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裡有話
2024-05-22 03:43:50
作者: 陸南樓
李家死了個妾,由於主君的重視,表面已然淒淒艾艾,如今又死了老夫人,整個李宅上空都籠罩了一層揮散不去的陰霾。
坐在桑雲面前的是秋姨娘,她一個人住在整個李家最偏僻的院子裡,整個人給桑雲的印象,也一如那個引路的婢子所說:溫和,過於唯唯諾諾。
「我平日裡就做些刺繡,打發打發時間,或者和丫頭們打打葉子牌什麼的。那幾天,也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秋姨娘說這些時,雙手絞著衣角,不與桑雲對視。
桑雲打量了一番她的屋子,簡樸得很,幾乎沒什麼值錢物件兒,可想而知她在李家的地位,不過,她身後的一尊觀音像引起桑雲的注意。
「你也禮佛?」桑雲問。
「是啊,閒來無事,為孩子祈福。」秋姨娘答得有些慌張,可提起自己的孩子,她又是滿臉溫柔。
桑雲離開秋姨娘的院子,去了李姨娘那兒。
李姨娘的院子雖小,卻是最靠近李抻住處的,院子門上黑色匾額上書「蛾眉」兩個燙金大字,而李姨娘本人也如院子名般,自然蛾眉,明璫滿身。
「姑娘坐,先吃些果子吧。」李姨娘將一盤蜜金橘推到桑雲跟前,又回過頭,命婢女給她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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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不必如此,我問兩句話就走。」因著李姨娘的態度不錯,桑雲對她也很是客氣。
「嬌娘和老太太的事兒對吧?十三日至十五日前那幾天,我陪老太太去大相國寺上過香,其餘時候,就是幫著大娘子料理家事,沒什麼特別的事兒發生。」李姨娘捻了一顆果子放入嘴中,含糊不清地說道。
「你陪老太太去?」桑雲有些奇怪。
她雖是鄉野出身,但也知道,大戶人家裡,有資格陪老太太出席各種聚會,或出入重要地方的人,只能是正妻。
李姨娘看出她的疑惑,不在意地笑了笑,解釋道:「大娘子身子不好,總是這兒病,那兒痛的。嬌娘的身份,你也知道的,不適合。至於秋娘,她慣不愛出門的,所以只能是我了。」
這番話倒是解釋得合理,可桑雲總覺得哪裡不對頭。
桑雲還未想明白,又聽到李姨娘意有所指地說:「嬌娘從前接觸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死在咱們家裡頭,我們還真以為她跟人跑了呢,不過若是如此,主君臉上總是不好看的,還不如死了,至少落個清白。」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桑雲皺眉。
李姨娘看著她,「撲哧」一笑,「姑娘知道得不全吧?嬌娘以前是教坊司的,和許多達官貴人都來往,也就咱們主君人好,肯給她贖身,接近家裡來,這才有了她錦衣玉食,再也不用拋頭露面的日子。不過可惜就可惜在,她福氣薄吧,擔不住。若是還在教坊司,也許就沒這個禍了。」
桑雲瞭然,但她始終覺得這個李氏話中有話,卻一時理不出個頭緒,等到她被送出院子,被冷風吹拂了幾下,頭腦瞬間清明許多。一些話來回這麼一想,突然就察覺出究竟哪裡不對。
她跑到許遵跟前,邀功似地將自己的所見所想,一一如實相告。
「秋氏很木訥,見我都緊張。她平日裡的生活寡淡,除了打牌和女紅,便是禮佛度日。」
「秋氏也禮佛?」許遵坐於亭子中,正喝著茶,聽到這句,停下動作。
大宅院中不受寵的女人青燈古佛度日子,其實不稀奇,但是,李老太太也禮佛,還是死在菩薩前,這樣的關聯就必須得留意。
「她用的什麼香?」許遵追問。
桑雲一下子領會許遵的意思,不過,她回憶了一下,卻是搖頭:「我去時,她沒有禮佛,也未燒香,我聞不出,不知跟老太太屋子裡的是不是同樣的香。」
許遵手指有意無意敲擊著欄杆,陷入深思。
「還有李姨娘,她說的話很奇怪,每一層都是話裡有話。」桑雲開口道。
「譬如?」許遵望向她。
「我剛進去,她就猜到我要問什麼。我一開始只覺得她異常聰明,後來聽到她說她能在大娘子生病時,陪同老太太出門去大相國寺燒香,還能參與管家,我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她安插了眼線在秋姨娘那兒,我問了什麼,秋氏又說了什麼,她簡直了如指掌。」桑雲答道。
許遵微微翹起嘴唇,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外露時,又收斂起來,不過在內心裡,卻暗嘆自個兒眼光好——這丫頭是真的伶俐。
「她還特意告訴我,第一個死者是教坊司出身,跟許多達官貴人都有往來。明里暗裡的意思,我剛剛才揣摩明白,好像是暗示我,要找兇手,應該從嬌娘從前的關係著手,而不是只盯著李家。還說,嬌娘福薄,若非被贖,還不必遭此禍殃,又好像是說,嬌娘的死跟李家有關。她說了一通,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桑雲皺眉。
「這個李氏真是不簡單。」許遵幽幽道。
「我還從沒聽說過大戶人家中的一個妾,能陪老夫人出門的呢,是很不簡單。」桑雲表示認同。
「老夫人好歹是老伯爺身邊伺候過的人,規矩都明白,就算正房生病,也不至於叫一個妾陪同出門。」許遵對這一點存疑。
桑雲也想到了什麼,「對了,我看那個房氏身子好得很,根本不像是三天兩頭生病的樣子,所以這事兒確實古怪。」
「李氏就算炫耀自己得寵,也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畢竟問一問門房就能有答案的事兒。」許遵眼眸一暗,聲音也低了下去,「老太太自己也是妾出身,房氏性子不好,老太太偏疼會來事兒的李氏也是說不好的事情。只是這樣一來,可就遭恨了。」
「大人您是說......」桑雲跟著想到了什麼,卻下意識搖頭,「這不可能吧?房氏她,沒這麼大膽子吧?」
「在真相未浮出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斷。你切勿走漏風聲。」許遵面無表情道,他低頭,見到桑雲腳下一雙磨得不成樣的舊鞋,又清了清嗓子道:「你的事兒做完了,就去大理寺支取報酬。你的錢,一次一結。」
「多謝大人。」桑雲自是驚喜。
「對了,沒幾日便是科考,和你同住的張......」
桑雲直接打斷了許遵的話,「張兄溫書極其認真,他非常珍惜這次恩科的機會,也感激許大人為他所做的一切。雖然張家的案子還未有結論,但張兄若能高中,許大人的功勞占了一半吶。」
許遵見她提及張敦禮時,眼中有光,心中頓時不悅起來,「你好像很喜歡讀書人?」
「世上有人不喜歡讀書人嗎?我爹從小就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桑雲真誠地說道。
「讀書人里也不見得各個有真才實學,也不見得各個人品出眾,你可不要被騙。」許遵黑著臉道。
「許大人您是在擔心我嗎?」桑雲忽然問道。
許遵撇過頭去,冷淡地應了句:「我只是瞧你過於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