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陷害
2024-05-22 03:44:53
作者: 陸南樓
芸栽低著頭,宋翰林與路志高似乎都各有所悟。
「宋大人,我們在現場搜集證據,大家均需迴避,這是規矩。」許遵回頭,直接對宋翰林道。
宋大人隨即拱手,欲退出屋子,「許大人請便。」
當宋翰林與路志高都退出屋子後,裡面也就剩下了自己人。不知是不是缺少人氣的緣故,桑雲覺得氣溫驟然下降了些。
她迫不及待將自己剛剛的想法分享給許遵,卻見他聽完後,神色仍是淡淡的,只是看著屍體不說話。
許遵突然走過去,將黃明子從死者脖子上取下的繩索拿起來,一圈圈放開,看看屍體,又看看窗外,最後疾步到書桌前,取了筆,來不及研磨,便沾了茶水,在紙上畫了起來。
桑雲不敢打擾,便走到屍體旁,為死不瞑目的芸香闔上雙目。
「不料今日一見,就是永別。你放心,許大人在此,定會還你公道。」桑雲輕聲念叨,目光所及之處,突然發現了什麼,不禁「咦」了一聲。
「你咦什麼?」許遵開口問道。
桑雲看看許遵的手,再看看黃明子和大理寺其他衙役的手,開口道:「士大夫蓄甲,閨閣貴女蓄甲,老百姓、為奴為婢者則不需要。路先生亦蓄甲,可芸香的脖子沒有絲毫被指甲剮蹭的痕跡。」
許遵眸子一暗,似乎更確信了什麼。
「黃仵作,一個大活人理論上不能夠將自己勒死,對麼?」許遵突然問道。
「對。人都有求生的本能。」黃明子答道。
「所以就藉助繩索了,難為她了。」許遵望著地上的屍體,低嘆一聲。
桑雲一驚,幾乎是衝到書桌前。白紙上,茶漬已干,畫像雖模糊,輪廓卻清晰可辨,分明是芸香。
「怎麼可能!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桑雲不敢置信。
「問得好。」許遵淡淡道,「我也想知道,她為什麼選擇這麼一個痛苦的死法,去陷害路志高。」
「你們幾個,去量一下屋子的任何一處家具,到外頭任何一處樹木假石的距離,要正好符合這繩子的長短。」許遵吩咐阿岳阿忠道。
「你帶其他幾個,找找這屋子裡的迷藥,花盆下、泥地里,掘地三尺地找。」許遵又吩咐鍾大道。
「是。」衙役們領命前去。
「張敦禮來大理寺了,官家御封的司直,我留他下來看案宗了。」許遵狀似無意地來了這麼一句。
桑雲略感驚訝。
許遵挑眉,「你這是什麼表情?你的好朋友來陪你了,你不是應當高興嗎?整個汴京都傳遍了,但你不在官場,可能消息得了慢些,我就是告訴你一下。」
「我為他感到擔心。」桑雲壓低聲音道。
許遵一愣。
一旁的黃明子正在洗手,以往聽到與案子無關的事兒,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毫不關心,可不知為什麼,談及那位被自己救下的駙馬爺,黃明子居然仔仔細細聽進去了。
「大人。」只見阿岳跨進門道,「只有屋外的榆樹幹上有被繩子勒過的痕跡,但怎麼都夠不到屋內的桌椅箱櫃,除非……屋內的陳設被移動過。」
許遵看了一眼屋內,一切擺設都十分和諧,似乎都在它們應該在的位置,於是轉頭望向桑雲,桑雲直接回道:「不可能!我上回來時,這裡頭的桌椅就是這樣擺的。」
桑雲從阿岳手中拿過繩子,做了個令大家都十分震驚的動作——她將繩子沿著自己的脖子繞了一圈,另一頭又交給阿岳,「你拴到樹上,我們模擬一下當時的場景。」
「這樣做......也太,也太......」阿岳說不出話,只乾瞪眼。
說忌諱,做這一行的大概都八字硬,根本不在乎。說危險,都是自己人,下手有輕重,也不會危險。只是,大家都沒想到,桑雲能為了破案,「捨身」到這種地步吧。
連許遵也是一愣,對她高看一分的同時,心中又多了重說不明確的東西。
鍾大默默朝桑雲豎起大拇指。
許遵朝阿岳點頭,阿岳只得奉命,將另一頭繩子,拴到榆樹上,系了一個松松垮垮的結。
桑雲脖子上掛著繩索,在屋子內走來走去,用事實證明了確實夠不著屋內的任何一張桌椅。
當桑雲走到博古架前時,許遵突然喊住她:「你別動!」
桑雲當即佇立在原處,許遵走過去,細細翻看了下架子上的書,又蹲下身,在架腳處捻起一些細碎到根本發覺不了的碎瓷片。
他虛拉住繩索一頭,蹲坐到地上,後背緊貼架子,只是微微用了些力,架子上的書便散落了下來。
桑雲想到了什麼,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像刷了層漿糊般緊繃著。
「是她。」
就在這時,鍾大踏入屋內,手裡捏著一團還沾著泥土的油紙。
「公子睿智!榆樹下有新翻動過土的痕跡,往下一挖,發現了這個。」
許遵瞥了一眼,黃明子當即上前,打開油紙,捻了其中的一點粉末,放入鼻下嗅了嗅,說道:「這是烏草,用來治水腫的。江湖人一般拿來當蒙汗藥。一般的藥房都有,沒什麼稀奇。」
許遵眉頭緊皺,下令道:「即刻傳喚芸栽。」
芸栽被帶到屋內,看到許遵端坐在不知何時被搬到中央的椅子上,桑雲和其餘人等立於一邊。若非芸香的屍體還橫在這兒,芸栽真以為姑娘的屋子,成了大理寺公堂。
「芸栽,你為何殺害同伴芸香?又是為何栽贓於路志高?」許遵開門見山地問。
芸栽一張小臉煞白,頓時垂下頭,不敢與許遵對視,慌忙否認道:「我不知大人的意思。」
許遵將烏草丟到她面前,乾脆將意思挑得更明,「這東西是在榆樹下發現的,這個院子除了你與芸香,不會再有第三個人來。你們商定用烏草迷暈路志高,然後芸香在你的幫忙下,掐死自己不成,改用繩索。隨後,你故意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不可收場,將自己打造成報案人,將路志高打造成百口莫辯的兇手。」
「我不明白的是,你們兩個究竟是為了什麼緣故,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去與你們姑娘的舅舅作對?」
芸栽怕得身子一直在發抖,可還是咬死了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芸栽,我想,芸香決定結束自己生命時,一定比你現在還要害怕,可她還是那麼做了。你們如此決絕,若只是為了懲罰路志高,那現在,你們的計謀沒有得逞,芸香已去,你亦要背負陷害他人的罪名,不是得不償失嗎?」桑雲開口道。
芸栽在聽到桑雲說「芸香也一定很害怕」時,突然淚流滿面,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
過了許久,芸栽才抬起頭來,恨恨道:「路志高,他是個畜生,是個畜生!他引誘我們姑娘!我們姑娘確實心有所屬,但那人不是表公子,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