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現人彘

2024-05-22 03:43:45 作者: 陸南樓

  張敦禮雙手攏袖,靜默地站在大理寺門外,等候桑雲出來。

  忽地,他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高大,五官深刻,衣衫簡樸,正急匆匆地步入大理寺,與自己擦肩而過。

  「誒?恩公?」張敦禮一眼認出他,喚道。

  男人站住,看向張敦禮,微微點頭,隨即離去。

  還真是一個……冷漠又有些奇怪的人呢。

  等到桑雲踏出門,這種冷淡的氣氛全然消失。從大理寺到客棧,桑雲一路都在熱切地講述自己是如何成為「官家人」的奇遇。

  「大理寺從沒有招過女人,我是第一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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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再也沒人敢隨意欺負咱們了,這條路,咱們橫著走!」

  「我以後就住在永安巷,聽說大理寺的衙役都住在那兒,可有安全感了。張兄你搬來同我一起住吧。」

  桑雲清晰地記得許遵跟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唯獨忽略了「離張敦禮遠一些」這一句。

  「這怕是不好,畢竟咱們……男女有別,先前在蓬萊,是不得已而為之。現下,我還是在客棧繼續住著吧。科考在即,客棧的舉子多,我們還能互相切磋琢磨……」張敦禮婉拒。

  「住客棧多貴呀,能省一點是一點。再說咱倆老鄉,還這麼客氣做什麼?我對你的人品很放心!好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桑雲一副不容拒絕的態度。

  其實,桑雲真正的想法是,張敦禮的仇家若真在汴京,他的處境就很危險。客棧魚龍混雜,怎麼都不及永安巷安全,畢竟是大理寺衙役群居的地方。他的仇家若真要下手,怎麼也要顧及一點兒。

  張敦禮張張嘴,卻仿佛尋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再次拒絕她。

  另一廂,大理寺衙內。

  桑雲前腳剛走,黃明子就進來了。

  「李抻那個小妾找到了。」黃明子的臉色很不好。

  許遵這還是頭一次看見黃明子提及某個受害人時,露出這樣的神色。或者說,當黃明子露出這樣的神色時,一般代表受害人的死相,已經超乎普通人所能接受的程度。

  「走。」許遵起身道。

  他同黃明子是老拍檔,兩人之間,從來無需太多言語。

  李抻是汴京城有名的綢緞商,他原是肅親老伯爵的庶子,肅親伯爵府分家後,這名庶子背靠襲爵的大哥,做絲綢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他的這名愛妾原是教坊司的紅牌,名嬌奴。李抻對她愛意深重,不光為她贖了身,還將她納作妾。前不久,李抻來報案,說是嬌奴失蹤,怎麼都找不到。

  許遵私心裡看不上這種幫富商找小妾的交易,但礙於肅親伯爵府的情面,只能暫且應下。

  李抻三天兩頭找上門,每每城中有人報案,凡是年輕女死者,李抻必跟著黃明子去現場。久而久之,李抻的痴情名聲傳遍汴京。

  終於,在嬌奴失蹤的第十二天,她的屍體被發現了,於是,失蹤案正式變為兇案。

  黃明子帶許遵去往的方向是李家。

  「李抻天天往外跑,小妾竟然是在自己家發現的?」許遵覺得奇怪。

  黃明子蹙眉,沒說話。

  這事兒本就怪異。一開始,嬌奴失蹤,大家都沒當回事,畢竟,大戶人家的小妾因為一些見不得光的內宅爭鬥,被偷偷發賣的事情屢見不鮮。又或者,年輕的小妾嫌棄自家主君年老體弱,跟人跑了,也是有的。

  可是,人消失了,過了十多天,又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這裡頭就大有文章。

  許遵未到時,李家已經被大理寺的衙役們團團圍住。許遵到時,看到大門口,一穿著體面的婆子在同衙役撒潑:「我們主君令我出去採辦喪葬用的東西,你們也要攔著!沒有人性,也不給我老婆子活路吶!」

  許遵冷冷地瞥了一眼,婆子立刻閉了嘴,但還是露出委屈的神色。

  「你陪她去。」許遵隨意指了一名衙役,吩咐道。

  別人家中死了人,採買喪葬用品也是人之常情,許遵並非不通情達理。

  大理寺捕頭王茂捏著鼻子,從內院兒出來,見著許遵,先是行禮,隨即提醒道:「大人,要不……您還是別去了,這屍體真的……」

  說著,王茂扶著一棵樹,乾嘔起來。從他蒼白的面色,以及怎麼吐都吐不出東西的情形來看,他應該已經吐過好幾波了。

  「屍體腐爛很嚴重?」許遵蹙眉問。

  王茂搖搖頭,一副難以言說的表情。

  許遵一甩袖袍,在黃明子的引領下,往內院兒走去。一路上,李家的下人紛紛避讓,面上大多飽含淚光,只是有幾分真心就不好說了。

  幾人一直走到最後一進院子,這處荒僻的院子,被李家打造成了一個小菜園子。

  幾株白菜爛在田地里,冷冷清清。而田地的中央,赫然豎立著一個肉團。

  只見那肉團光禿禿的,分為上下兩截,沒有四肢,沒有頭髮。上半截的肉團上,有四個模糊的血窟窿。

  空氣里傳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惡臭,超過許遵以往經歷過命案現場,所聞到的屍臭的總和。

  許遵幾乎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肉團是個什麼東西,他臉色發白,感覺渾身的汗毛都在這一刻豎立起來,被眼前的畫面所驚嚇到。

  他下意識退後幾步,隨即衝出院子,扶著一棵樹,偏偏怎麼都吐不出來。

  黃明子跟著走出來,在一旁低語道:「是人彘。四肢被砍了,眼睛、鼻子、耳朵都被挖了。人死了十天以上,毛髮和指甲都掉光了,身體各部位已經腐爛成半流動液體了。換句話說,屍體上任何證據都沒有了。」

  許遵扶著樹幹坐下,極愛乾淨的一個人,在眼睛被污染後,已經不在意身下的污泥了。

  在歇了片刻後,許遵才緩過來,他整理衣袍,站起身道:「面對這樣的屍體,你應該也很痛苦。」

  痛苦嗎?黃明子波瀾不驚的眼底,因為許遵無意的一句話,起了一絲波瀾。再痛苦的事情都經歷過,這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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