘恩惠,寧肯一死,也要維護姑娘的名聲啊。」芸栽說道。
許遵緊閉薄唇,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為了名聲,罔顧性命與律法,他能理解,但並不贊同。
「自古以來,主僕情深的不少,但今日所見,還真是叫人感動。芸香她……臨死前也定是害怕,但還是這麼做了。」桑雲頗為感慨。
芸栽聽到這句,眼淚頓時流出,「我們倆都是苦命人,被賣到宋府才得以過上好日子,姑娘待我們更是有如姐妹,我們為她去死,是應該的。本來是我來的,但是芸香說,她是孤兒,我還有父母兄長,所以她毅然決然赴死。」
「許大人,事已至此,還請您主持公道的同時,儘可能保全我們姑娘的名聲,我代姑娘,還有芸香給您磕頭了。」芸栽說著,朝地上連磕了七八個響頭。
眾人見況,不免動容。
「你且起來。」許大人溫聲道,轉頭對鍾大道:「去稟宋大人一聲,我們回去,另外,傳路志高去大理寺問話。」
「是。」鍾大應道。
一行人離開宋淑兒的院子,桑雲總感覺有一道目光在看著自己,頭向後看去,發現路志高站在樹下看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桑芸也在看他,便對之笑了笑。他修眉朗目的樣子,不斷讓桑雲感到懷疑,他真的是引誘宋淑兒且殺害宋淑兒的兇手嗎?
回到大理寺,黃明子第一時間對芸香的屍體進行復驗,結果在大家的意料範圍之內。
「她死前沒有遭受過任何侵犯,除卻頸部的致命傷痕外,身體各處都完好無損。」
「讓芸栽準備好,待會兒傳她與路志高對峙。」許遵吩咐下去,隨即又想到一事,「關於路遠之的畫像,多印些,張貼到各城鄉,抓緊與各州府取得聯繫,加急尋找路遠之。」
「是。」衙差領命前去。
「路遠之會不會已經遭遇不測了?」桑雲突然發問。
許遵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在公堂上踱來踱去,大腦似乎也在跟隨他的腳步飛速運轉。
他有一些問題,急於尋求解答,不過,當路志高被帶到大理寺時,他內心的疑問,仍舊漂浮在空中,不得解惑。
「公子,宋夫人聽到她的弟弟被傳喚,一直要個說法,若不是宋大人明白事理,咱們還不能輕易地將人帶到。」鍾大附在許遵耳旁道。
許遵蹙眉,凝視著堂下的路志高,沉思許久,方才開口:「宋姑娘的生辰是哪一天?」
路志高微微錯愕,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農曆七月三十。」
「這個日子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的嗎?」許遵又問。
「特殊?」路志高搖搖頭,「我不明白許大人的意思。」
許遵從他表情的細微變化中,確定這個日子,確實對他含義特殊。不過,許遵並未追著問,他料定路志高也不會說,還會打草驚蛇。
不一會兒,芸栽被帶上堂。
許遵看向她道:「這裡是大理寺公堂,堂上之人口風都很緊,你可以但說無妨。」
芸栽點點頭,望著路志高,咬牙切齒道:「他,誘騙我們姑娘與他發生不倫戀情,姑娘若是私奔,只能是他,所以,姑娘的死一定和他相關。」
芸栽恨他,連一聲「舅爺」都不屑稱呼,這樣的話說一次,仿佛就能髒一次旁人的耳朵。
厚重的業障彌散在空氣中,四周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