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2024-05-22 03:43:55 作者: 陸南樓

  「同一個月,她嫁了人,應當也見了什麼重要的人,可是能見誰呢?」桑雲蹙眉,喃喃自語。

  陸淮安看著她眉頭緊鎖的模樣,頗覺稀奇。真不知許遵從哪兒弄來的黃毛丫頭,跟著一幫男人查東查西的,關鍵是——這丫頭看著青澀,確有幾分機靈勁兒。

  「這間屋子的鑰匙,除了我,只有一個小吏有,我去查上一查,也許能有線索。」陸淮安主動道。

  「勞煩陸大人。」阿岳躬身道。

  「勞煩陸大人。」桑雲反應很快,學著他的動作,像模像樣。

  接近午時,教坊的姑娘們陸續起身。

  與嬌奴有來往的姑娘就那麼兩三個,都是落難官員家中女眷。相似的背景與經歷,大抵更能惺惺相惜吧,桑雲如是想。

  先去到房中的姑娘姓顧,擅琵琶。姑娘長得寡淡,但體質瘦弱,說話時,眼梢向下,倒有一股楚楚可憐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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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許久不聯繫了,自從她嫁給李老闆後,我們連見都未曾見過。一則,李老闆不喜歡。二則,我們的關係也沒那麼深厚,不過是從前因著身世相似,多說幾句話罷了。」

  「經常來找她的人有哪些?」桑雲邊問,邊提筆記錄。

  「不記得了,我們這兒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有身份,有地位,家中娶的妻子也不是吃素的,有些東西實在犯不著,有了感情牽扯也很麻煩。」顧姑娘很聰明,知道桑雲想知道什麼,便直說了,頓了頓,又道:「不過,嬌奴嗓子好,先前大內來選人給王爺賀壽,她得了王爺青眼,被當眾誇過,後來來找她的達官貴人就更多了起來。我記得從前的馬軍都指揮使劉大人,就時常來,但並沒有什麼逾越之舉。」

  「哪位王爺?」桑雲對這事兒更有興趣。

  「吳榮王趙顥。」顧姑娘答道。

  桑雲點點頭,又問:「熙寧二年四月,有什麼特別的事兒發生過嗎?或者,那時候誰來找過她?」

  「三年前啊......」顧姑娘露出為難之色,努力回憶,但最終還是搖搖頭,「對不住,我們關係實在沒那麼親近,而且這麼久遠的事兒,真的沒印象了。」

  「好的,沒關係。」桑雲見她不像撒謊,便放她走了。

  接著,她又同一名姓吳的姑娘聊起天,這姑娘活潑大方,落入賤籍,也一臉明媚之態。只是,吳姑娘同顧姑娘說的話有出入。

  「我們這樣的人,身份卑微,但總要想法活下去的,還要活得好才行。嬌奴在我們姐妹里,算是條件出眾了,人長得好看,又有一副好嗓子,說話也好聽。她和寶安公主的駙馬、明威將軍的次子都有來往,但這些男人都無意娶她。後來,來了個劉大人,雖然比咱們大了一輪,但是個武人,不像那些士大夫在意名聲什麼的,願意給嬌奴一個名分。結果呢,嬌奴又搭上了舊情人李老闆。兩廂比較,李老闆雖從商,但有伯爵府可依靠,人也年輕些,她就嫁過去了。嬌奴嫁過去前,劉大人還來鬧過一場呢。」

  桑雲停筆,確認道:「你說嬌奴嫁人前,劉大人來鬧過?是從前的馬軍都指揮使劉大人?」

  「是啊。」吳姑娘點頭,又想到了什麼,補道:「因著大鬧教坊的事兒,劉大人後來被人彈劾,現在守城門去了。」

  丟了官職,又被心上人背叛,這足以構成殺人動機了。

  可是,嬌奴已經嫁人了。一個深宅內院的婦人,如何能消失那麼多天,然後又以那麼駭人的面目出現在李家呢?根本解釋不通。

  不過,這個證據足夠重要。

  「你的字是誰教的?寫得不錯。」吳姑娘歪過頭來,看著桑雲的記錄,有些好奇,接著道:「好人家的姑娘為何會做這個?很辛苦的呀。」

  桑雲張口,想說什麼,對上吳姑娘半是打量,半是同情的目光,卻什麼都沒有說。

  出了門,桑雲匆匆拜別陸大人,跟著阿岳離開教坊。

  一路上,阿岳時不時夸許大人慧眼如炬,或是桑雲厲害云云。

  桑雲雖一貫自信,但也被誇得心虛起來,「這些東西,不是問一問就能得到證據了嗎?」

  「那也看人。」阿岳駕著馬車,回頭和倚在門邊的桑雲閒談,「正經的大理寺衙差去問話,大家要麼牴觸,要麼害怕,還真不一定能問出你這效果。」

  「是嗎?」桑雲將信將疑。

  「必然啊。所以,女人也有女人的好處。桑姑娘你年輕漂亮又能幹,跟著咱許大人干兩年,說不定他能給你指一門好親事呢。咱們大理寺光棍多著呢。」阿岳突然話頭一轉。

  哈?

  讓許遵給自己指婚事兒?桑雲還真沒想過。她其實更想自己主動去盤算未來,遇到喜歡的人就去爭取,若是實在沒有合適的,靠自己,努努力,汴京這樣繁華的地界兒也不是容不下自己。

  回了大理寺,桑雲遇上許遵,剛要稟些什麼,卻聽他道:「去李家,路上再說。」

  桑雲心中「咯噔」一下,問了聲:「又有誰死了嗎?」

  秋姨娘怯懦,李姨娘玲瓏,李抻痴情,桑雲與他們匆匆打過照面,並不想見到前兩日還活生生的人,此刻變成噩耗中的主角。就算是對自己冷嘲熱諷的房氏,桑雲也希望她好好活著。

  「不是,秋姨娘說要告發房氏殺人。」許遵說道。

  「殺誰?」桑雲覺得不可思議。

  秋氏那樣怯懦的人,居然要告發主母殺人?若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怎會如此?

  桑雲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出口的。

  鍾大在一旁插嘴道:「桑姑娘,又叫你猜對了。秋氏膝下唯一一女,在房氏院裡長大。房氏以這個庶女的命來要挾秋氏,最近,房氏打算把這個剛及笈的小姑娘送給高太后的叔父做妾。高太后的叔父都六十多歲的人了,秋氏捨不得,跪求到房氏門前,反被打。秋氏也是豁出去了,這才派人來大理寺告發主母的。」

  李老闆的愛妾和親娘還真是她殺的?這個女人是瘋了嗎?不過......房氏要賣女求榮,李抻也不管的嗎?

  正如此想著,桑雲就聽許遵冷冷開口,滿是不屑,「一個大男人,跟閨中女兒家一樣,整日兒女情長。若不是他大哥撐著,真不知他這種人,如何將生意做起來的。」

  桑雲有些不服,因著李抻的痴情,縱然他做錯許多事,她總是對他多寬容些,故而開口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許大人,有一日等你遇到心愛的女子,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這話說完,她突然想起他克妻的名聲,趕緊閉了嘴,卻聽到許遵緊接著的一句:「我可不是他,真是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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