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
2024-05-22 03:43:56
作者: 陸南樓
桑雲跟隨著「有出息」的許大人,一路往李家去。
馬車行駛過熱鬧的街道,桑雲掀開車簾,乍一下被陽光刺了眼。她抬手遮住光,看到茶樓酒肆與來往的販夫走卒,和陽光普灑的樓閣飛檐,莫名心情也明亮不少。
「鍾大哥,你媳婦兒不是喜歡我做的吃食麼?等咱們這個案子結束了,我去你家做。」桑雲主動道。
鍾大一愣,看了正閉目養神的許遵一眼,想了想,轉而笑道:「成,到時候我來接你。」
許遵突然睜開眼,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一個女人,跟男人住一起,待在一起,現在還主動往男人家裡跑。你還有沒有一丁點禮義廉恥之心?」
這話微微有些重了,不過桑雲倒沒生氣,還義正辭約道:「張兄與我共患難,我有地方住,自然也要顧著他,這是義。我連日來,與大理寺衙差共同辦案,不辭辛勞,是遵了許大人你的旨意,因著您對我搭救的緣分,也是義。鍾大哥待我好,我為他的家人做些吃食,是應該的,這是禮。何況,這也是許大人您當初要我來汴京的原因。我覺得我很有禮義廉恥之心啊,反而是許大人您前言不搭後語了。」
許遵對上她一雙算盤珠子似的杏眼,居然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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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大則忍不住笑出聲,但許遵冷冷掃過來一眼後,立刻噤若寒蟬。
到了李家,氣氛一如既往沉悶。
秋姨娘已不見先前的瑟縮,像個瘋子似癲狂。她一見桑雲,就撲過來,不斷說著:「大娘子,她是個惡魔,是她害死所有人的,是她!」
桑雲被她攥住肩膀,晃得頭髮散亂,「你冷靜,冷靜……如果想要救你女兒的話,就冷靜!」
一聲忍無可忍的怒吼,終於叫秋姨娘停下。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身上有種拋開一切枷鎖的無畏,「她叫我去給老太太送香。我進門時,看到老太太閉著眼,盤坐在那兒,以為入了定,沒敢打攪,只是替老太太換了香。後來老太太就出事了。我覺得一定是大娘子記恨老太太,殺了婆母,還要嫁禍與我!」
「這事兒你先前為何不說?」桑雲問。
秋姨娘苦笑地搖搖頭,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直在顫抖,「還不是因為蘭兒,那是我的命根子,她還要奪去。我若是不幫著她遮掩,她會如何對待我的孩子?」
「你幫她遮掩了,她也還是沒能好好對你的孩子。」桑雲也是不住搖頭。
被人捏了把柄,被迫去做一些事兒,有一就有二。可是捏住對方把柄之人,並不會感恩,就此收手。被捏住把柄之人,也永遠落於下風。
果不其然,秋姨娘繼續道:「這些年,她喪盡天良的事兒干盡,每每都推到我頭上。主君以為這些都是我做的,這才徹底厭棄了我的,只是好歹我給李家留了血脈,容我在這院子裡了卻殘生而已。」
「她記恨老太太,是因老太太偏疼妾室的緣故嗎?」桑雲想起許遵的話,他說過,李抻的母親自己也是妾室出身,靠著肚子爭氣,又擅經營,才有了這樣的晚福,於是問道。
誰知,秋姨娘卻將頭搖得更凶,「那是她自己這麼看,她出身好,看不上妾,對咱們非打即罵,對老太太也不尊重得很。其實老太太很喜歡她,不過時間久了,總不至於叫老太太熱臉貼冷屁股。主君的幾個妾都和老太太相處得不錯,所以就造成了老太太偏疼妾室的假象。」
「大娘子性格太強勢了,主君一開始也是和她相敬如賓的,漸漸的,就不愛往她屋裡去了,她似乎也不愛搭理主君,但主君寵幸了誰,她還是要過問一番。先前有丫頭被主君寵幸了,有了身孕,她叫我去送墮胎藥,一屍兩命,然後將事兒賴給我。我心裡過意不去,這才跟了老太太念佛誦經,希望減輕些罪過。」
這個房氏還真是喪盡天良吶。
不過話說回來,在這樣的主母手底下討生活,還能過得風生水起的,怕是只有李氏一個。
秋姨娘像是看穿桑雲心中所想,又開口道:「李姨娘是有手段,但歸根結底,是她與主君乃一族同姓的緣故,哪怕早就出了五服之外了。」
「原來如此。」桑雲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麼,「蘭兒呢?此刻如何了?」
「我不管不顧將事兒捅破天了,大理寺的人、主君都知道了。我知道我沒什麼好下場,但至少主君重視起這件事,暫且將蘭兒保了下來。」秋姨娘說這句話時,雙目中多了堅韌和一股狠意。
這樣的秋姨娘叫桑雲感覺陌生,畢竟和第一印象中的她相差太大,但桑雲是能理解她的轉變的。
「為母則剛。」桑雲起身,「你的蘭兒她,一定會沒事的。」
秋姨娘灰暗的眸子裡,露出對桑雲的一分善意。
儘管再不喜房氏,桑雲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到她院子問話。
這一次,房氏倒沒再擺架子,直接讓她進了門,態度卻仍舊傲慢。
只見房氏歪在榻上,一個婢子餵她吃葡萄,一個婢子蹲在地上為她蹺腿。可能是蹺腿的婢子見桑雲進來,發了會兒呆,惹得她不滿,房氏一腳踹向其心窩,這還不夠——立於房氏身邊的婆子又兩巴掌扇在婢子臉上,這麼一個「左右開弓」,婢子臉上立馬腫得老高,唇角滲血,卻瑟縮在一邊,不斷磕頭,向房氏認錯。
桑雲有些看不下去,忙要阻止,卻被婆子攔住,並拖開。
「姑娘,你問話就問話,怎麼還管起我們姑娘的房中事了?」
桑雲看了她一眼,這婆子雖客氣地稱呼自己一句「姑娘」,但語氣里滿是看不上。她稱呼房氏也是「姑娘」,看來是房氏的陪嫁,也是房氏的心腹。只是這婆子手勁兒這麼大,手比自己常年浣衣的手要粗糙得多,真不知從前是做什麼的。不過,不管是做什麼的,這份惡毒,可是和她的主子一脈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