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官身嘍
2024-05-22 03:43:43
作者: 陸南樓
每每想到桑雲的那一句「你是否有難言之隱」,許遵就喉嚨發癢,仿佛被什麼東西卡住。若喝下一盞茶,保不准被嗆。
母親對於桑雲的出現,既驚且喜,捉住自己連問了好幾次。
前幾次,許遵想著,有桑雲這個擋箭牌存在,可以解了自己不少麻煩。但母親的狂熱遠超乎他的想像,她一隻對花錢遊樂感興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汴京城貴婦,偏偏對自己的婚事執著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若這個謊言繼續編排下去,桑雲大約會遇到不少麻煩。
那丫頭身世挺可憐,許遵不想把她置於麻煩中去。
「那丫頭是個寡婦,還差點殺死自己官人,是我給平的冤,這案子鬧得太大,王安石與司馬光都曾參與過討論,母親想必也有所耳聞。她生性憨直,又果斷機靈,是個辦案的人才。有些案子,行動起來的話,女人比一群大老爺們兒方便。」許遵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如實告知。
紀氏瞪大眼睛,那丫頭是個寡婦?性子還那麼烈?兒子將她調來汴京,不是要她當外室,而是下屬?
這個信息量太大,紀氏需要好好捋一捋。
翌日。
桑雲和張敦禮出現在大理寺門前,這一次,看守的人不但沒有為難,反而熱情得很,一路引著他倆到許遵辦公的地兒。
這是第二次桑雲見許遵身穿官服的樣兒,緋衣外系羅料大帶,身掛白玉,頭戴雙翅烏紗帽,整個人光是坐在那兒,就好像能發光。
許遵放下手中案宗,抬頭的一瞬,看到桑雲眼裡的光,他微微一怔。
「許大人,我將張兄帶來了。」桑雲道。
許遵看向她身邊的年輕人,身形瘦弱,身量倒是比桑雲高出一個頭,書生氣質濃郁。明明眉眼寡淡,卻不知為何,許遵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
「仲塗。」一英氣勃勃的中年男子踏入門檻。
許遵起身,向桑雲和張敦禮介紹道:「這位是林知州,接替我去登州赴任。今日邀他來,聽聽你們所說的案子。」
幾人互相見禮。
「張兄,你把你的冤屈都說出來。許大人明察秋毫,許大人的朋友也不會差的!」桑雲拍了拍張敦禮的肩膀。
許遵盯著她拍張敦禮肩膀的手,覺得這個動作有些刺眼。
「許大人,林大人,我是此次參加科舉考試的舉子。家父乃登州蓬萊縣白鹿書院山長,家母祖上也曾中過舉,胞妹七巧遠嫁密州,雲舒還未出閣,與家父、家母一同慘死家中。」張敦禮提及家中被滅門之事,表情隱忍痛苦。
人在經歷重大的痛楚之後,會刻意避開那些血淋淋的傷疤。見張敦禮不得不重啟記憶里的細節部分,桑雲頗覺殘忍,於是開口,幫他回憶。
當桑雲提及血跡噴射的狀態時,許遵目光里透出一絲欣賞之意。
這丫頭總能留意到重要的證據,是個可塑之才。
「張兄的胞妹並未遭侵犯,家中翻箱倒櫃的,兇手像是在找什麼東西,看上去像是圖財害命。不過……由於家中無掙扎痕跡,所以兇手殺人,應當在張家人的意料之外,我一直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桑雲逐步分析上了,但說著說著,自個兒又有些心虛。
「說說看。」林知州和許遵對視一眼,開口道。
「錢知縣刻意要隱瞞這件事,先前許大人也說過,可能是有所忌憚。那麼,只需查一查張家在汴京城的關係網即可,尤其是那種沾親帶故的,還掛了比錢知縣高的官職的人。」桑雲將自己的結論道出。
林知州撫了撫鬍子,較為認同桑雲的想法。
許遵看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張敦禮一眼,此刻的她,看上去眉頭緊鎖,似有些緊張。
「張敦禮,你有想到什麼嗎?」許遵開口問。
「不,不曾。」張敦禮搖頭道。
他否認時,緊張感更甚。許遵第一反應是,他在說謊。可是,他為什麼要說謊呢?事關真相,他還沒有桑雲一個外人積極。
「張敦禮,離科考只剩下十來天的日子,你暫且好好考試,你的案子,林知州會負責的。」許遵望著他,悠悠說道。
「是,多謝林大人和許大人。」張敦禮行禮道。
說完案子,二人就要離開,許遵卻開口,令桑雲一人留下。
桑雲聽到許遵留自己,臉上閃過一抹毫不掩飾的雀躍。許遵接收到這個訊息——這個丫頭,似乎很喜歡和自己待在一處?
林臨也接收到這個訊息,輕咳一聲,也起身道別。
這間四四方方的辦公處,轉瞬又只剩下許遵和桑雲二人。緋衣郎君與碧裙娘子,如此鮮艷的兩抹顏色,相映成趣。
「大理寺的衙役們大多住永安巷,我會命人給你找一間閒置民屋,替你預付一個月的租金,你也好有個安身之所。以後大理寺審理的案子,若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得不遺餘力去付出,你的酬勞,一次一結。」許遵沉聲道。
桑雲下意識地睜大眼睛,當她反應過來時,欣喜的勁兒,恨不能將許遵裝進自己的眼睛。
「許大人,你這是錄用我了嗎?」
「大理寺沒有女人,所以也不算正式錄用。」許遵摸摸鼻子,不想叫她自作多情地以為自己多特殊,所以又補道:「租金從你的酬勞中扣,若是做得不好,也會扣酬勞。」
「我一定努力!」桑雲信心滿滿。
許遵被她的這份積極感染,語氣不自覺輕柔幾分,「你雖不是正式官身,但也不是流民,若有人欺負到你頭上,儘管還回去,只是,要懂得審時度勢,別叫自己吃虧,畢竟,這裡是天子腳下,真出了事……」
「我知道了!我一定一定不會惹事生非的!」桑雲搶答道。
「嗯。」許遵點點頭,又忽地想到什麼,面色沉下來,「張家這個案子,在林知州那頭沒有更多消息傳回來時,你不要自作主張。還有張敦禮這個人……」
他想起她搭在張敦禮肩上的手,莫名不爽,「張敦禮這個人,身上有血仇,還有很深的秘密,你需離他遠些。」
嗯?
桑雲望向許遵,對他突如其來的這波「挑撥離間」表示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