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京
2024-05-22 03:43:36
作者: 陸南樓
「張兄,這是許大人給咱們的路費,我打算將家裡值錢的物件兒全當了,換些盤纏,租一輛腳程快些的馬車,咱們輕裝上路。」桑雲將兩貫錢丟在桌上,說道。
「聽你的便是。」張敦禮沒有異議。
一陣冷風吹過,剛糊牢的窗戶紙,又破了洞。
兩個年輕人,一個被當地勢力逼得無法生存,一個家破人亡,同樣孤單,同樣不甘。
「去了汴京,咱們先找客棧住下。我去找許大人,你安心備考。」桑雲突然道。
「咱們這點錢,能在客棧住多久呢?汴京物價高,普通客棧的人字號房,住一夜也要五百文。考試是下個月的事兒。」張敦禮擔憂道。
「這麼貴?」桑雲沒出過遠門,更沒去過汴京,這個物價倒著實驚著她了。
她心中一掂量,家中的物件兒都賣了,最多換三貫錢,能在客棧住上六七日,還不算吃飯的錢。賣房子嗎?如今,她手上沒有房契。沒有房契的屋子,根本無人敢接手,再加上她家裡的這檔子破事,方圓幾百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是去衙門補辦,錢良弼定會給她使絆子。
所以……這還真是個難題。
不過,桑雲的眉頭皺不過一刻,又舒展開來,「我聽說汴京風氣開放,娘子們都拋頭露面出來做活兒的,我有手有腳的,還能餓死我不成?天無絕人之路,張兄不必過分擔憂。」
「說得也是。」張敦禮被她樂觀的心態感染,想到了另一條路子,「其實,我日趕夜趕的,能趕出個話本子來,你拿去書肆賣了,也能掙錢。」
「你還會寫話本子?」桑雲覺得張敦禮可謂深藏不露。
「看過幾本,倒是不難寫。先前許多落榜的書生,無顏面歸家去,都是靠寫話本子活著的。」張敦禮解釋道。
桑雲露出艷羨與欣賞的目光,這年頭,終歸還是讀書人生存的方式更多。若是自己的爹還在,或許……算了,人生沒有或許,桑雲晃了晃頭,制止住自己的思緒。
這一路,風塵僕僕,卻還算順利,到底是太平盛世。
到了汴京,二人尋到一間外觀破舊,但地理位置還算優越的客棧住下。兩間人字號房間,張敦禮放下行李,就拿出寫了一半的話本子,奮筆疾書。桑雲則一直處在一種極端的亢奮中,初到汴京的新鮮感,將先前被欺壓的晦氣一衝而散。
她來到張敦禮的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興奮道:「張兄,這真的是最末等的房間嗎?可是我覺得已經很好了,屋內很乾淨,雖然不大,可是該有的都有,茶水還是溫的,居然還送了果子!」
張敦禮擠出一絲疲憊的笑,搖搖頭。
桑雲見他不說話,倒也習以為常。這一路上,大多時候,都是她說話,他聽著。張兄的話極少,許多時候,他要麼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要麼埋頭,在顛簸的馬車上堅持寫話本子。
桑雲好幾次見他黯然神傷,卻始終隱忍。桑雲想著,自己其實能共情他。父親走得早,但母親離世也就前兩年的事兒,失去至親的痛苦,並非都爆發在一瞬間,而是在每個失意的瞬間,每個寂寥的當下。張兄比她還多了一層痛苦,那就是仇恨,真不知那樣隱忍的他,是如何消化這些情緒的。
「張兄,你且寫著,日頭還早著,我這就去大理寺,找許大人為咱們主持公道。」桑雲道。
「你剛到汴京,也不認識路,要不我陪你?」張敦禮有些擔憂。
「不用,我問人不就行了?張兄,你就放心吧,日落之前,我一定回來。」桑雲明艷一笑。
說完,桑雲一出門,便鑽進了南來北往的人流里。
令桑雲沒想到的是,大理寺被她找著了,但許遵的面卻沒見著。
「官爺,你把信交給許大人,他會見我的,就是他叫我來的。」桑雲掏出許遵寫的信,試圖說服看守的衙役。
衙役根本看也不看,神色間滿是不耐煩,「誰不知道許大人不近女色,他會給你寫信?你怎麼不說是官家給你寫信呢?滾滾滾,再一派胡言,我就把你抓了,丟進牢里關幾天。」
「官爺,煩您稟報一聲。我沒有騙您。」桑雲忍了忍,姿態又低了幾分。
蓬萊縣那小地方的衙役還鼻孔朝著天呢,汴京大理寺的衙役目中無人些,也不是不可理解。
「去,去,許大人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你的身份,連進咱們大理寺當犯人的資格都沒有。」衙役見她態度卑微,卻更加看低她。
桑雲心中惱火,但她明白,這是在天子腳下,由不得自己放肆。就算她想要硬闖,但見大理寺外的看守,也明白自己沒這個能力,不由退後幾步,暫且離開。
茶樓酒肆開遍整條長街,但這繁榮之景,跟桑雲沒有半點關係。
她還在一步三回頭地想著,該有什麼辦法能見許遵一面,突然,一名婦人撞到自己身上,連聲「對不住」都沒說,慌慌張張地向前跑去。身後,一群人追趕上來,邊追趕,邊叫罵。
「你這淫婦,給老娘站住!」
只見為首的,是一名身姿豐腴的婦人,身穿綢緞,手裡拿著一根棍子,她身後跟著四五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各個手裡抄著傢伙。
路人都聚集在一處,圍觀起這場鬧劇。
有知情的人說:「這不是西街綢緞莊的老闆娘麼?招了個上門女婿,結果老丈人一死,就不老實了,在外面偷女人,這不,被老闆娘抓個正著。」
「誒?男人偷人,不教訓自己男人,倒是扯著外頭的女人不放。這事兒,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麼?」
「打了女人,挽回個面子。打了男人,日子還怎麼過啊?家裡的生意,還得靠男人做啊。」
桑雲一下子明白了前因後果,再看這群追趕女人的人,一個個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但追人毫無章法。被追趕的女人跑得不快,但很聰明,知道通過撞行人,或者路上的車馬來製造路障,所以,桑雲並不看好綢緞莊的老闆娘今日真能成功逮到女人,將其當街羞辱一頓。